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程玉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从旅馆溜去菜市场买了点黄豆和猪蹄,准备晚上炖汤给路鸣野庆祝庆祝。

  等他买好东西放进车里,正准备启动车子回家时,他往旁边水果店里随意瞄了一眼,看到有椰子在卖,想起路鸣野前两天在家念叨说他想喝,于是毫不犹豫地下车进去买了两个,而后才开车回了家。

  家里来了客人,路鸣野没提前告知程玉书。

  因此,当程玉书提着东西兴高采烈地回到家,打开家门,看着在厨房一边斗嘴一边默契地做着晚饭的一男一女时,他像是被人从头到脚地泼了盆冷水,一瞬间将他所有幻想全部浇灭,一颗心像是被人死死攥住,硬生生地想要剥离身体。

  那陌生女人他从未见过,既不是路鸣野的朋友,也不是路鸣野的队友,但她却和他很熟络。

  程玉书排除掉所有错误选项,给自己留了一个最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信的答案。

  他站在客厅呆呆地望着他两,震惊、怀疑、愤怒、痛苦……一系列五花八门的复杂情绪,不停撕扯着他的神经,充斥着他的心脏,让他被这始料未及的场景折磨得遍体鳞伤。

  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路鸣野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起旁边的葡萄往宋辞嘴里塞,回头看到程玉书,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心满意足地朝他笑了笑,“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程玉书木讷地点点头,心情坏到极点。

  “下午不是都和你发消息说我好了吗?怎么还买猪蹄回来?”路鸣野放下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他面前接过袋子。

  手上一空,程玉书跑远的思绪也终于被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面上却得体地挂上一个笑容,手肘云淡风轻地撞了撞路鸣野,问他:“这位是……”

  “她啊,她是我……”

  路鸣野正要向他介绍宋辞,就被宋辞给抢先了一步,宋辞推开路鸣野,满脸笑意地站到程玉书面前,毫不客气地拉着他的手握了握,“帅哥你好,我叫宋辞,宋朝的宋,修辞的辞,是路鸣野的……朋友,对,是路鸣野的朋友。”

  “朋友?”搞不懂宋辞为什么要说谎隐瞒,路鸣野半眯着眼疑惑地瞥她一眼。

  宋辞凑近他耳朵,压低声音警告他:“你朋友挺好看的,你别把我给叫老了,知道吗?”

  “你本来就不年轻。”路鸣野悄声怼她一句,虽然他不明白程玉书长得好看和他不能叫宋辞小姑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但他还是乖乖照做了,“玉书啊,抱歉哈,我下午忘记给你发消息说这事了。”

  “没事,没事,你朋友是个美人儿,美人儿来,我就算不知道也肯定会举双手双脚欢迎的。”程玉书摇摇头,不动声色地从宋辞手里抽回手。

  被夸长得漂亮,宋辞心情不错,笑骂路鸣野道:“你看看人家多会说话,哪像你?”

  不知道是听见程玉书夸宋辞长得好看觉得心烦,还是听见宋辞当着程玉书的面驳他面子更让他心烦,总之,他现在心里有些不爽,酸溜溜地回道:“是,程玉书他是挺会说话的。”

  宋辞不在意他语气里突然转变的态度,而程玉书却不得不在意,只是他把这种改变定义为了吃醋,吃他夸女朋友好看,而他女朋友又说他比他更会说话的醋。

  厨房有些小,平常程玉书和路鸣野两个人一起站在里面就已经很拥挤了,如今家里有三个人,厨房根本站不下,于是理所当然的,不会做饭的人就不进去给人添乱了。

  程玉书被隔绝在厨房之外的客厅,眼前是电视,脑子里却是在厨房里忙碌的两人。

  路鸣野腿伤好了,不再需要他的照顾,他现在在这,夹在他两小别胜新婚的情侣中间,简直就是个大电灯泡,是个无人在意的多余物。

  明明这里是他和路鸣野一起住的房子,可当那女孩出现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主人,什么叫做远方来的客人。

  不管他在这小房子里、在路鸣野身上偷到了多么美好又难忘的时光,但时间一到,他都要将那些东西全部还回去,房子是,路鸣野也是。

  毕竟,偷来的,永远都不是真正属于他的。

  路鸣野腿一好,他就让他女朋友过来,这摆明了是要她接他离开河州回北京的节奏,程玉书本来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就这么好看吗?叫你半天都没反应?这么入戏?”路鸣野挡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晚饭好了?这么快?”程玉书抬头看他一眼,转头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以及坐在桌前笑着盯着他看的宋辞后,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跟在路鸣野身后走了过去,拉开他两对面的椅子坐下,接着毫不吝啬地夸了夸他两的厨艺。

  “你今天转性了?”路鸣野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盯着程玉书,“怎么以前没见你夸过我两句?”

  “这不是以前都是我在给你打下手吗?我的厨艺,你知道的,惨不忍睹,人宋小姐那么厉害,那你两搭配着做出来的菜,肯定要比我两搭配着做出来的好吃,是吧?”程玉书客套地说着奉承的话,尽力装出一个普通朋友该有的态度。

  听完他说的话,路鸣野无语地冷哼一声,心里泛起疑惑,程玉书看着宋辞笑得那么开心,还从一见面开始就不停地夸她这夸他那,怎么?他这是在对她孔雀开屏吗?

  宋辞没有读心术,猜不透他两的心思,只觉得氛围正好,很适合她现在提出她下午的提议。

  “那个,程玉书是吧?”宋辞舀了碗汤递到他面前,组织语言道:“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来河州比较匆忙,没订到酒店”宋辞做出一脸极度懊悔极度不好意思的表情,“所以我想……我在河州的这几天,可不可以住你们这?”

  程玉书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嘴里的汤梗在喉咙发烫,果然是需要二人世界,觉得他碍眼,所以委婉赶他走是吗?

  “行啊,当然行,怎么可能不行?”程玉书苦涩地笑了笑,低头看着碗里的汤,不断克制心底里的难过,以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往下掉,随即他声音闷闷地补充道:“正好这几天旅馆那边装修比较忙,我准备去明哥店里住一下,我还怕鸣野一个人在家无聊呢,没想到你来了,刚好你可以陪陪他。”

  “你要走?”

  “你去明哥那住?”

  闻言,路鸣野和宋辞同时惊呼出声。

  “我就过去住几天,下午和明哥说好了的,我刚回来就想告诉你,但是我忘了,不过现在说也一样。”程玉书一口闷掉碗里的汤,抬头望着路鸣野,嘱咐道:“我待会儿拿几件衣服就过去,你们不用在意我,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就行。”

  “程玉书……”眼看他起身要往房间走,路鸣野伸手本能地拉住他,“你别去别人家那里折腾,我晚点送宋辞去住酒店,你旅馆一直都忙,也不差早上晚上这点时间,大不了我每天早上早点叫你,晚上晚点过去接你,反正我的腿也好了,可以替你开车。”

  宋辞坐在椅子上懵懵地看着他两,刚张嘴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路鸣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她的提议被彻底否了,她的出现让程玉书觉得难堪觉得委屈了。

  没办法,宋辞只好遵守约定,连忙帮着路鸣野劝他:“对对,我刚是开玩笑的,我早就订好酒店了。”

  程玉书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他扯开路鸣野的手,认真说:“我是真有事,不是故意避开你两的,只是时间刚好撞上了,你别误会,再说就算真是,那路鸣野你也太不懂事了,人家宋小姐一个女孩子,在河州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这明明有地方可以让人家住,居然让人家去住酒店?是不是人家对你好,你就可以不用懂得珍惜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开始收拾收拾衣服。

  “路鸣野”宋辞坐了回去,手撑着脑袋,眼睛盯着程玉书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说:“你这朋友哪找的,人真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有点……有点奇怪。”

  路鸣野没注意她说的话,嘴角动了动,脸色不太好,是真的有些生气:“我下午就不该同意你问的,这下好了,你把我朋友赶走了。”

  宋辞闻言一顿,随后不痛不痒地说:“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对,但哪里就是我赶他了?你没听到他说这是刚好遇见了吗?而且你两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一起吧,你腿好了,你得回北京接受训练吧?你那朋友,他是有旅馆在装修对吧?他那旅馆一旦装修好,他是不是也得搬出去?更何况这里是你家,我是你小姑,我两是有血缘关系的,你那朋友就算再好,那也只是朋友,什么叫做我赶他啊?”

  听她开始用辈分来压他,路鸣野毫不在意,回她道:“人本来住我这的,你来了,人走了,你这就是在赶他。”

  明知自己没理,但是道歉了还一直被揪着不放,宋辞也开始恼了,“我没来之前,一直以为人家照顾你对你好是对你有利所图,但就现在来看,根本就是你上赶着黏着人家,人家人好,看你可怜,这才被迫同意来照顾你,不信你看,人家有事要走几天,你都逼着人家让人家留下来。”

  说着,她注意到程玉书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门,于是收回视线,看着路鸣野,无情地拆穿他:“路鸣野,有句话我下午就想和你说了,你是不是过分在意你这朋友了?”

  “家里有人来你要和他报备?亲属住你家你怕他受委屈?怕他觉得难堪?还有人家有正事不和你一起住,你就觉得这是我的问题?”

  “路鸣野我问你,到底是作为你亲人的我更重要?还是作为你朋友的他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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