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荡月亮>第17章 上·16 心房检测出过量蒲公英

  榆钱儿找秦筝和蒋小沅各借了一笔钱,说手术费,医保报销后还他们。从小一起的朋友,两人都没说什么。秦筝说:“我们轮流照顾奶奶吧。”

  榆钱儿说:“没必要。”

  “给你脸了,”秦筝笑得很不客气,“奶奶以前还给我做糖渍杨梅呢,现在操太多心,没精力了。”

  榆钱儿脸色更难看了。蒋小沅看不懂他们的暗潮汹涌,只是说钱奶奶太辛苦了有什么忙一定帮。回头跟李汤抱怨:“借钱借多少都行,我真照顾不了奶奶啊,我自己都活得颠三倒四。”

  李汤低着头给吉他调弦,腾出一只耳朵听他讲话:“好厉害,有自知之明了。”

  “别开我玩笑,”蒋小沅愁眉苦脸,“当时那情况,我拒绝又显得没人情味儿。”

  两人面色如常,一旁刘娜娜听得连连咋舌,马上发消息跟任玦吐槽:我靠,这会儿了还拿李汤当怨种呢,这不就是想让李汤帮他。

  任玦上卫生间,没来得及回复,刘娜娜噼里啪啦又一段字发过来:好崩溃,我迟早忍不住把他和吴移的破事儿说出来,可是我怕他找人打我。

  你别说。

  为什么啊……

  任玦从卫生间回来,接过李汤递给他的吉他,之后一直没再看手机。荡月亮恢复了在淡橙红的表演,这天晚上表演了新歌,新歌的编曲很愤怒,初版任玦还掺了一段《野蜂飞舞》,但是实在太难弹了,后续只好放弃。

  粉丝说:“好躁动的歌,不像秋千老师的风格。”

  李汤说:“可能因为春天来了。秋千老师什么风格?”

  粉丝很认真在思考:“有点冷酷,但是内在还蛮温情。我说不好。”

  “很抽象,”李汤点头,“不过我会向秋千老师传达的。”

  “谢谢谢谢……你还在追私啊!”

  秋千老师结束了表演,自己打车走了。李汤独自走路。开学后,任玦变得比以前更忙了,好像他生活在和李汤咫尺之遥的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有一秒钟喘息时间就要被判刑。

  但他是任玦。从一开始李汤就知道,任玦就是这样。李汤回到家,明明已经过了年,李栋还是没有离开,在书房办公。王抒荷回了卧室,早早躺下。

  家里很安静,桂花香氛浓烈,一种神奇的香气,可以把家里所有人变得虚伪。

  李汤回忆起来,自己小时候很喜欢李栋不在家的感觉。那时王抒荷还没辞掉固定工作,傍晚下班接李汤回家,从车窗里可以看到炒胡萝卜片一样的橘色夕阳。

  然后王抒荷会和李汤商量,今天妈妈好累,吃煮方便好不好?李汤当然欢呼雀跃,所有小孩儿都爱死方便面了。

  吃完饭以后,李汤和王抒荷挤在床上,津津有味观赏《一起来看流星雨》。不用准备丰盛的饭菜将餐桌摆满,也短暂地把法国新浪潮和乱七八糟的主义抛在脑后——那样的夜晚,王抒荷会怀念吗?

  书房门打开,任玦走出来,看到李汤,愣了愣。走远了一些,任玦说:“只是随便聊聊学习上的事。”李栋说,王抒荷和李汤就是天生杂念太多,所以总难如意。对比起来,任玦这样才可贵。

  李汤说:“没事。最近还顺利吗?不管是考试还是什么的,”他弯了弯嘴角,“算了,我也不懂。”

  任玦忽然问:“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嗯?……会啊。”李汤歪着头看他,“我永远都在这里。”

  李汤去看钱奶奶,钱奶奶的精气神还行,只是虚弱,没办法平躺下来睡觉。钱奶奶说:“妈呀,可不敢让小俞知道你来看我,得给他臊死。”

  李汤乐:“我偷偷来,他快回来的时候我就走。”

  “来什么来,我死不了。我们老太婆要死的时候自己都有数,那时候再来看我。”

  “……您好好休息吧,实在不行睡一会儿呢……”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钱奶奶豪迈地笑了一会儿,“所以别成天来看我。我不是河边的桩子,不能拴着你们这些条船。”

  李汤沉默了一会儿,剩下的日子还是照来。往往是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蒋小沅飞奔进病房,跟钱奶奶说几句好听话。这时候李汤就出去。过一会儿,蒋小沅和换班的榆钱儿打过照面,就出医院,两个人一起到公交车站分别。

  李汤揣着兜,他不坐公交,把蒋小沅送上车就自己腿儿着走了。陪着等车的空当,李汤漫不经心地问:“放学玩去啦?”

  “没有啊,”蒋小沅说,“那我也太没良心了。在学校磨蹭了一会儿,就很晚了。”

  “诶,我看动态吴移去打卡新开的谷店,以为你们一起去了呢。”说着,李汤划拉手机,“他好像删了,可恶,背着我们偷偷快乐。”

  蒋小沅也说:“可恶。”

  蒋小沅绷起脊背,等李汤说下一句话。可是李汤什么都不说了。反而蒋小沅顾盼难安起来,问:“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李汤不以为意地说:“还有俩月呢。”

  蒋小沅低下头:“可那是很重要的日子啊。出柜纪念日,不是很厉害吗。”

  蒋小沅对家里出柜后,他老爹老娘气疯了,追到学校要教训李汤这个拐带人的。李汤正上着课呢,突然就被出柜了。

  蒋小沅红着眼睛站在他和老爹老娘之间,像演梁祝,一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样子,自觉壮烈。

  所有学生都忍不住扒窗台,李汤闭了闭眼,走出去。那时他还没答应蒋小沅在一起,可反应过来时,已经和蒋小沅一起站在了世界的对面。蒋小沅一直哭一直哭,哭得那么我见犹怜,好像除了李汤,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李汤给他擦泪都擦得累了。“别哭了,好吗?”蒋小沅的表情一瞬间惊慌起来,以为李汤要丢下他,抓住李汤的衣服。

  但李汤只是摸摸蒋小沅的脸颊,牵住他的手,面向蒋小沅的父母,鞠一个躬:“叔叔阿姨,对不起。”

  这就是蒋小沅上次送李汤的生日礼物。

  “那么难的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蒋小沅说,“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对不对?”

  “怎么突然这么郑重。”李汤凝视着他,叹着气笑了。李汤对不耐烦的公交车司机招招手:“快上车吧,别让人等急了。”

  “对不对?”

  “我不会背叛喜欢我的人。”车喇叭声音和车灯一样亮,强光中李汤像白色的薄影,温和但疲倦,低声说,“如果你也是就好了。”

  王抒荷不喜欢请阿姨,李栋对此很不理解,认为王抒荷凡事坚持亲力亲为是在自我感动。但是只有自己做,才能闻到衣襟上的香水味道,找到染成棕色或亚麻色的长发,留意到饭菜口味的改变,意识到风最近吹往哪个远方。

  这是王抒荷的天赋,遗传给了李汤。

  李汤进门时已经过了零点,任玦在铲猫砂,见到他,皱起眉:“回这么晚。”

  “从医院出来后吃了麦当劳,吃太多了很撑,想走走路,结果一不留神就走了很久。”李汤说,“好累啊。”

  李汤拿起逗猫棒,末端羽毛颤颤,猫跳着去抓,抓不到,恼了,再不理会。李汤说:“连逗猫也这么失败。”

  “你累的话就别去,不是你的义务。”

  “钱奶奶人挺好的,跟她聊聊心情也会好。闲着嘛。”

  任玦铲完了猫砂,接着去煮了一个面,吃完后洗碗,洗碗后坐在凳子上。自始至终,李汤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李汤问:“你今晚看起来好忙。”

  “还好吧。”

  “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有。”任玦说,“我先睡了。晚安。”

  桂花香气像鬼魂一样缭绕不去。如果不告诉李汤,他和蒋小沅就不会分手,任玦就可以继续理所当然地用道德约束自己——即使碰到了这种事,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如此自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