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聆秋离开了。
在离开前, 她说“明天,我会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这是我答应你的。”
喻明皎双手掩面,巨大的恨意吞噬了她, 眼眶已经是赤红的一片。
她恨岑聆秋的沉默。
恨她的虚伪。
恨她的戏弄。
这种恨和过去对她的恨不一样, 她无法解释心头这种恨的来由,这种恨像什么呢?
就像是年幼的孩子被抛弃后所感受到的挣扎扭曲。
*
岑聆秋答应过喻明皎会给她一个生日礼物,虽然喻明皎现在已经不见得会接受她的任何东西了,但是她依然要这么做。
十二月二十二, 冬至。
这天是喻明皎的生日。
岑聆秋来到郊区的一个古镇, 按照系统提供的路线来到某一户人家。
她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门被打开。
“你是?”
一个端庄温和的女人开口。
岑聆秋点头,“沈阿姨,你好, 我是喻明皎的朋友。”
女人是喻明皎母亲的挚友,喻明皎母亲死后,因为双亲都已经死去,女人在听闻挚友自杀后,跑到喻连毅家把她的遗物全都带了回去。
而在这些遗物里面有一本日记本。
那正是岑聆秋需要找的。
剧情里面,男主为了让女主开心,便找到了女人要来了日记本,女主也因为这件事便对男主微微松懈了态度。
岑聆秋知道这本日记本对女主很重要,所以她要把它当成礼物送给喻明皎。
女人听说了她的请求之后,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思考良久,才说:“那孩子还好吗?”
岑聆秋语气谦卑:“不算很好, 十七岁那年因为意外坠楼,双腿不幸残废。”
女人的手颤了颤, “这是怎么回事?”
岑聆秋把喻明皎的一生告诉了女人。
女人沉默了很久,眼睛不知道看向哪处,最终才叹息一声。
“不幸的两个人。”
女人站了起来,走到书房把一个盒子给了她。
“她母亲的日记本就在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女人眉眼间已经有很深的皱纹了,她的语气掺着深深的苦涩:“她母亲死去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是那孩子的出生才会害死了她,因此我不想让她的东西跟那孩子有任何接触,便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
“唉,终究还是苦命的两个人。”
女人苦笑一声,“你帮我给那孩子时,请帮我和她说一句,抱歉。”
女人拉着岑聆秋和她说了一会儿话,问了问这些年喻明皎的情况。
岑聆秋挑了一些说给她听。
等到要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岑聆秋拜别了女人,才开车回去。
古镇山路偏远,人烟稀少,因为早上下了一点雪,路面很滑,她不敢开的太快。
她看了看手机,七点。
应该能在十二点前送给她。
岑聆秋又猜测喻明皎收到她礼物的反应,会心生厌恶吗?毕竟这孩子已经不相信她了。
喻明皎现在应该在恨自己吧。
今天过后,她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有种恍然的感觉。
唉。
没想到离别前她和喻明皎能闹的这样不愉快。
岑聆秋漫无目的地想。
这时,前方突然冲出来一辆逆行的车,眼看她的车子即将撞上,岑聆秋猛打方向盘,车头却还是被撞上了一点,她的车子被带的往悬崖方向偏!
因为下了雪的关系,轮胎打滑,岑聆秋无论怎么打方向,车辆都控制不住地歪曲。
嘭——
岑聆秋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车头撞上悬崖边的栏杆,紧接着,整辆车都翻下了悬崖!
整个人只有翻江倒海一般的晕厥与痛苦,岑聆秋几乎没有意识能联想到底发了什么事,她的耳边是巨大刺耳的撞击声,叫她无法睁开眼。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时,她已经疼的动不了了。
好疼。
好疼。
就像是十八岁那年,她孤身一人死在杂屋里的那般疼。
眼皮半睁,全身无法动弹,只感受到身体快速流失的冷。
真冷。
她朦朦胧胧地想,如果喻明皎在这里就好了。
她很冷,想要靠近身体温暖的喻明皎。
哦。
礼物。
还没给呢。
岑聆秋虚弱地呼吸着,眼睛空空的。
雪夜安静无比,只有表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岑聆秋眼睛微微睁着,眼皮极其缓慢地眨,在尖锐的痛苦里,她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
喻明皎生日这天是一个人过的,岑聆秋没有来。
她沉默地坐在阳台上,从白天坐到晚上。
在零点来临的一刻,下雪了。
很大很大的雪,仿佛可以埋葬一个人的大雪。
她的生日结束了。
二十岁的生日依旧和过去一样。
她收回视线,离开了阳台。
那天过后,她再没有见到岑聆秋。
喻明皎并不在意,因为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她想往常一样,上学,准备考试,只是她又开始不好好吃饭了,一天就一个面包便解决了。
放学后,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街边那颗巨大的梧桐树看去。
那是岑聆秋经常等她的位置。
“明皎,看什么呢?”安梧顺着她的目光,“你找谁吗?”
喻明皎淡声:“没有。”
安梧又说:“对了,明皎,这几天那个姐姐怎么没来接你啦?”
喻明皎脸色骤冷:“她不会来了。”
安梧注意到她的情绪,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复试通过那天,喻明皎的期末考试刚好结束。
她从学校回来时,看到岑聆秋的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喻明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上,她刚要开门进去,那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朝她走了几步,叫住了她,“小姑娘——”
喻明皎转身,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挠挠头,笑笑,“那个,你认识这家的主人吗?一个叫林秋的女士。”
男人虽然在笑,但他脸色有一条很长的刀疤,身材高大,一副混混痞子的气质。
喻明皎微微眯着眼_“你找她做什么?”
男人见她认识,凑上前说:“那位小姐……欠了我们一点钱,我想要回,但我打她电话打不通,你能帮我们联系一下她吗?”
喻明皎想直接忽视男人,毕竟那个女人的事已经和她无关,她怎么样都和自己没关系。
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似的,完全没有想转身的意图。
喻明皎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应该和岑聆秋有某种交易关系。
可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还欠着他钱。
她那种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欠别人钱。
就算她不想承认,时到今日,她依旧很想知道有关岑聆秋的任何事。
喻明皎语气平静:“我是她朋友,她最近有事,我可以帮她还——”
男人眼神一亮。
紧接着喻明皎又说:“但你要告诉我她到底欠了你什么钱?”
男人喉咙一滞。
见他迟疑,喻明皎用无害的语气说:“我是她朋友,就想关心一下她。”
眼前的少女一脸人畜无害,眼神干净,还是个残疾人,又能帮岑聆秋还钱,应该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既然能帮人还钱,说明她们关系不错,说出事实或许也没关系。
刀疤男人想了想,为了拿到钱,便和她如实说了。
男人是那群高利贷其中一人的哥哥,自己的弟弟受了岑聆秋的委托,先哄骗了一个男人去参与他们的赌博,然后又哄骗男人和他们借高利贷,最后再借着男人无法还钱的理由,将男人揍了一顿。
而他的弟弟在殴打过程中,不小心被男人抢过刀反被捅了一刀,虽然不严重,但他想和岑聆秋讨点医药费和其他赔偿,就当是工伤。
他简要地和喻明皎说了这件事。
只见眼前的少女面色突然苍白,神情阴森森的。
“那个男人叫什么?”
刀疤男想了想,“呃……好像姓什么yu,我也不知道那个yu。”
喻明皎眼皮剧烈地颤了颤。
“那个钱……”
喻明皎给了男人一笔钱,男人拿到钱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男人走后,喻明皎还在门外,迟迟没有进去。
她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一直没有动作。
刚刚那个男人的话冲击性太强,她无法缓过来。
按照那个男人的意思,岑聆秋的目的是想她父亲陷入死地。
可她为什么那么做?
她不是还恨着自己吗?
不然为什么要给他父亲钱,不就是想联合父亲还有林栋把自己拉入到他们的计谋里吗?
这一切都太矛盾了。
喻明皎心脏倏地涌起一股惶然,她隐约觉得她的猜忌并非是正确的。
喻连毅。
她要找喻连毅问清楚。
_
喻连毅躺在沙发上,那天晕倒在地之后,他的伤势就更严重了,现在连上个厕所的力气都不够。
更别提要将喻明皎送到林栋身边去。
都是那个死丫头。
喻连毅恨恨地想。
他动了一下身子,疼的满脸都皱了起来。
门突然被暴力打开,喻连毅吓了一跳。
“他娘的——”他的话语顿住,狰狞着脸,“你个贱丫头还敢回来。”
喻明皎没说话,她一进门便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来到他面前,一只手按住他完好的手,另外一只手拿着刀对着他的脖子。
喻连毅被她一通动作吓的不敢动,他睁大眼睛,哆哆嗦嗦着语气,“你……你想干什么?”
喻明皎的神情平静的可怕。
“那个女人为什么给你钱,她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林栋的电话,你们三个人想要做什么?”
喻连毅被自己女儿逼问,可怜的男子主义涌现,吼她:“你就是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吗?还有这把刀,你个死女人疯了吗?”
他说着就想甩开喻明皎。
但他现在全身都是废的,年幼的孩童都打不过。
喻明皎掰了掰他骨折的手臂,男人疼的大叫了一声。
她对男人已经一点耐心都没有了,眼神一敛,刀尖往他脖子上点了点,血珠很快便流了出来。
“说实话。”她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巨大的暴风雨,眼珠漆黑阴鸷,像是久居洞里的蛇,森冷无比。
喻连毅本来就是个懦夫,顿时就失去了刚刚的胆子,在刀子的威胁下,他才抖着嗓音说了事实。
嘭。
她自以为是的猜忌终于坍塌,碎成一片狼狈灰暗的余烬。
她猜错了。
一瞬间,喻明皎的心脏生出某种怪异的愉悦情绪。
她将刀扔回了垃圾桶,不再管喻连毅。
这个男人现已经是个废人,就算后面痊愈了,巨额的高利贷也会跟着他。
他的人生已经毁了。
喻明皎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她来到岑聆秋的门口。
她为之感到痛苦的猜忌已经崩裂,灰烬里藏着一点久违的喜悦与惊然。
那个女人并非想害自己。
甚至,岑聆秋做的一切都是想让自己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要隐瞒自己,但没关系,她已经不会和岑聆秋计较这个了。
她那时候似乎对她发脾气了,还说了不好的话。
她会生气吗?
如果自己和她道歉的话,她会继续对我好吗?
喻明皎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犯错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喻明皎在门口,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你在这里做什么?”
闻芝提着一个袋子,朝她走过来。
“林秋呢?”
闻芝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呈现出一种痛苦的色彩。
“你不知道吗?”
喻明皎隐隐不安,皱眉。
“知道什么?”
“林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