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栖再次见到徐裴,是在东大的校园里。

  他去接堂弟吃饭,顺便在东大的校园里转悠了一圈。

  东大是无数学子梦想中的学校,李栖当初考大学的时候差几分上东大,去了同在东城的另一所重点大学。读书的时候经常跟朋友们来这里逛,但毕业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和时间来了。

  李栖的堂弟比李栖争气,不仅考上了东大,还在这座状元云集的学府里年年拿奖学金,混的风生水起。

  青春校园里年轻的男男女女们走路是轻快的,一边说一边笑,也有背着包闷头往前走的,他们都有明确的目标。

  李栖作为旁观者,感触颇多。他已经毕业四年了,看着好像差别不大,但身上的社畜味盖都盖不掉。

  李栖的车子停在图书馆前面,东大的图书馆修的很气派,图书馆前有长长的台阶,两侧是小花园,丁香花开的正好,不少学生围着丁香花拍照。

  他把车窗打开,夹着花香的风扑面而来。

  这是五月初的天气,刚刚开始热,下午的阳光很好,尤其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落日余晖洒满了长长的台阶,许多人背着书包往外走。

  人群里,李栖一眼就看到了徐裴。

  徐裴手里拿着两本书,慢慢下着台阶,落日熔金,光芒落在他身上,李栖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堂弟背着包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打断了李栖的思绪。他坐上车,顺着李栖刚才的目光看过去,问道:“哥,你认识徐教授啊。”

  李栖递给他一瓶水,“见过一次,他是你们学校的教授?”

  堂弟点头,“海归博士,东大最年轻的教授,好像刚过三十岁。”

  东大不缺传奇人物,但堂弟说起徐裴时很推崇,“他在我们学校可有名了,不仅年轻、长得帅、还有钱。听说他要组建新的实验室,报上去的款项不好批,他就自己花钱,几千万的实验设备说买就买。”

  李栖听完,心里对徐裴的印象有些割裂,徐裴可以出现在灯红酒绿的私人会所,谈笑风生,也可以出现在书声朗朗的校园,衣冠楚楚。

  人们对有钱人的追捧和对知识分子的追捧是不一样的,而徐裴是个有钱的知识分子,这让李栖都不好意思将他归为万恶的资本家一类了。

  学校门口,章从致的法拉利停在路边,他坐在驾驶座眉头紧皱,在跟人发消息。

  徐裴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车。

  章从致按灭了手机,回头问他,“吃饭了没,先去吃口饭啊。”

  徐裴点点头,他不太喜欢章从致的车载香水,于是把车窗降下来一些透气。

  他们掉头的时候,李栖的车正从后面经过。

  章从致带徐裴去燕子园吃饭,燕子园是章从致自己的餐厅,四合院私房菜,进门就是影壁,走廊装修过,尽力保持原来的样子,院子四角种了海棠、紫薇、桂花和梅树,屋里屋外布置了很多古董家具。

  这地方,章从致花了大价钱装修,不打算做生意,是几个朋友聚会吃饭的地儿。

  二院一角有株有年头的玉兰花,映照着红墙,徐裴的包厢正好能看到玉兰花的全貌。

  服务生上了一份汤,一道炒蟹,还有枣木烤鸭和青瓜螺片。章从致吃过饭了,坐在徐裴对面,跟他聊些有的没的。

  他始终拿着手机,像是在等谁的消息,有些心不在焉。

  徐裴在喝汤,“你那位赵小姐,最近怎么没见她。”

  章从致眉头轻轻一皱,咂了下嘴合上手机,“她回老家了。”

  赵小姐不算章从致的女朋友,因此两个人不能说分手。

  章从致有些烦躁,“我在东城给她准备了房子,她没要,一定要走。”

  赵小姐最开始来东城,是怀揣着梦想的,在东城这几年,她见识了不少世面,也攒了一些钱。这些钱不足以支持她在这里扎根立足,她也再没有那个心气觉得东城非我莫属。

  “她在老家的城市买了房子,打算开个店。”章从致嗤笑一声,“小姑娘,真当是电视剧呢。”

  “你要是不想她走,可以跟她说啊。”徐裴道,他对赵小姐其实没什么印象,只是章从致的坐立不安太明显。

  章从致甩出一支烟,忍住了没点,拿着手里揉捏着。

  “没别的意思,”章从致道:“我就是觉得她有点拎不清,东城不比她家里强?我给她准备了房子,其他还能有什么花销。”

  徐裴没应,也不戳穿他。

  章从致开了瓶红酒,想起来自己在开车,就没喝,给徐裴倒了一杯。

  电话响起来,章从致立刻拿起手机,来电的是郑遂,他暗骂了一声。

  “什么事?”

  郑遂问章从致去不去夜色。

  夜色是家酒吧,那地儿章从致知道,刺激,玩得也出格。

  “都有谁在?”章从致问。

  “还是咱们这些朋友,”郑遂道:“顾哥也来。”

  章从致想起来一个人,“你顾哥那个男朋友呢。”

  “你说李栖,他当然不来。”

  “我看他也不像能受得了那些东西的人。”章从致道。

  郑遂催促章从致,问他到底去不去,他一会儿还要给徐裴打个电话。

  “徐裴就在我身边儿呢。”章从致看向徐裴,徐裴摇摇头。

  “他不去。”章从致道。

  那边有一点细微的动静,声音再传过来时变成了顾成川的。

  “不出来玩是有什么别的事?”顾成川道:“还是说要去陪哪位佳人。”

  章从致把手机外放打开,徐裴慢慢道:“这两天事情多,晚上还要回趟家,就不出去了。”

  顾成川顿了顿,道:“夜色确实没什么好玩的,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套,你要不来,我也省这一趟了。”

  几人寒暄两句,电话挂掉,章从致把手机拿回来,乐颠颠道:“你一说不去,他也不去了。这个顾成川,老是跟你较劲似的。”

  徐裴抿了口红酒,“说不定,人家忙着回家陪男朋友呢。”

  “你说李栖?”章从致笑了一声,“你看顾成川能是对李栖言听计从的人?”

  章从致转念一想,“不过那个李栖也挺厉害,跟顾成川交往两年了。上次在会所,他谁的联系方式也没加,不知道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富二代,还是想立个清高的人设。”

  徐裴嗅了嗅红酒,他现在想起李栖,只能想起来他那一双眼睛,时而冷静地像块玻璃,拒人于千里之外,时而似嗔似笑,神情格外动人。

  徐裴笑了一下,章从致认为这是徐裴看不上李栖的意思。

  “我觉得他还挺有趣的。”章从致道。

  吃完饭,徐裴回家。徐家住在红山别墅,家庭成员包括徐裴奶奶,徐裴父亲,徐裴继母,以及继母生的一对儿女。

  徐裴不常住在红山别墅,他小时候跟爷爷住,住在胡同大院里。院子里过道铺青砖,红砖围着白玉兰围成小花坛,厅堂、格栅、花窗,都收拾的十分整洁干净。

  徐裴爷爷和徐裴外公是战友,两家关系亲密,儿女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徐裴的妈妈裴小姐,经受高等教育,是位有理想的年轻人。嫁人之后,她很难适应为人妻,为人母的角色,在家庭与工作的困境中找不到出路。

  矛盾在裴小姐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爆发,她不想因此失去自己的工作,徐父却觉得自己的生意已经很有起色,裴小姐完全可以辞去工作留在家里。

  挣扎一段时间后,裴小姐流掉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选择公派出国。徐父因此有些心灰意冷,全心全意投身工作。

  徐裴从小不是跟爷爷奶奶住,就是跟外公外婆住。

  徐裴八岁的某一天,接到了国外的裴小姐来信,信中她问候家人,关心徐裴的成长和生活,怀念家里墙边的玉兰树。

  徐父一接到这封信,立刻出国去找裴小姐,然而他最终没能将裴小姐带回来,裴小姐病逝海外。

  徐裴这次回国,徐裴奶奶是最开心的,她希望孙子能在国内发展,大学老师的工作也不错,轻松又体面。

  徐裴的继母坐在一边,态度不远不近,是一位很雍容的贵妇人。徐裴的弟弟妹妹,大的十六岁,小的十四岁,跟徐裴的年龄差距实在有点大,对徐裴的态度,崇拜好奇多过其他。

  一家人里,徐父和徐裴的关系最紧张,核心矛盾在于,徐父希望徐裴继承自己的家业,而徐裴不管是出国还是进大学做教授,都几乎重复他母亲的路。

  父子两个话不投机半句多,徐裴奶奶打圆场,徐裴摆弄着手机,觉得实在无趣。

  叮咚一声,手机震动起来。徐裴看了眼,他的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很多微信群,消息乱七八糟的。

  徐裴皱了皱眉,把官方的群免打扰,其他的群打算退掉。

  就在这个时候,页面刷新出了一条带照片的新消息,有人说今天在学校里见到了一个帅哥。

  照片是一个人的侧脸,他坐在车里,单手撑着头往外看,神情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平静,可是很有故事感,叫人忍不住探究。

  李栖。徐裴心里浮现出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