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程玉书开车离开,路鸣野站在原地久未回神。

  他知道,程玉书刚才对他说了谎,那些人绝对不可能只是来问路的这么简单,只是他想不明白,能让他程玉书连饭都没吃完就急匆匆跑回来见面的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居然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和对方闹得这么不愉快?

  还有,既然程玉书有钱有势的朋友,那他为什么还会欠那么多人的钱?他直接找他朋友借不是更好吗?

  当然,这些问题如果他不亲自问程玉书,那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但同样的,他也明白,他现在没有任何资格跑去干涉程玉书的生活,程玉书选择做什么,怎么做,其实都跟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除去小时候模糊的记忆,他跟对方认识的时间也就两个星期,他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以前的生活,也根本就找不准对方现在的脾气和性情,甚至可以说得再直白一点,他对程玉书,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

  翌日一早,路鸣野抱着个大纸箱子去了训练基地。

  站在训练馆门口,他腾不开手,转身借助背部的力量推开了门,而后径直走到李振严面前,毫不客气地把箱子递给了他。

  “鸣野,你怎么来了?”他去之前没给李振严说,李振严看他受着伤还拿着重物到处走,赶紧朝他走了过去,懵懵地接过箱子,“你这拿的是什么?”

  “上次来得太急了,都没给孩子们准备点什么礼物”他拆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他看,“所以我回去后买了些防滑手套、头盔、硬壳护膝什么的,你等会儿分给他们吧。”

  “路鸣野!”第二次见到路鸣野真人出现在训练场,有一个胆大的女孩儿从赛道上滑了过来,“你真是路鸣野本人吗?”

  李振严笑着给他介绍,语气是止不住的骄傲:“这是我们女子短道速滑队的队长,林敏。”

  “路老师,我是你的粉丝,你冬奥会的比赛我看了快有二十遍了,你前面和中间都滑得实在是太好了,要不是最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你肯定能拿金牌的”林敏没注意到他尴尬的脸色,接着说:“你真的太厉害了,每次拐弯提速的时候,都比别人快那么多,而且你整个人看起来还特别的轻松,路老师,你是有什么秘诀吗?”

  李振严用手里的记录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眼神示意她闭嘴,侧头对路鸣野说:“鸣野你别管她,她就一小屁孩儿,说话没大没小的,一天天的不想着训练就想着走捷径。”

  “哪有?教练,我每天训练都很努力的好吗?”林敏反驳,视线却没有从路鸣野的身上离开。

  路鸣野被她闪着光的眼神给盯得一愣,不由得笑了笑,开口淡然回她:“除了平时好好训练,加倍努力以外,我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秘诀。”

  李振严拉过她的手腕转身,把她推回赛道:“听到了没?快回去训练!”

  林敏再次滑了回来,态度诚恳地对路鸣野发出邀约:“路老师,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滑一圈?”

  “我……”路鸣野嘴唇蠕动了几下,说不出拒绝,也说不出同意。

  “小孩子胡闹,你别当真”李振严看出了他的犹豫,给他找了个台阶,同时觉得林敏今天格外不听话,于是黑着张脸对她皱了皱眉,警告她:“林敏,你要是再不过去准备训练,那你今天就给我留到下午,等花滑的结束了,给我加倍补回来。”

  听到加时惩罚,林敏不悦地撇了撇嘴:“知道了,教练。”随后,不情不愿地转身滑了回去。

  路鸣野看着不远处站在起跑线上的两个孩子,看着他们在一声令下后以雄鹰展翅般的速度冲了出去,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候,他刚从省队调到国家队,面对周围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队友,以及陌生的教练,他总是会克制不住地产生紧张情绪,所以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每次小组比赛,无论他怎么拼尽全力往前滑,他都永远追赶不上同组的另一个人,不仅如此,他还总在最不该犯错的地方犯错。

  但庆幸的是,这段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当时的教练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把他从队伍里提了出来,让他站在外面好好看看,好好注意每一个人是怎么发力,怎么滑到最后的,然后等到所有人小组比赛结束,他再把他叫过去,问他有没有观察到队伍里每个人的优缺点。

  路鸣野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教练在听完他的分析后,给他说了这么一段话,他说:“鸣野你看,每个运动员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有那么一两个缺点,大家也都会因为这些缺点而感到害怕,但是你要记住,我们永远都不能够因为觉得害怕,就妄想着不去出发,你没挺到最后,你怎么就知道你自己一定不能赢呢?当你踏上赛道时,你不能自己吓自己,也不能自己给自己设置障碍,你要明白,克服恐惧最好的方法,不是逃避,而是接纳。”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路鸣野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发生了蜕变,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自己心态容易崩坏的缺陷,用加倍的努力,加倍的训练,换取了往后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终点压哨声响起,路鸣野也从记忆里回神过来。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越长大越愚笨,什么都比不上从前。

  从前能很快悟透的道理,现在不行。

  以前能毫无畏惧地在赛道上一往直前,现在,居然也不行。

  “老师”观察到孩子们身上那股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气势,路鸣野说:“我大概能明白,你为什么会愿意这么多年都留在这教这些孩子了。”

  李振严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轻笑:“人老了,就喜欢欣赏年轻人身上的那一股子拼劲儿。”

  路鸣野认同他这句话,心里来了兴趣,低头看了看右脚,抬了抬腿,发现并没有什么不适后,他转头认真看着他,“老师,你这有没有多余的冰刀?我想上去滑两圈试试。”

  “有,有冰刀。”上次来还在说想放弃,这次居然想上冰了,李振严害怕这机会消失,急忙让人给他拿了双符合他尺码的冰刀过来。

  路鸣野在场外简单地做了下热身,随即坐在休息凳上一边换鞋,一边听李振严在他旁边念叨叮嘱,让他注意安全。

  等一切穿戴完毕,他起身左右往返走了两步,轻松回他:“老师你放心,我有分寸。”

  随后,他便朝着入口大步走了过去。

  跨入冰道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耳朵自动屏蔽掉了场上的一切喧嚣,微微一闭眼,深呼吸了下,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乌黑的眸子变得异常明亮,仿佛藏着光,浑身上下的气场也都变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独属于王者的压迫感,只一刹那,他就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给牢牢吸引住了。

  重新踏上冰面,感受着它传来的“炙热”温度,路鸣野情不自禁地往上勾了勾唇,放松下来。

  “路老师!”林敏滑到他面前停下,咧着嘴朝他笑得很高兴,再次询问:“路老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滑几圈?”

  路鸣野眼神凌厉地盯着终点线,心里却泛起犹豫。

  就在这时,林敏毫不客气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到了起点,央求他:“偶像,你就帮我实现一次我的愿望吧,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滑一次。”

  路鸣野终究还是无法对小孩子的请求给出拒绝的答案,索性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瞧见他两站在起跑线上,蓄势待发,训练基地彻底安静了下来,冰道上的学员们都无比默契地退到了场地边缘,全神贯注地盯着赛场上的两人。

  哨声一响,路鸣野猛地冲了出去。

  拐弯、加速、滑行。

  再拐弯、再加速,再滑行。

  只一圈,他便将林敏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然而,这样的势头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便感觉他右腿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让他不得不放缓速度。

  但是,他始终没有停,始终没有放弃继续向前滑动。

  他死死咬着牙,强撑着身体又滑了两圈,最后,在他小腿止不住地发抖、身体又开始摇摇欲坠有摔倒的趋势时,他才赶紧收住了脚,滑向了出口。

  李振严站在出口处看着他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毫无血色的脸色,又察觉到他颤抖的小腿,一瘸一拐的奇异走姿,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他,把他带去了休息室,轻轻关上了门。

  注意到对方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路鸣野捂住右腿小心翼翼地解释:“我以为我可以的。”

  “路鸣野!”李振严是真的生气了,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的身体当一回儿事?把你这腿当一回儿事?”

  很久没见过他发火了,路鸣野心里发怵,低着头抿着唇,闭口不答。

  “三圈,你只滑了三圈”李振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都这幅样子了,居然还有心思和林敏瞎玩?”

  “老师……我没玩……”

  “路鸣野,你到底还想不想继续滑了?”

  闻言,路鸣野再次沉默下来。

  李振严看着他微红的眼眶,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有些心疼,态度缓和下来,好言相劝:“鸣野,听老师的话,去医院检查检查你的腿,好吗?”

  “……”他依旧没说话。

  “你现在拖着不去治疗,恶化了怎么办?以后走不动路了怎么办?”

  “老师,我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听见反驳,李振严皱着眉吸了口气,问他:“那你觉得要多严重才算严重?”

  “……好,我知道了。”

  “你今天就去,我明天得看到你的检查结果。”

  “老师,这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

  “你不去的话,我就给你爸妈打电话。”

  “我都二十四了,你还打电话给我爸妈告状?”

  “不管你多大,你都是我的学生。”

  没办法,路鸣野只好妥协。

  不过他昨天答应了程玉书,今天下午得去装修公司找设计师,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于是他再次开口推辞:“老师,我可不可以明天再去?我今天有事。”

  “你有什么事是比你的腿还重要的?”李振严没有丝毫的退让,反而问他:“你比赛结束,你教练应该也让你去医院检查了吧?你去了吗?”

  退无可退,路鸣野不再做无谓的挣扎,答应下来,说他明天一定把检查结果发给他。

  听见他的肯定回答,李振严这才放了心,转身打开了门,去外面给他拿了两个冰袋进来,又回训练场地把他的鞋子给他拿了过来。

  冬奥比赛的时候打了封闭,痛感并没有今天强烈,路鸣野现在才是真情实感地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做苦不堪言,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为了快速缓疼痛,他坐在休息室里伸长了腿,不停地揉捏放松肌肉,而后过了快半个小时,他感觉脚踝好了些,小腿也不再发抖了,便穿上了鞋,慢悠悠地从训练馆后门溜了出去。

  时间紧任务重,又害怕在外面吃到不干净的食物,索性一出门,他就直接拐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几个面包和两瓶牛奶,当做午餐。

  他刚在超市的椅子上坐下,就听到旁边的人开口叫了他一声,“路鸣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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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好慢啊,好慢……

  剧情好淡啊,好淡……

  情绪好平啊,好平……

  我在写啥啊,写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