东郊马场。

  云听尘一回去就瘫在榻上, 双脚一蹬,绣着云浪的短靴便被甩飞出去。

  栗星野精准接住,素来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走过去将短靴好好摆在榻边, 在他身边挤了个地方。

  他声音和缓:“受惊了?”

  云听尘翻了个身,撑着头看他,不屑地皱皱鼻子:“嘁!我怕什么?”

  栗星野帮他揉着胳膊:“怎么?煜王不是说他罩着你?食言了?”

  云听尘望着窗外夕阳,悠悠道:“看似没罩,实际安排的妥妥的, 这人……多亏姑父决定跟他一伙, 而不是跟他作对, 这人太可怕了!”

  栗星野不信地挑了挑眉:“怎么了?说说?”

  云听尘把今日朝堂上的前后对他说了一遍,摇头叹道:“他安排这几步棋, 每一步看似毫无关联, 实际上全是置丘途于死地的杀招, 他了解湘帝, 每一招都能拽下他一片逆鳞。”

  二人沉默良久, 栗星野问:“那金锏说是几年前就丢了,他那么早就想到今天?”

  云听尘摇摇头:“我也不明白,要这么说,他还是有野心的吧?”

  栗星野说:“好在此人还有几分义气, 不然还是早日除掉为好。”

  闻言, 云听尘忽地撑起身子, 皱眉:“表哥, 湘国朝中局势没我们先前想的那样简单, 表姐回西江这趟,姑父姑母对湘帝态度似乎变了, 是不是有别的考量?”

  他观察着栗星野的脸色,想探究出他们栗家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这个外人。

  可栗星野跟往常一样耿直,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狠辣:“早先只想利用煜王搅乱朝堂,我们西江好借机向湘帝献忠,如今看,这个煜王早晚是我们西江的祸患!”

  云听尘不太赞成:“既然决定合作,那就先合作,祸患不祸患的等事成后再说,毕竟他只有几千亲卫和两个村子的封地,而西陲有我们西江隔着,绵各就算与他交好,也不太能为他搅起太大风浪,而我们西江要钱有钱,要兵有兵,真正逐王时,还得看硬实力!”

  栗星野沉思片刻,点头:“现如今有了大皇子,姐姐在后宫地位攀高,我们西江现在最忌惮的便是岭南石氏,等石皇后失宠,岭南王石渡必会与湘帝生出嫌隙,到时他那一支便不再算威胁!”

  云听尘点头:“我懂。”

  栗星野想了想,问:“你直接回来的?不去拜会一下煜王?”

  云听尘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得假装不熟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栗星野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道:“正因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才该去。”

  云听尘疑惑地眨眨眼,蓦地从榻上一跃而起,急急忙忙穿鞋:“哎呀,我真是糊涂了!”

  煜王在殿上都说了,商人本性就是驱利媚强,自己这个铜臭商人得了跟王侯亲近的机会,该大大方方登门讨好才是,躲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朝堂上那一幕吓傻了。

  还是欠练!

  云听尘带着大包小包敲开煜王府的门,尤其是经过外围巡逻的骁骑卫身边时,对邵莱笑得无比谄媚。

  李庭霄也知道他来是为的什么,但该说不说,他带来的礼物他很满意。

  真正送给他的就只有一条红玛瑙佛珠手串,送给白知饮的就……

  潘皋香料、西域葡萄干、熏香蜡烛、燕窝鱼翅、珍珠祛疤膏……

  还有一盒油膏。

  那盒精致的油膏被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亲手交给李庭霄:“殿下,这里加了料!”

  李庭霄打开盒子,闻到一股乳香,问:“加了什么料?”

  见李庭霄一脸不解,他讳莫如深眨眨眼:“晚上……给白将军一试便知!”

  李庭霄盯着他看了半晌,了然一笑:“云公子有心了!”

  云听尘像是松了口气,与他相视而笑。

  -

  金茳院内一片寂静,风灯随风摇曳,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水汽。

  李庭霄进屋时,白知饮才沐浴出来,缎子般的头发已经被擦到半干,白嫩的脸上泛着一层诱人的绯红光泽,清瘦的身体在轻薄纱衣后若隐若现。

  他接过他手中的布巾,帮他仔细擦头发,他侧目看他,眼底跳跃的亮光让他心头一热。

  “云公子走了?”

  “嗯。”

  “他有事?”

  “没事,来做做样子,送了不少好东西。”

  随着擦拭的动作,他手腕上的红玛瑙佛珠在他耳畔发出清脆的响声,白知饮记得他没这东西,想来是云听尘刚送的。

  “云公子送的?”

  “嗯。”李庭霄应了一声,突地俯身,“吃醋?”

  白知饮抿唇:“没有,就是问问!”

  李庭霄笑起来:“他只是来示好,也给你带礼物了!”

  白知饮的脸红了红:“哦。”

  他没问云听尘给自己带了什么,他不稀罕,李庭霄眼神里表达出的意思却让他不自在,赶忙转移话题:“殿下真想帮西江王篡位?”

  李庭霄没回答,继续认真帮他擦头发。

  终于擦到差不多,他将布巾放在桌上,在他旁边坐下,笑问:“你怎么看出我想帮栗吕文篡位的?”

  白知饮疑惑:“不是吗?可……”

  李庭霄笑着捏住他的下巴:“记住,皇位是你相公的!”

  白知饮骇然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这人一直声称对皇位没兴趣,到处辩解说自己所做之事只为保命,自己怎么没看出,他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李庭霄看穿他的心思,眯眼:“白知饮,你在质疑我?”

  仍然懵懂的白知饮点点头,意识到不对,又摇摇头。

  李庭霄笑了,轻轻将人搂紧怀里。

  “此一时彼一时,形式所迫许多事不得不做,但既然做了,就会损害一些人的利益,同时,暴露出的实力又会引起另一些人的忌惮,左右都是别人的眼中钉。”

  他语气平缓,其中的自信分明在说:都怪你相公太厉害!

  听他这样说,白知饮顿感危机四伏,四下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不由得抓紧他的胳膊:“都是为了我……”

  李庭霄笑着吻住他额上的伤痕:“就算为了你,也是为我自己,你又没逼着我喜欢你,是吧?”

  白知饮释然笑了。

  “事已至此,无论今后谁做皇帝,我都会是被除掉的那个,既然如此,这个天下之主,不如由我自己来当!”

  白知饮点点头,眸光闪过一丝坚定:“我帮殿下!”

  “从长计议。”李庭霄不想说这个,太煞风景,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捧住白知饮的脸,问,“想不想知道云听尘送了你什么?”

  “送了什么?”

  李庭霄献宝似的掏出那盒油膏。

  白知饮嗅到一股柔和的香气,忍不住凑在鼻端闻了闻,打开以后见是一盒白色膏体,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李庭霄对他耳语几句,他登时红了脸。

  “试试么?”

  “不要!”

  “饮儿。”李庭霄搂住他的腰,叹息,“今天是二月十九,你我相识刚好一年的日子。”

  白知饮愣了愣,动容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所措。

  一年前的今日,他们在暮霜原的树洞中,身上披着李庭霄的大氅,面前是枯枝团起的一小堆火,他们抱在一起温暖彼此,在寒风和霜雪中就那样挨过来了。

  在那之前,白知饮从未跟人如此亲近过,就连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或许,李庭霄的怀抱也是他甘愿叛国的原因之一,只是那种渴望被他深埋在心底,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半晌,他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膀,羞怯地点点头。

  李庭霄狂喜,囫囵地洗了个澡,出来时见白知饮已在床上等自己,身体和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只眼看他,圆润的耳垂红得剔透。

  他宛如色中饿鬼,光着身子冲到床边,滑溜溜钻进被子。

  为掩饰心底不安,白知饮故意正色挑剔:“还没擦干呢,湿漉漉的难受!”

  李庭霄从桌上摸过油膏,大咧咧道:“没关系,反正待会儿也是一样湿漉漉!”

  白知饮嘴角一抽,脸又红了。

  不多时,他在李庭霄密如雨点的亲吻中头晕目眩,被抹了药的位置起初只是微微发热,渐渐变得滚烫难耐。

  燥热从那处一直流向四肢百骸,将他的脑子冲撞得浑浑噩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皮肤被激得时不时战栗一下,每一次都仿佛叫嚣着渴望。

  他鼻息凌乱,眼中水波荡漾,仰头主动向他索吻。

  “我不行了……”

  李庭霄却只按部就班地亲吻着他的皮肤,唇瓣经过之处,迸起一排排细小的疙瘩。

  他用亲吻不紧不慢将它们反复抚平,唇边带着坏笑。

  白知饮难耐地扭动身躯,原本抓着他肩膀的手颤抖着落下,紧紧抓住身下被褥。

  “殿下,殿下……”

  听到他那一句句温软乖巧的呼唤,他强行克制欲望,箍住他的手腕,低哑着声音命令:“叫相公!”

  “嗯,相公……呜——相公……”竟急得哭了出来。

  终于得逞的人先是心花怒放,看到他的眼泪又心疼,低头吻住他的眼尾,吻住他的唇舌,在能焚烧光一切的热量中,与他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