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聆秋想象过很多种二人再次见面, 喻明皎的反应。
或大哭,或激动。
唯独不是这种结果。
岑聆秋无法接受这种事实,她试探性地问“娇娇, 这几年我……总是出现在你身边吗?”
喻明皎又抱住了她, “聆秋姐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我。”
说谎。
她分明已经离开她五年了。
五年,将近两千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见过喻明皎, 怎么会一直在她身边呢。
这只能说明, 喻明皎出现这种幻觉已经持续了五年。
岑聆秋顿时觉得难以喘气,又不免震惊。
她没有想到喻明皎会一直思念她,五年的时间里,已经可以忘记许许多多的人了。
而她却一直记着自己, 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是一直等着自己吗?
岑聆秋无法言说内心澎湃的情感。
她抚摸着喻明皎的脸,想说自己回来了,不是幻觉,门被打开了。
喻穗安提着一袋东西进门,看到喻明皎房间被打开,远远就听到有人在说话,她以为喻明皎又出现了幻觉开始自言自语,她抬脚,想劝劝喻明皎。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喻明皎在和一个女人拥抱,那个女人听到声音, 转过了头,和她四目相对。
喻穗安眼睛瞪大, 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林秋姐?”
岑聆秋望了过去,喻穗安看起来高了一些,脸上已经没有了稚气,和五年前那个冲动任性的小女孩已经大相径庭。
现在已经是一个有模有样的成年大人了。
“是你啊。”岑聆秋说,她被喻明皎紧紧地抱着无法脱身,便担心地问她“对了,你姐姐怎么回事?”
“林秋姐姐……”喻穗安表情苦涩,看出了她的意图,“请你别拆穿我姐姐,就这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岑聆秋沉默许久,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喻明皎身体虚弱,精神萎靡,岑聆秋陪了她一会儿,喻明皎便在她身边安心睡过去了。
等她睡着后,岑聆秋走到客厅,喻穗安正坐在客厅里等着她,看到她,站了起来,“林秋姐,我姐姐睡了吗?”
岑聆秋点头,她坐在喻穗安对面,“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她的事了吗?”
喻穗安咬了咬唇,神色是一种难以遮掩的难过,嘴唇嗫嚅几番,才开口。
“自从你走后,姐姐的精神就不正常了。”
“最开始她只是自言自语,我以为她只是太孤独了,自说自话而已。直到后面,我发现她经常对着某个方向笑。”
喻穗安不止一次看见喻明皎对着虚无的空间笑,还会把自己的画递到空气里,像是给某一个人看一样,仿佛得到了夸赞,脸色便露出愉悦漂亮的笑容。
喻穗安很不安,问她在和谁说话,喻明皎说“我在和聆秋姐说话,她在对我笑。”
喻穗安听的身体发冷,她抖着嗓音,试着将喻明皎脱离出来。
“……姐姐,林秋姐不可能醒过来了,她躺在医院里,不可能在你身边的。”
喻明皎怔然了几秒,而后疯了一样把面前的画撕碎,或许是理智回到了现实,她无法接受这种事实,整个人开始癫狂,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音色崩溃地嘶叫,哭泣。
那天她差点死去。
喻穗安第二天来看望她时,发现她吞了很多安眠药,她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到医院,幸好挽回一条命。
喻穗安才知道这个事实对喻明皎来说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她是痛苦的,孤独的活不下去,所以必须要靠着什么东西活下去。
她靠着岑聆秋活下去,靠着一点可怜的虚无缥缈的幻觉活下去。
如果连这个也没有了,喻明皎是不能呼吸的。
从那之后,喻穗安再不敢揭穿这层假面。
这层梦幻的假面让喻明皎坚持了五年。
喻穗安的眼眶湿润,死死地咬着唇,“林秋姐,姐姐她真的……真的很辛苦,这五年她一直在等你,所有人都觉得你死了,姐姐一直相信你会回来。”
“……所以,她一直坚持到现在,但我知道,其实姐姐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死去。”
岑聆秋坐在沙发上,表情平静,身体是死一般的僵硬冰冷。
她的呼吸都停止了一样,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摸了摸冰冷的脸。
“我知道了。”
嗓音哑的发涩。
“穗安,谢谢你这几年一直照顾她。”
喻穗安摇摇头,“她是我姐姐,这不算什么。”
“林秋姐,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姐姐睡觉吗?”喻穗安想起了什么,“只有你,能让她睡个好觉。”
“姐姐无法安心睡觉,她总是睡不着。”
“好。”
喻穗安不住在这里,她住在隔壁,已经很晚了,她得回去了。
在离开前请,她站在门口,转头叫了一声岑聆秋。
“林秋姐,幸好你还活着。”
“真的……太好了。”
岑聆秋知道她的意思,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喻穗安走后,岑聆秋回到喻明皎的房间,喻明静睡觉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好,眉心微微蹙起,嘴唇一直说什么,岑聆秋即使走进了也听不清。
她的皮肤过于苍白,在暖黄色的夜灯下,也是惨白无比,脸颊没什么肉,又小又瘦,手腕也细,只有头发又黑又长,一如过去。
岑聆秋躺着她身边,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
“娇娇……”
她轻声。
“这五年你过的很不好吧。”
为了等她,引出一身病。
真是傻的让人生气。
岑聆秋眼眶酸涩,几欲流下泪来。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对她抱有这种深重的感情,从来没有。
喻明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她钻进岑聆秋的怀里,身体在细微地发着抖,她连睡觉都是不安的。
岑聆秋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尊脆弱易碎的洋娃娃,她亲了亲喻明皎的额头。
“睡个好觉吧,娇娇。”
岑聆秋希望喻明皎睡个好觉,但事实上喻明皎是没法睡好的,她睡到一半开始尖叫。
岑聆秋被吓醒,本能地拍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不害怕。”
喻明皎捂着耳朵,整个人打着颤,声音稀碎。
“好吵……”
“好吵……”
“闭嘴,闭嘴!”
岑聆秋一点睡意也没了,她慌张地问,“娇娇,怎么了?嗯,告诉我?”
“她叫我去死……”
喻明皎眼眶空洞。
“谁叫你去死?”
“聆秋姐……”
喻明皎面色是一种发白的青,“她叫我去陪她,我……我想她,我想去陪她……”
岑聆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不是的,娇娇。”
她不断地开口,“娇娇,她不会这么说的,她永远不会说这种话的。”
喻明皎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她耳边细细碎碎的女声越来越重,铺天盖地包围了她,吵的她的耳朵嗡嗡叫,又疼又尖锐。
喻明皎忍受不住,在她怀里挣扎。
“啊——”
她像是一条脱离了水的鱼,疯狂地摆动身体。
岑聆秋几乎都快抱不住,她的心脏难以的无以复加,面对癫狂脆弱的喻明皎,她竟然想不出办法安稳她。
她现在才理解喻穗安口中说的她无法安心睡觉是什么意思。
原来喻明皎不止出现了幻觉,还有幻听。
这些幻听每晚无时无刻都在侵袭着她,像恶心的水蛭一样无法甩掉。
所以她无法睡去。
岑聆秋一直觉得她这五年过的很辛苦,生活在末世里,反反复复的肉.体疼痛,这已经很痛苦了。
但是喻明皎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的举止,精神状态,每天像个精神病疯子一样的活着,其实也很辛苦吧。
她和喻明皎的相遇真的是正确的吗?
岑聆秋得不到答案。
也不想知道答案。
无论答案是什么,她只知道她是离不开喻明皎的,一如喻明皎需要她一样。
她也同样需要喻明皎。
五年的时间,让岑聆秋深刻地发觉了自己的感情。
她爱着喻明皎。
各种层面的爱。
所以,她是无法忍受喻明皎感到痛苦的。
岑聆秋托着喻明皎冰冷苍白的脸颊,亲了亲她颤抖的唇。
唇与唇之间的触碰,像是无声的安抚,岑聆秋的动作很温柔,在她唇上辗转反复。
在某些时刻,亲吻是最好的情感表达。
喻明皎癫狂的情绪得以平缓,她眼神还是滞然的茫,耳边的声音慢慢褪去。
在岑聆秋即将离开之际,喻明皎猛地攥着她的衣领,动作凶猛地吻了上去。
岑聆秋被她撞的鼻子发疼,呼吸被她夺走,喻明皎像是要把五年的思念全都放在这个吻上。
说是吻,但她的动作却更像撕咬,津液与津液的交换,嘴皮的撕裂,鲜血在口腔里弥漫,透明的津液从唇间流淌。
岑聆秋的身体一片燥热,她被亲的几乎头晕目眩,喻明皎太凶了,她简直又疼又舒服。
“娇娇……”
岑聆秋快呼吸不过来,她拍了拍喻明皎的肩膀,从唇齿间溢出几出求饶性的声音。
“慢……一点……”
喻明皎已经失去了各种感知,她只知道要得到眼前的人,想得到她所有的呼吸。
岑聆秋去抓她的长发,但又怕她疼,攥改成了抚摸。
岑聆秋真的快呼吸不过来了,她掰着喻明皎的肩膀松开了她,岑聆秋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恍惚间,她感受到脸上有湿意。
她抬眼。
喻明皎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满脸的湿润,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岑聆秋的脸上。
她一言不发,就只是垂着眼哭泣。
岑聆秋被她哭的心一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抬手压下喻明皎的脑袋。
“想亲就亲吧。”
说着,她又吻向了喻明皎的唇。
喻明皎一边流着泪,一边和她接着吻。
这一晚上,岑聆秋尝了许许多多苦涩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