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荡月亮>第16章 上·15 打碎怡罗粉的酒瓶

  任玦生日当天,哥儿俩在床上大睡特睡。睡醒了以后去吃火锅,吃完火锅取蛋糕,不大点儿一个,捧在手心里吹蜡烛,吹灭后你推我拒,都吃不下。任玦提议石头剪刀布,果然赢了,李汤很残念地吃蛋糕。

  吃了蛋糕,李汤倒在地毯上:“诶哟诶哟。”自在的样子像已经在这房子住了十几年。任玦盘腿坐在一边回生日祝福,问李汤:“明天怎么说?”

  “直接滑雪场碰头吧,”李汤说,“沅儿他们以前去玩过,熟悉。”

  睡觉前,李汤交给任玦一条项链,链子是那种钥匙扣的,一粒一粒,上面拴着一个百威的瓶盖,边缘压平了,不剌皮肤。

  任玦猜测了一会儿这项链有何深意,李汤说:“昨天找你的时候垃圾桶捡的。”

  任玦婉拒:“你自己留着吧,攒攒换俩零花钱。”

  李汤莫名其妙地笑了好一会儿,说:“我前几年去看一场很冷门的live,看到一半场子里停电了,那个主唱搬出几箱啤酒。然后我们几十个观众就和那乐队一起围坐着,喝啤酒,唱歌。大家都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干什么,像个奇迹。”

  “哪个乐队啊。”

  “没记住,英文名,太长了。当时心情不好,临时买票进场的,里头演二人转我也会看。”李汤说,“那是个很好的夜晚,但我不爱拍照,能留作证明的只有这枚瓶盖了。”

  “突然就很有价值,”任玦握着手心里的瓶盖,“沉重起来了。”

  “你也是搞乐队的人呢,物得其所,一种传承吧。”李汤状若真诚地编造祝福,“祝你永远有歌唱。”

  两人和蒋小沅他们会合,滑雪场玩了一下午。任玦恐高,也害怕高处急速俯冲,因为任芳然骑电动车带他溜坡撞过树,他十年怕井绳。

  李汤带着蒋小沅滑,蒋小沅嫌他滑得太稳不刺激,去找吴移了。李汤自己滑,不紧不慢像遛弯。任玦无所事事,正想找个室内待着,刘娜娜来找他嘀嘀咕咕,表情复杂,像被瓜撑着了:“我有个秘密的发现,憋了一寒假,还是忍不住和你分享。”

  任玦一见他的样子就笑了:“看来是个大秘密。”

  “我问你一个问题,”刘娜娜很正经,“如果你是个同性恋——”

  任玦立刻反驳:“我不是同性恋。”

  “哎呀我说如果!”刘娜娜瞪起眼睛,“你会选李汤还是吴移?”

  任玦心脏骤停一秒。他瞪大眼睛:“啊……?吴移是同性恋?”

  “可能是吧!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呃啊,”任玦艰难思考,“李汤吧,成熟稳重一点,但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屁,其实任玦心想,是个给子都不会放着李汤去选别人吧。只要死皮赖脸一点,他甚至可以当你的养老保险。

  何况,何况……

  任玦拉下脸:“有瓜快放。”

  “我发现,蒋小沅和吴移一直有游戏双排,吴移带他上分。”

  “……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吴移人还挺好的。”蒋小沅也实在很菜。

  “神经突然这么大条,不像你啊,”刘娜娜撇撇嘴,“这只是冰山一角。其实李汤胳膊受伤那会儿,他和李汤关系有点僵来着。那几天他和吴移没事儿就混在一起,打台球玩游戏什么的,闹着让吴移教他贝斯。”

  “……”

  “反正那会儿我就感觉怪怪的,”刘娜娜眯着眼,像个侦探,“蒋小沅在李汤身上没得到安慰,就要从吴移身上补回来。而且,放假以后李汤和蒋小沅都没一起出去玩过吧,要是玩了,蒋小沅动态不会一点不提。”

  任玦无言以对。他当然知道他们两个没出去玩过,因为整个寒假李汤都在家里画画打游戏尝试和猫建立感情。任玦说:“恋爱谈久了是这样,哪能天天黏在一起。”

  “我懂你的意思,没新鲜感了。”刘娜娜神采飞扬地打了个响指,凑近任玦,“所以得在别人身上找新鲜感。今天吴移和蒋小沅是一起来的,我的天,吴移背着一个包拖着一个箱子,都是蒋小沅的。蒋小沅公主驾到。”

  任玦:“……”

  任玦说:“太阳好大,我要去找个荫凉的地方。”

  任玦起身就走,刘娜娜在他身后蹦:“什么荫凉啊,现在是二月!”

  回酒店,几个哥都是不差钱的主,不拼房。蒋小沅跟李汤说:“把你那间退了,咱们住一间呗,”不等李汤回答,蒋小沅变卦了,摆手,“算了算了,不烦你,你歇着吧。”

  李汤还笑呢:“这么善解人意。”

  “那亲一口吧。”蒋小沅踮起脚尖。

  “嗯呢。”

  任玦自顾自回房间,过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去敲李汤的门:“洗漱包在我这儿,给。”

  李汤“哦”了一声,心无挂碍地冲他点点头:“谢了。”

  任玦梦游一样回到房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魂不守舍的滋味。结果收到李汤的消息:刚才看你表情怪怪的,有事?

  没事,但也不是完全没事。很难描述。

  为了转移注意力,任玦学了两个小时的习,心情平静下来,睡觉。到了第二天,秦筝要先走,李汤问怎么了。秦筝皱眉:“钱奶奶晚上上台阶摔了一跤,昏迷进医院了。榆钱儿找我借钱,我得回去看看。”

  秦筝拖着箱子,匆匆忙忙离开了,衣摆卷起一阵风。这样的她让所有人一时感到陌生。蒋小沅回过神来:“本来还说一起打边炉呢。”

  吴移完全不认识榆钱儿,毫无心理负担:“打啊。”

  刘娜娜糟心地给吴移一拳:“打你的脑壳。”

  突然的变故使每个人变得心事重重,于是决定傍晚回去。李汤问任玦:“还有外套吗?我这件被石头剌了。”

  “我昨天穿那件不脏,你穿吗,穿的话给你拿。”

  “好。”李汤回忆了一下,“蓝的是吧,那件好看。”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任玦才拿着衣服找到李汤:“给。走吧。”

  “哦。”

  刘娜娜眼珠子在他们之间转得快发电了。任玦一言不发,李汤笑眯眯:“你也觉得这衣服不错吧?借任玦哥哥的。”

  刘娜娜苦思无果,于是也选择了闭麦。车上一行人坐得天南海北,刘娜娜在靠窗的位置睡觉,吴移在玩手机。不知道是蒋小沅还是李汤找人换了座位,两人坐在一起。李汤听歌,蒋小沅玩了会儿手机,靠着李汤肩膀睡着了。

  任玦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窗外风景被速度抻长成抽象的线条,光线一点点黯淡下去。项链上的啤酒盖贴在他心脏的附近,形状像那种检查心音的老式听诊器。这种无端联想让任玦扯了扯嘴角。

  抵达车站后几人互相道别,李汤伸了伸懒腰:“走吧,打个车,这回轮到你打了。”

  任玦低头打开手机软件,他听见李汤有点疑惑的声音:“你为什么今天一直板着脸。外星人又没有入侵地球。”

  “还好吧,”任玦说,“玩好几天,可能有点累了。”

  任玦坐副驾,李汤坐后面,一路无话。李汤打开门,客厅只亮着壁灯,光线黯淡。茶几上散落着撕碎的离婚协议书,飘窗上的玫瑰画框不见了。

  王抒荷淡淡地说:“你们去休息吧。没事。”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回到房间躺到床上,任玦的内心却失去了波动的能力——他如此以为。直到不知不觉间,他又将那条围巾缠绕在了自己的颈间。用力。用力。喉咙不适,然后会恶心,窒息感,大脑中的画面斑斑驳驳——

  画面。李汤用他的烟点燃仙女棒。李汤坐下来对他说“生日快乐”。李汤躺在地毯上。李汤送项链。李汤和别人接吻。李汤穿着有他前一天体温的外套。

  画面。他拿着外套经过别人的房间,偶然看到一个拥抱,一场意乱情迷的搏斗。

  画面熄灭。求生的本能使力道松懈,任玦拼命捂住咳嗽的嘴巴,这个夜晚再也受不了一丝惊动。

  ——然而是从哪一刻起,忽然如坠冰窟,忽然被失控感击中了呢?想啊想啊,胸膛起伏,眼泪滑落,黑暗中任玦喉咙沙哑,“嗬嗬”地笑出声来。

  就是那时候吧。

  亲眼看到蒋小沅喜欢上了别人,看到李汤就这样被蒋小沅轻飘飘地背叛。

  任玦绝望地想,我真的,好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