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数母亲一样,小孩出事,程晓晓在得知事情的当晚,就从京市赶回南城,到达医院时也才早上六点出头。

  那会儿闫阳也没睡多久,门一开他就醒了。

  看着程晓晓眼眶发红的坐在床边,闫阳很识趣地说出去买早餐。

  医院周围的路口都有买早餐的小摊,虽说时间早了点,但排队买早餐的人还不少。

  闫阳挑了个近点的摊位排队,买了三人份的白粥烧麦小馒头,要付钱的时候,怕程述吃不饱,他又加了个块蒸米糕。

  在回医院的路上,走在闫阳前面的是一对母女,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跟母亲说:“我这次月考又考了第一名!”

  “真棒!等爸爸醒了听见一定会很开心!”

  “我下次考试还会得第一的!”

  考试……

  闫阳猛然回过神,程述明天有考试!

  回到病房,闫阳看见自己爸妈也在这,几个大人在床边说着话。

  他把早餐放到餐桌上,自己拿了俩小馒头坐在床边嚼。

  “怎么了?”程述转头轻声问他。

  闫阳也不瞒着,直接把自己想的事儿跟他说了,“要不不去了吧?”

  光考试就得考四天,还来回折腾的。

  程述眸子微弯,摇头道:“我只是左手动不了,脑子能转右手能写,为什么不去?”

  闫阳“嗯”了一声,他一直都知道的,程述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那程阿姨会让你去吗?”

  “想这么多。”程述扫了眼几个大人那边,抬起右手弹了弹闫阳的脸,轻声说:“她会同意的。”

  果然,在程述向程晓晓说了自己明天去考试决定后,程晓晓只是沉默了会儿,然后说了一句“你觉得可以就去”,便没有再说其它。

  下午的检查后没发现别的问题,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在医院时闫阳只是听老爸说,那两个人翻遍了程述家走没找到多少值钱的东西,他就以为只是单纯翻翻柜子什么的。

  结果开了门进去,闫阳惊呆了,屋里头的电视柜,沙发都被挪开,抽屉也全开着,地上散了一地的纸和书,其中那滩已经发黑的血迹分外刺眼。

  “阳阳,你先和小述上楼休息,我找保洁打扫一下屋子。”程晓晓皱着眉说。

  “好。”闫阳点点头,小心扶着程述上楼。

  二楼三楼的情况也和一楼差不多,东西倒地倒扔的扔。

  待进了程述房间,闫阳一眼就看到地上那个红色方形的大月饼盒子。

  “怎么连这个都翻出来了呀。”闫阳先把床上被掀开的被子弄平整,让程述坐下后,又去把地上凹了一块的月饼盒子扶正,又看着盒身上那四把被撬开的老式锁头,笑着说:“也不知道他们费这么大劲儿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是个什么心情。”

  程述听了,也跟着笑,“估计气死吧。”

  这个月饼盒闫阳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就连锁也是他们喊闫春光一起给装上的,里面主要就放些他们小时候玩的一些“宝贝”。

  什么奥特曼卡牌,溜溜球,竹蜻蜓这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闫阳一样一样地捡起来放回盒子里,突然看到一片白色系着小红绳的硬纸片,觉得莫名眼熟,拿起来一瞧。

  “咦,这个不是我给你做的书签?还以为你扔掉了呢。”

  程述清了清嗓子,说:“没扔。”

  书签是闫阳读二年级手工作品,当时老师说是要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别的小朋友都是做一张,闫阳自己闷头在那做了三张。

  因为他最喜欢爸爸妈妈还有程述了。

  闫阳也收到了程述做的书签,上面画着的是几个大大小小的太阳。

  纸做的书签,又没有覆膜,即便闫阳用得很小心,到学期结束时还是变旧了,甚至染上了一点墨水印,心疼得他买了本空白的画本专门放程述送他的书签。

  “你送给我的我一直都有用的。”闫阳边说边摸着上面画的龙猫,胸前的花毛也被他成爱心的形状,小孩儿表达喜欢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画桃心,“好幼稚啊。”

  “不幼稚,很可爱。”程述拍了拍床,“上来睡会儿,你昨晚没怎么休息。”

  “不要,我怕压到你。”闫阳说完,看到书桌旁边的东西,过去拿起来翻开看了眼,是一沓按时间装订好的物理竞赛卷子,估计是周却要的。

  程述也不勉强他,躺下来闭目养神。

  闫阳拿着卷子站起来,想着放桌上等收假开学了把东西顺便拿去给周却,结果冷不丁看到书桌抽屉里躺着的墨绿色笔记本。

  他对这个笔记本印象非常深,余杨送的。

  闫阳瞥了眼床上躺着的程述,小心翼翼地把抽屉拉到最大,呼吸都轻了。

  他慢慢翻页,笔记本还是和上次看的那样,空白的,缺了一页的。

  闫阳还是和当时想的一样,程述不可能对着空白笔记本露出那样的笑,那答案只能是在撕下来的那一页上了。

  闫阳皱着眉头想,程述会把那一页放在哪儿。

  如果他是程述,他会放在哪儿?

  闫阳视线扫过抽屉的边边角角,要是放在这儿估计现在也被翻出来了,不太可能。

  他转眼看房间里其他地方,蓦地被躺在地上那本封面是奥特曼家族的密码日记本吸引。

  这个本子,还是他送给程述的小学毕业礼物,闫阳细想当时送这个日记本给程述的原因。

  应该…貌似……是他当时觉得程述太老成了,过家家不玩,卡牌也不拍,他就送这个日记本试图唤醒程述的童心。

  现在看着这个日记本,闫阳莫名觉得,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日记本里。

  日记本的密码长达八位数,刚买回来时的密码都是0,闫阳不知道程述有没有换密码,于是先拨了一串0出来。

  拨完按下开锁按钮,没开。

  又拨了程述的出生年月日,按下,还是没开。

  闫阳嘶了声,抱着膝盖思考了会儿,把程述的企鹅号拨了进去,又不行。

  难不成是自己生日?闫阳想到这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自恋,但他还是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拨出来了,然后按下开锁按钮。

  “咔哒”

  开了。

  日记本自然摊开,闫阳都没翻它,它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夹着东西的那一页。

  那是一张粘在被人撕碎又拼起来的符纸。

  闫阳记得它,这张符纸原本是奶奶给他求的,保佑他身体安康。他在程述第一次去京市竞赛时送给了他。

  南城是东省省会,初中时竞赛都是在市里,当天去当天回完全可行。上了高中后,每次竞赛几乎都是去京市和海市了。

  那时候他们俩都没有分别的经历,程述性格又闷得不行,不爱接话不聊天的。

  他怕程述一个人在外地觉得孤单,就把奶奶给自己求的,一直压在枕头下的平安符送给了他,就当做自己陪着他了。

  “看见了?”

  程述的声音突然响起,沉浸在回忆里的闫阳被吓得一激灵,他回过头挠着脑袋笑笑,“啊,看见了。”

  “上来。”程述靠着床头,拍了拍床。

  闫阳在程述旁边盘腿坐下,望着程述的眼睛笑了笑。

  程述看着闫阳脸上明明挂着一副我很难过的表情,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尖像是被几个细细的钩子牵着拉了下,他叹了口气,抓着闫阳的手,十指相扣,慢慢将这件事说给他听。

  事情不算复杂,充其量就是一群热气方刚的少年在学校起了冲突。

  当时他们去竞赛住的那所学校,光是专门竞赛的班级都有四个,和他们同一个科目的就有八十多个,比为了竞赛专门来到这的人不相上下。

  那个集训也像是搞事的,平时的测验还会特地弄一个比分表,看是他们本校的均分高还是外校的。

  程述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模式,倒也觉得没什么,正常发挥就行。可有的人就不是这样想的,在这里他们都属于竞争对手,也不想丢脸,于是双方都莫名带着点敌意。

  除了比分,日常训练也抓得很紧,除去吃饭洗澡睡觉的时间,别的不是上课就是自习。

  第一次发生冲突是在食堂打饭时,一个本校生嘲笑他们外校的人乡巴佬,邋遢。一些火气大的直接就上去怼起来了,最后闹到老师过来调解,查了监控发现是本校学生挑衅在前,于是让那几个学生先道了歉。

  第二次冲突是在澡堂,他们南边来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每天洗澡,风雨无阻。在集训结束前两天,他们被之前那几个学生带人堵在澡堂了。

  其实在这之前都没程述什么事,他也不想理这种人,奈何他不犯人人家自己赶上来挑事。

  闫阳送给他的平安符,程述一直是随身携带的,这会儿刚洗澡出来,护身符放在澡盆的最上面,被那几个人抢了。

  不仅抢了,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碎。

  “然后我就跟他们动手了。”程述说得轻飘飘的,“到后面有老师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把撕碎的平安符捡起来,就被逮到办公室教育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地上干干净净,以为被澡堂大爷扫了去,去翻了垃圾桶也没找着。”

  “这个是余杨给你的,当时他也在挑事的那几个学生里?”闫阳问。

  程述点点头,“对。”

  “算他有点心。”闫阳低头摸着笔记本墨绿色的封面嘀咕,“难怪他那会儿一直捧着这个笔记本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他想对你干啥呢。”

  很小声,但程述听清了,他想到那段时间闫阳在学校莫名其妙的黏自己,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不然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没什么。”闫阳垂着眼皮,不和他对视。

  “是吗?”程述倒是十分坦然,“我当时还以为你喜欢他。”

  “什么!?”闫阳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难以置信地问:“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我还怕你喜欢他呢!”

  “原来阳阳那时候就这么在意我了。”程述笑着揽过闫阳的腰。

  闫阳顾忌着他手臂上的伤没把他推开,心想这一切都怪那几个奇奇怪怪的梦!明明什么都不一样了!

  晚上杨梅梅过来喊他们去吃饭。

  小哥俩麻溜收拾好自己,肩挨着肩,大腿挨着大腿,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吃得那叫一个亲密。

  杨梅梅坐在对面看着俩孩子这样的互动,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怪异,她瞅了眼边上坐着的程晓晓,发现她一脸淡定,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可能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感情都这样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