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没停。

  岑聆秋将车停在学校门外,等喻明皎出来。

  等了一会儿,喻明皎才出来,因为一只手撑着伞,显的动作很慢顿,有几个男孩没伞冲出校门时不小心磕到了轮椅,因为惯性,喻明皎的手便拿不稳,雨伞掉落在地。

  她又弯着腰去捡。

  岑聆秋下车,捡起了掉落的伞,撑在她上方。

  喻明皎抬眼。

  岑聆秋撑着伞,眼神平静。

  “你来干什么。”喻明皎收回眼神,语气淡淡,“把伞给我。”

  岑聆秋:“早上不是说了吗,晚上来接你回家。”

  “多管闲事。”

  “就当是吧。”岑聆秋若无其事的推着她的轮椅往前走,“雨下大了,走吧。”

  喻明皎还是很不习惯接受她的好意,冷声“我自己回去。”

  “雨很大,你这么回去可是会被淋湿的。”

  “我打车。”

  “………”

  还是很排斥她啊。

  雨伞很小,遮不住两个人,喻明皎又犟不肯接受她的好意,岑聆秋的胳膊都被淋湿了,喻明皎也好不到哪里去,裙摆也湿了一半。

  站在雨里很冷,岑聆秋讨厌冷。

  她决定自我一点,来都来了,她不想什么也没做成就回去。

  于是,她将人推到车边,打开车门,“抱歉,又要不尊重你的话了。”

  说完没等喻明皎反应,快速收掉了伞,将人抱了起来放在副驾驶上,又迅速地关上了车门。

  她回到驾驶座上,把车门锁了。

  喻明皎神情阴冷地看着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

  “忍耐一下吧。”岑聆秋见她冰冷的模样,宽慰了她一句,“很快就到家了。”

  车子平缓地往前开,因为大雨堵车,原本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开了二十多分钟,中途还遇上了一个行人和车辆相撞的场面,那条路正是喻明皎回家的必经的路口。

  如果喻明皎今天经过这条路,会不会也会发生意外?

  岑聆秋老神在在地想。

  喻明皎也看见了这场事故,什么也没说。

  车子终于开到了公寓地下停车场,她将人抱了下来放在轮椅上。

  两个人都沉默地坐着电梯。

  岑聆秋这几天空调温度调的低,有点轻微感冒,今天又淋了雨,没忍住捂着唇咳嗽了几下。

  她抱着双臂,背靠着电梯,因为感到冷,心情就不是很好,只是脸色依旧平淡,没表现出来。

  喻明皎从电梯镜面里看到岑聆秋的异常,她情绪敏感,自然也能察觉出岑聆秋的心情。

  她在不开心。

  是因为自己的不识好歹,所以让她淋了雨的关系吗?

  喻明皎有点好奇,这个女人会露出自己原本的样貌吗?

  不断地示好,又一直在被讽刺拒绝,林秋真的能忍住多久呢?

  电梯一片寂静,终于到达九楼。

  喻明皎一直等待岑聆秋撕开虚伪嘴脸的败露局面却没有发生,她只是像往常一样,情绪平和地开口:“晚上我要去我朋友的酒吧有事,就不给你送饭了,你自己好好吃饭。””

  她推着喻明皎的轮椅到门口,顺口又叮嘱了她一句:“头发湿了,吹干再睡觉,不然你头又要疼了。”

  喻明皎有头疼的习惯,一到下雨天头就会微微疼,今天早上头就有种针扎似的疼,但她习惯了忍耐,实在很疼了就只揉揉脑袋。

  她怎么知道的。

  是早上被她发现了吗?

  岑聆秋咳嗽了一下,“走了。”

  她转身,解锁进门了。

  喻明皎看着对面紧闭的门。

  她明明不开心,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发脾气。

  喻明皎是真的看不懂她。

  她一直将岑聆秋的示好划为虚伪的贬义词里,所以喻明皎恶心,排斥,觉得她惺惺作态。但在某些瞬间又觉得这个女人很陌生。

  就好像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

  岑聆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酒吧。

  闻芝以前有个乐队,后面因为各有各的事便很少聚一起,今天难得人员聚齐一起演出,闻芝便逼迫着岑聆秋必须得过来。

  岑聆秋来的时候闻芝已经在台上唱了,她在VIP座位坐了下来。

  酒吧里气氛热烈,随着音乐高潮,台下的人员也疯狂尖叫。

  她倒是无所谓这种气氛,但是今天因为淋了雨身体冷,心情有点不好,就不是很能接受这过于聒噪的环境。

  岑聆秋不好走人,只好安静地坐在角落,眼神望着闻芝,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乐队中场休息的时候,闻芝带着乐队的人来到卡座。

  “林秋。”闻芝坐在她身边,“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

  闻芝大大咧咧,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吧。”

  岑聆秋礼貌性地听她介绍,几个人又互相敬酒。

  喝了几杯,岑聆秋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往前走,一个正在和朋友说话的少女撞上了岑聆秋的肩膀。

  “你干嘛?”少女捂着肩膀,转过头,神情恼怒地盯着她,“不会好好走路吗?”

  岑聆秋心情不佳,便没空和她理论谁对谁错,又看着她是个年轻少女,便懒得和她计较,冷淡地点了点头,“抱歉。”

  少女看到她的脸,愣了一下。

  岑聆秋没再理她,自顾自地走了。

  岑聆秋走后,少女还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喻穗安,看什么呢你,赶紧走了。”旁边的朋友拉了拉少女,“等会我哥要来逮我们了,要是发现我们未成年到这来,我哥会杀了我的 ”

  “你们先走。”叫喻穗安的少女突然抬脚往前跑,“我等会自己回去。 ”

  “搞什么啊。”

  岑聆秋因为身体不舒服,闻芝便让她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岑聆秋总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

  是错觉吧。

  *

  岑聆秋身体不适,在家休息了两三天,原主身体素质不错,躺了两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她依旧像往常一样会给喻明皎送一些自己做的食物,喻明皎的反应几乎都一样,拒绝。

  但她的拒绝已经不会太过决绝了,有时候在岑聆秋的强烈要求下,她才冷着脸吃一点。

  岑聆秋不止一次认为喻明皎或许是因为自己太死缠烂打了,她太烦,不得不接受。

  但她吃的不多,岑聆秋站在桌子旁边,会帮她夹一些菜。

  她发现喻明皎吃饭真的只吃她面前的菜,稍微远一点的菜几乎动也不动,只有岑聆秋夹在她碗里,她才会吃一点。

  岑聆秋好奇,便问她。

  喻明皎没回答,反问她“那你呢 ?”

  岑聆秋没明白,“什么?”

  喻明皎用寂静的眼神注视着她,“你为什么从来不上桌吃饭。”

  自这个女人行为反常以来,不管是在医院,庄园里,甚至是到了这里,岑聆秋每次给她送食物,都只是站在桌子前看着她吃饭。

  她从来就没和自己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当然,喻明皎也不想和她在一起吃饭。

  她之所以那么问,就是想随便找个问题堵塞住岑聆秋的反问,

  喻明皎也不关心她的答案,她说完那句话后就低下了头,也没有注意到岑聆秋发白的脸色。

  但她缓和的很快,仿佛那一瞬间的苍白是虚无的风。

  喻明皎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岑聆秋知道她胃就这样,也就不逼她吃。

  后面的日子就这么奇怪而平静地保持着,岑聆秋总是会给她送吃的。喻明皎或许也明白自己无论怎么拒绝这个女人,她都不会停止,也不会生气,只会日复一日地敲她的门。

  喻明皎最不喜欢别人烦自己,同时她也很好奇这个女人到底能装到时候,便冷眼旁观,松懈了自己的果断态度。

  岑聆秋还是不和她一起吃饭,只是帮她夹菜,她偶尔会和她聊几句天,喻明皎一般很少回,岑聆秋也不会放心上。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岑聆秋总是会在她吃完饭之后给她一颗糖果,有时候还会拿一些新鲜又罕见的水果给她,“刚从国外空运过来的,你吃一些。”

  偶尔她下班回来时还会买一杯奶茶给她,并说“你们学生不就爱喝这些甜甜的饮料吗?”

  喻明皎尝了一下,发现超甜,还是热的。

  谁大热天喝热奶茶。

  这段时间喻明皎也发现岑聆秋的癖好,她嗜甜,不管是做菜口味,还是糖果,以及水果,都是偏甜的。

  喻明皎对吃的无所谓,但她喜欢酸。

  岑聆秋可能又看出来了,后面拿的水果和买的奶茶就偏酸了。

  喻明皎已经记不清上次自己好好吃饭是什么时候了。过去她父亲终日只在外面赌博,继母懒得做饭给她吃,经常带着妹妹出去吃,喻明皎身上没有钱,家里也没有菜和食物,她只能饿着肚子。

  只有父亲回家,继母才会回家做饭,她也才能吃上东西,即使这样,她也不敢多吃,继母会不开心。

  后面双腿残废之后,父亲离开家不知道去哪了,继母生病去世,她搬出家里,一个人生活,对吃的就更无所谓了。

  即使她再恶心岑聆秋的示好,但她无法否认的是,她对此是渴望的。

  这让她感到惶恐。

  她竟然从岑聆秋身上感受到某种微弱的满足。

  喻明皎脸上开始慢慢长了一点肉,只是因为吃的不多,整个人还是瘦。

  不过没有了之前那种吓人的枯瘦。

  脸颊雪白,唇色不再是归于虚弱的苍白,是淡淡的粉红,头发乌黑而柔顺,睫毛浓稠卷翘。

  没有了女鬼的阴暗样,倒像是一尊缺少生机的洋娃娃。

  岑聆秋发现了她的变化,心里产生一点奇异的成就感。

  就好像她把一株已经枯死了的花养出了细小的绿叶。

  心脏有种古怪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