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一切都按照之前奥菲利亚·斯普林霍尔女士所说的,她将格鲁塔斯的这个水上住宅给炸了。

  那突然发出来的爆破的声响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出现,在徒然寂静之中所爆裂的,不仅仅是这爆炸的声响和安静匍匐的船只。似乎有什么存在于血液里的东西也在这个瞬间跟随着一同炸开, 近乎将那漆黑的天空崩裂得明亮, 像是在血淋淋地、赤裸裸地撕开一层笼罩了长年的黑色雾霭。

  硝烟的味道顺着夜风飘荡过来, 奥菲利亚简直高兴疯了。她欣赏着自己最后的杰作。一辆黑色的汽车驶出这满是火光的地方,径直往那宁静的街市而去。那是奥菲利亚用自己的手下送紫夫人和罗伯特回家的车。

  在这之前,显然, 罗伯特有点蒙了,当他从船上下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他是想和紫夫人询问清楚, 然而紫夫人在罗伯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她告诉罗伯特:“只要知道现在没有任何糟糕的事情发生就可以了。亲爱的。”

  罗伯特说:“亲爱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警察?”

  “那没关系,警察会来处理的。”紫夫人挽着罗伯特的臂弯,将罗伯特带到那一辆黑色的汽车前。

  罗伯特还是不放心地转头看过来,他对站在他们身后的贝蒂和汉尼拔说:“嘿, 孩子们,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吗?汉尼拔, 亲爱的,你的身上有太多的血了, 有点吓人, 应该处理一下。”

  他平日闲散的性格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加紧张一点。他不太关注一些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陷入创作中之后就容易忘我, 他没有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

  他这么迷茫的样子不会让贝蒂和汉尼拔感觉到意外。

  汉尼拔和罗伯特说:“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不要担心。”汉尼拔走上前去, 帮助罗伯特开了车门, 罗伯特不情不愿地被紫夫人拉进车子里。他依旧担心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对汉尼拔说:“你一定要去看医生。还有——”他转头对自己身边的紫夫人说:“我想我们真的应该去找警察说明这件事。天,真是太吓人了,你听到刚才那些枪声了吗?”他担忧地紧紧握着紫夫人的手:“刚才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出去,我说过了,夫人,你应该听我的话,幸好你并没有出什么事情。”

  因为担心与惊吓,这已经让罗伯特变得话多起来,他恨不得将刚才的事情再重复一遍,然后一遍遍查看在紫夫人的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口,直至司机将汽车开走。贝蒂和汉尼拔才很难再听见罗伯特的声音。

  贝蒂走到汉尼拔的身边,贝蒂说:“伯爵看起来还是被吓到了。”贝蒂将自己的手轻轻放置在了汉尼拔的脊背上,她摸到了汉尼拔脊背上的血,那些血已经浸透了衣服,正慢慢地沾染上贝蒂的掌心。

  贝蒂皱起了眉头,贝蒂说:“你让我很担心。”

  汉尼拔抓住贝蒂的手指,他告诉贝蒂:“那没什么关系。那枚子弹其实打在了我藏在身上的短刀的刀刃上,那刀刃被子弹打弯了。你应该看见了。”

  “可是即使这样,你也流了血。我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现在两个的状况都不太好。

  在他们两个身上的都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特别是汉尼拔的身上,他身上溅上很多的血迹,那大多都是格鲁塔斯的血迹。

  现在,他们的眼睛互相凝望着彼此,在这暗色里唯一能够倒映的都只是对方的身影。

  这个时候,那爆炸声传递过来,那黑暗的天际被这火光彻底地照亮。远处的火光将他们两个人包裹在一起,驱散掩盖在他们身上的夜色。那藏匿在眼眸中的深色,也在这样的火光中暂时驱赶。汉尼拔的手擦拭贝蒂脸颊上的血液,这些血迹是割断格鲁塔斯的手筋的时候溅上的。他的指腹一点点地擦拭,她白皙漂亮的脸颊被他的手指抚摸着,她那明亮而又纯粹的眼睛认真地凝视汉尼拔。那里面包含了浓浓的柔情与专注。

  他轻轻低下头来,捧着贝蒂的脸颊,在贝蒂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在确保汉尼拔的身上没有很严重的伤,那枪击也真的只是打在短刀上导致汉尼拔的肌肤上呈现了一片淤青,甚至只是流了一点血之后,贝蒂才彻底放下心来。

  使用闪灵的意念干扰这个最强大的功能,让贝蒂的精神力早就已经疲倦,所以在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之后,贝蒂近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说实话,贝蒂睡得不是很平稳。

  她梦中的都是格鲁塔斯那张脸,以及他那令人感觉到惧悚的蓝色眼睛。还有——她听到了哭泣的声音,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那些血腥。痛苦。罪恶。在梦境中最为真实地展现出来。这确实让贝蒂很难安睡。

  如果不是汉尼拔后来上来,拥抱住贝蒂。贝蒂很有可能继续深陷于此种梦境当中。

  她嗅到了汉尼拔身上的味道,或许血腥的味道在一定的程度上还没有散去,但是贝蒂却还是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感受到那种专属于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平稳得不可思议,即使不久之前他将一个人近乎虐杀了,也才面临过那可怕的经历,但是他的心跳依旧平稳得不可思议。

  他将贝蒂揽入到怀抱里,任由贝蒂钻入自己的怀抱中。他在贝蒂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在贝蒂的手中塞了一个东西。

  贝蒂稍微睁开了眼睛,看见在自己手心里那小小的、在灯光下依旧金灿灿的手镯。这手镯上还残留着人类的体温温度,那温度从这物件上传递到了贝蒂的掌心。那蕴藏在心间的阴郁似乎在握着这个东西的时候而缓慢地减退。

  这是米莎的手镯。

  汉尼拔告诉贝蒂:“你知道这是什么,贝蒂。”他吻了吻贝蒂握着手镯的手指。“我没有为难那个小女孩。我把那个小女孩送回家了。”

  贝蒂的手指摩挲着手镯,汉尼拔的手握着贝蒂的手指,在隔着贝蒂的手指也轻轻地握着手镯。他们之间现在所出现的是宁静。他们安静地凝视着这只手镯,似乎在这一刻,他们能够想起的是那城堡里的生活,看见明媚的阳光从落叶缝隙中照射下来落在他们的眼皮上,约翰粗壮的手臂上坐着米莎,米莎摇晃着可爱的手臂,用含糊稚嫩的嗓音喊着他们:贝蒂。阿尼拔。

  此刻,手镯在灯光照耀下浅浅反射出光亮,那光亮也正如阳光一样落在他们的眼眸当中。

  贝蒂看见汉尼拔闭上了眼睛。

  他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太会将任何情绪都藏匿在一张冷淡或者说是优雅的面孔之下。只有贝蒂能够察觉到他心绪的变化。她将手指从汉尼拔的掌心里轻轻抽出来,他原本微凉的指尖在这样双手交握的情况下变得温热。她将汉尼拔的手指包裹。她像汉尼拔亲吻自己一样,吻了汉尼拔的手指骨节。

  汉尼拔睁开眼睛,他将贝蒂揽入自己的怀抱里。然后他们一起闭上了眼睛。他们的手指依旧交握在一起,在那掌心中的,是那近乎被他们的体温晕染得滚烫的金色手镯,从指尖开始,渐渐熨烫他们的心脏。让痛苦与怀念同时将两个人淹没。

  奥菲利亚·斯普林霍尔被警察抓了。

  这是醒来的贝蒂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她得到这个消息是在咖啡厅。就在奥菲利亚别墅旁边不远的咖啡厅。

  她比汉尼拔早一步醒来,她希望给汉尼拔带去美味的早餐,所以在吻了汉尼拔之后,贝蒂高兴地自告奋勇要去给汉尼拔带美食。汉尼拔没什么挑食的地方,但其实就食物这方面,他挺讲究的。然而贝蒂也已经将汉尼拔的口味弄清楚——贝蒂将他所有讲究的地方都记得清楚。

  他们昨晚所住的地方不是伯爵的那个住址。他们考虑到应该给双方都有一个缓冲的时间,特别是罗伯特,他需要安心待一会。并且他们还需要和奥菲利亚进行一个简单的商议,关于格鲁塔斯这件事的。所以他们所在的是奥菲利亚的这栋别墅。奥菲利亚并不介意他们待在那里,这是他们在去杀格鲁塔斯之前所说的事情,如果事情成功了,他们将再一次在这里会面。

  然而,事实就是,奥菲利亚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到这个时候贝蒂才明确地知道,奥菲利亚昨晚没有回来的原因不是她有什么后续的事情要处理,而是被警察抓了。

  “女士,你或许不知道。”在等待咖啡的贝蒂是这样听到擦着杯子的一位小姐说的,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她所说的这件事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件极为感兴趣的事情。她继续和贝蒂说:“昨天晚上在运河上发生了一次战乱,那爆炸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那火光近乎照亮了整个黑夜,还有那声音。上帝,我会被吓死的。昨天晚上警官们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那里似乎发生了一场战争,我听别人说是帮派之间的斗争。就是黑手党之间的斗争,你明白吗?女士,那真够吓人的,好像死了很多人。但是听说,这应该和一个男士也有关系——我忘记了,那位男士叫做什么名字,他好像是战争中的幸存者,他的家人因为战争犯遭了殃。所以他打算杀掉那些害死他家人的战争犯。真可怜。那些家伙是要下地狱的,他们曾经又杀人又抢劫。噢,看,那是警察吗?”

  晨阳侵袭了整个灰暗的天幕,将最后一丝的阴沉卷席而去。像鲜血一样红色的朝霞铺满整个天际。玻璃窗上的贴字留下字体的阴影,轻轻落在了贝蒂的脸庞上。

  她在这阴影里,见到那停在别墅门口的警车,血色一般的阳光无情地刺入她的眼瞳。里面人走出来,那个青年的身后跟随着两个警察,他穿着整齐合适的正装,头发梳理得没有任何凌乱的地方。警察没有押着他的手臂,他的脸上也没有可以称得上慌乱心虚的表情。这简直不像是被逮捕的犯人,而只是去喝下午茶而已。

  但那血色般的晨阳包裹在了汉尼拔的身上,明晃晃地刺痛了贝蒂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原著中船好像是汉尼拔炸的,汉尼拔炸船之后警车就来了。这里改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