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回病房后,宁栀和杨峥和阎立民打了个招呼就先回了酒店。

  傍晚的时候,宁栀正准备下楼去吃晚饭,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随手接了起来。

  “哪位?”

  “是宁栀吗?我是阿娜尔。”

  杨峥的目光望了过去,无声地问他是谁。

  宁栀回答道:“我是。”

  阿娜尔说:“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聊一聊。”

  宁栀问:“时间,地点。”

  “现在可以吗?”阿娜尔那边声音很嘈杂,感觉像是在什么热闹喧华的地方,语气有点小紧张,“我刚出医院,晚上要回去照顾我老公,时间不多,就在医院附近老查饭馆见面您看可以吗?”

  “可以。”

  约好了地点,宁栀换上衣服出门,和杨峥一起出门。

  他们赶到饭馆的时候阿娜尔已经到了。

  “啊,小医生,你们来了。”阿娜尔拘谨地请他们落座,神色之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宁栀没有催她,先给自己和杨峥点好了餐,又问:“你想吃什么?”

  “啊?我吃素。”阿娜尔是个虔诚的素食主义者,不杀生不吃荤。

  宁栀给她点了两个素菜,说:“你想聊什么?”

  杨峥坐在一边没有说话,默默地喝着奶茶。

  阿娜尔神色间有些犹豫,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似乎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要怎么做。

  宁栀帮了她一把:“不管你要聊什么,你老公的病我都治不了,我不想骗你。”

  “啊。”阿娜尔也没有多失望,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喃喃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宁栀说:“他杀了什么?吃了什么?”

  阿娜尔表情有些挣扎:“他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宁栀“哦”了一声。

  饭菜上桌了,宁栀抽出三双筷子,给阿娜尔和杨峥一人递了一双,然后自己拿起另外一双开吃。

  阿娜尔接过筷子,没有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其实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在一家餐馆里给人剁羊肉,老实又勤快,挣得不多但是我们都很快乐。后来我生了病,一切都变了。”

  “我父母死得早,他在这边也没有亲人,为了给我筹医疗费他才去冒险跟着那些人去盗挖野生药材卖。”阿娜尔说,“说来说去都是我害了他。”

  刚开始的时候潘春礼确实是为了给她筹手术费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后来则是因为尝到了违法挣钱的甜头,滋生了贪欲。当挖珍贵保护药材已经无法满足他,他又开始和别人一起去偷猎。

  黑熊、猞猁、藏原羚、黑麝、沙狐……

  只要能卖钱,什么都猎。

  偷猎来钱更快,黑市一对野生熊掌能卖到一万多,有药用价值的野生动物卖价更高。

  杨峥问她:“你不知道你老公在做这种事吗?”

  阿娜尔沉默了一下,说:“刚开始他瞒得很好,只说和老乡一起去做生意,后来我也有所察觉。”

  她知道潘春礼那样的行为不对,但是她更爱他,所以包庇了他的罪行,默许了他继续犯罪,也是从那个时起她带着一种赎罪的心理开始吃素不杀生。

  潘春礼刚开始还瞒着阿娜尔,后来见阿娜尔知道他做的勾当后,他便没那么忌讳了,有时候还会带一些小猎物回家自己宰了吃。

  这一次潘春礼外出了将近一个月,大前天突然带了一只兔子回来,宰杀了之后潘春礼把兔子烤了,毛皮说要留着给阿娜尔做围脖。

  也就是吃了那只兔子之后,潘春礼突然开始发病。

  “兔子?”宁栀问她,“什么样的兔子?”

  “那兔子长得很漂亮,雪白的毛,看着人的时候感觉特别有灵性。”阿娜尔说,“我劝过他,家里虽然不算富裕,但日子也能过下去,劝他不要再干这种事了,但是他不听我的。”

  刚开始潘春礼还会一再向她保证,干完这最后一票就不干了,然后收心和她一起过日子。

  可有了一次保证,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可最后一次永远都没有停止。

  有时候阿娜尔管得多了,潘春礼一生气,还会冲她吼。

  “这辈子我连个儿女都没有,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杀几只畜牲怎么了?我又没杀人!”

  “我和他结婚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可能这就是老天对我们做错事的惩罚吧。”阿娜尔握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白,内心煎熬了这么多年,这一刻终于有种解脱的感觉。

  宁栀沉默了。

  引起不孕症的原因很多,总的来说男性原因占40%,女性原因占40%,还有男女双方原因占20%,还有很多时候是找不到原因的不孕。

  潘春礼和阿娜尔就属于这不明原因的一类,这是病理学原因,因为现代科技无法解释,所以人们就会将之归类为神鬼因果报应中。

  “兔子。”宁栀又说,“那兔子额头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纹路?”

  “哦,对,你这么一说它额头上似乎真的有一个像火焰一样的纹路,白色的,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来。”阿娜尔有些恍神,好像刚从梦中清醒过来那般,思绪被重新拉回现实,“那兔子真漂亮啊,眼睛水汪汪的,跟人一样。”

  阿娜尔抓着筷子的手很用力,握得指节都泛白了,嘴唇直哆嗦:“不,它就是人,不是兔子。”

  她求潘春礼不要杀它,可潘春礼不听她的,把那只兔子剁了炖着吃了。

  阿娜尔的表情悲伤又恐惧,就好像一个真的亲眼目睹了丈夫杀了人一样的,内心煎熬无比。

  “栀栀多吃一点。”杨峥给宁栀夹菜时撞了一下他的手,暗中提醒他这个女的可能有点不正常。

  宁栀把菜吃了,问她:“你没吃?”

  阿娜尔摇头:“我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改吃素了。”

  宁栀又问:“你做噩梦吗?”

  “每晚都做。”

  而且梦境出奇地相似,一个浑身都是血的孩子喊她妈妈,向她求救,她都要疯了。

  宁栀安慰她说:“那只是噩梦罢了,过几个月就好了。”

  “是吗?以后我就不会再做这个噩梦了吗?”阿娜尔咬着指甲,她真的好怕。

  有的时候她都有点分不清现实,她真怕再这么下去哪一天她真的会把潘春礼当做杀害她孩子的凶手给咔嚓了。

  宁栀观察着她的表情,追问她:“你知道你老公偷猎的地方在哪吗?”

  阿娜尔摇头:“不知道,他们打猎的地方不固定,而且春礼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

  她爱潘春礼,所以潘春礼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都不会故意去打听。

  “那这次他猎兔子的地方你知道吗?”

  “他没跟我说,但是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翻看了他的聊天记录,好像是在卡利安死亡之谷附近。”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阿娜尔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紧张地说:“是春礼的朋友打来的。”

  她站起身去外面接完电话回来,说:“春礼醒过来了,我要回医院照顾他。”

  宁栀点头,说:“你要是有亲戚朋友的话,最近还是去亲朋好友家里住几个月,等不做噩梦了再回家。”

  “谢谢你,这些事说出来了我心里舒服多了。”阿娜尔看了他一眼,拿起包走了。

  杨峥看了后厨的老板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和宁栀吃完饭,出了饭馆,走到无人的街道对面,准备打电话报警。

  “等明天再打吧。”宁栀说,“我还有点事。”

  杨峥纳闷。

  他不明白自己报警跟宁栀有什么关系。

  宁栀说:“我等下要去一趟尔文马纳村,要是你现在报警,晚一点和警察碰上了有点尴尬。”

  他在医院看潘春礼病历的时候看到潘春礼和阿娜尔的家就在尔文马纳村。

  杨峥听懂了他的意思:“潘春礼和阿娜尔住尔文马纳村?你去那儿干什么?”

  “看一眼,有点事想确定。”

  “今天晚了,明天再去吧。”杨峥说,“这边山路多,晚上开车不安全。”

  宁栀道:“晚上比较方便。”

  杨峥:“你去偷东西啊?”

  宁栀:“……”

  宁栀没理他,打开手机开始搜尔文艺马纳村的路线。

  这个村子地处殳雅县东南,距离天照市三百多公里,村子大约三百来户,一千五百多人口。人口组成比较复杂,有当地人,也有外省迁户口过来的汉人。

  这个村子是后来重建的,村民们大部分都在城里有工作,只有冬天或者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住。

  宁栀看了下时间,现在才八点,他租个车正好可以去尔文马纳村打个来回。

  杨峥拗不过他,找了个车行租了辆越野车,自己充当司机开车送他去尔文马纳村看看。

  坐车很无聊,宁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颈枕,枕在脑后开始准备睡觉。

  “栀栀——”

  宁栀睁开眼睛:“嗯?”

  “很困吗?”

  “不困啊。”

  “那陪我说说话吧。”杨峥说,“开车太无聊了。”

  宁栀顿时精神一振:“我来开?”

  杨峥看了他一眼:“你还是睡觉吧。”

  这边山路多,不熟悉本地路况的人很容易出事,何况是走夜路,杨峥可不敢随便让小表弟冒险。

  出了市区,路上行人车辆渐少,天渐渐地黑了。

  车上有个家里人千娇万宠的小表弟在,杨峥开得有点慢,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开了近五个多小时才到。

  这个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村子里安安静静的,人畜尽歇,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你要去哪户人家?”杨峥问他。

  宁栀只知道潘春礼家在尔文马纳村,具体是哪户他也不知道。

  “你开着车到处转转。”

  杨峥打着方向盘慢慢地在村子里转。

  绛省的村子和星城不一样,人口虽然不多,面积却很大,家家都是大院子,院子外头种着胡杨树,风一吹,树叶呼啦啦作响。

  杨峥开着车沿着村子里的小路转了快两个小时,宁栀才感受到东北角的方向传来微弱的灵气。

  “朝东北角开。”

  东北方向有一条很窄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小水泥路,杨峥将车转到水泥路上,顺着这条路往前开了几百米,才看到一户由院墙围着的大院子。

  村子里别的人家相隔都不算太远,彼此之间可以互相照应,只有这户人家四周全是胡杨树,院子孤零零地建在胡杨树林子里,很有点遗世独立的感觉。

  “就是这儿。”

  杨峥停车,宁栀站在院子门口感受了一下,确定灵气是从这个院子里传出来的。

  他站在院子外头四处望了望,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全都进入了梦乡,这个院子的位置又比较偏僻,周围全是胡杨树,没人过来后,便一个纵身跃过院墙翻了进去。

  杨峥:“?!!”

  他想了很多宁栀非要在这种时候来这里的理由,但他绝对没有想过宁栀居然真的是过来做贼的!

  但这个时候宁栀已经翻进墙里去了,杨峥阻止不及,又不放心宁栀一个人在院子里,想了想也翻墙进了院子。

  “栀栀?”杨峥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院子是和住的屋子分开的,一半铺着水泥坪,一半被收拾成了菜地。

  水泥地的那一半院子收拾得很整洁,只有墙角的位置堆放着木材。

  菜地的那一边沟垄整齐,种着这个时节的蔬菜。

  宁栀就站在菜地的东北角上,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铁锹,在地上挖坑。

  “栀栀?”杨峥走到他身边,“你在挖什么?”

  “骨头,皮,什么都行。”宁栀一边挖一边回答道。

  “我来吧,你给我打灯。”杨峥把手机递给宁栀,接过他手里的铁锹,弯腰挖了起来。

  一锹下去,杨峥发现这个地方土质松软,好像以前就经常被人挖开又再填上土似的。

  杨峥又挖了几锹,再下锹的时候,好像挖到了什么东西,翻开一看,是一根胫骨。

  杨峥:“?!!”

  “不是这个。”宁栀摇头。

  杨峥只得继续挖,挖了半个多小时,挖出了一个直径一米的浅表地坑。

  坑里堆满了各种骨头羽毛以及破损无用的皮毛。

  “别担心,里面没有人骨。”宁栀扫了一眼,从坑里捡了几截比较小的骨头,拼成了一具兔子的骨骼模样。

  这些骨骼还比较新鲜,上面隐约能看到齿痕,骨骼隐隐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消散的灵气,应该就是潘春礼前几天吃的那只兔子。

  的确是梦魇兔。

  梦魇免是修真界的低级灵兽,没什么杀伤力,遇到危险的时候产生的恐惧会转化成梦魇,入侵敌人的大脑,除了让敌人连续做几个月噩梦,没啥卵用。

  虽然比较弱鸡,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灵兽。

  这种灵兽可不是宁栀在家里种的只含着些许灵气的蔬菜,以宁栀现在炼气八层的修为,一顿最多也就吃半只兔子就行了,再吃灵气就无法吸收转化。

  潘春礼一个普通人,一个人吃了整只兔子,没有当场爆体只能说这只兔子境界太低。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境界低,战斗力太渣,也不可能被潘春礼一个凡人猎到。

  宁栀确定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把坑埋上。

  “你先出去。”杨峥说。

  宁栀“哦”了一声,先翻墙出去,杨峥把找了块抹布把铁锹柄擦了一遍,又把院子里两人闯空门的痕迹清理了,这才也跟着翻了出去。

  上了车,杨峥一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杨峥默不吭声,直到离开了尔文马纳村,才忍不住教训宁栀道:“你跟谁学的?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挖人家菜地!”

  关键他还是帮凶。

  “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而已。”宁栀这个外来户道德感没那么强,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对,但不像杨峥那样内心大受震撼。

  “你想确定什么?”杨峥问他。

  “潘春礼生病的真正原因啊。”宁栀说,“和我想的一样。”

  好吧!

  这样勉强可以算作栀栀是为了救人才做出这种偷闯民宅的违法行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像这样不经允许随便闯进别人家里了。”杨峥告诫道。

  宁栀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杨峥见他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满肚子教训的话顿时一句都说不出口。

  “算了。”他问,“那些骨头里真的没有人骨吗?”

  那一堆骨头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杨峥就担心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骨头。

  宁栀肯定地回答说:“都是些动物骨头,肯定有不少受保护的动物的。好了,你可以报警了。”

  杨峥:“……”

  “你自己为什么不报警?”他问。

  “我要是报警,他们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万一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会撒谎。”宁栀说,“总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半夜翻墙挖他们家菜地发现的吧。”

  杨峥心想难道我就长着一张很会撒谎的脸吗。

  宁栀如果真的想报警的话,阿娜尔走后就可以报警了,非要拖到现在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但是宁栀不说,他也不想逼他,只是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宁栀在绛省的这段期间一定要看好了他,千万不能再让他去做些奇怪的事。

  将车子停在路边,杨峥拨打110,告诉他们尔文马纳村的潘春礼有偷猎的嫌疑之后,便挂了电话。

  像潘春礼这种长期从事偷猎活动的人,背后肯定会有一个庞大的产业链,相信只要有了潘春礼这条线索,相关部门肯定能顺藤摸瓜找出相关的犯案组织和人员。

  将车子开回到天照市还给车行,宁栀回到酒店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

  杨峥也去冲了个澡,把房间里空调调成睡眠模式,又拿了床薄毛毯给宁栀盖上,然后才在另一张床上躺了下来。

  他本来身体就没有完全恢复,开了一晚上的车,实在是累坏了。

  下午四点,宁栀被电话吵醒,拿起来一看,是阎师伯打过来的。

  他按下接听键:“师伯?”

  阎立民听他声音不对,问:“你在睡觉?”

  “已经醒了。”宁栀从床上坐起身,转头看向另外一张床,发现杨峥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杨峥掀开毯子起床,说:“我去冲个澡。”

  “你和小杨都在睡?”阎立民有点抱歉,“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啊。”

  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个点了宁栀和杨峥还在睡觉。

  不过年轻人嘛,夜生活丰富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师伯有事吗?”宁栀问道。

  阎立民道:“你现在还在天照市吧?”

  “在的。”

  阎立民说:“明天周末,你师母今天回家得早,让你和小杨来家里吃饭。”

  昨天因为潘春礼的事,一顿饭都没吃安生,好不容易下午他和老婆都有空,所以打算重新招待宁栀和杨峥。

  宁栀“哦”了一声,问:“师伯现在医院吗?”

  阎立民说:“我今天门诊看完了,等一下就能下班。”

  “那你等我,我去接你,顺便去买点药材,给乐乐炼两炉药。”

  他打算过几天他就要去找药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天照市,阎乐乐的药早点给她炼完比较好。

  阎立民“啊”了一声,有点高兴:“那我在医院等你。”

  宁栀挂了电话,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换洗衣服放在床上,开始脱衣服。

  浴室门被推开,杨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正好看见宁栀脱了上衣露出白皙优美的背脊。

  杨峥:“?!!”

  他连忙转身,走到窗前,“唰”地一下拉上窗帘。

  “换衣服怎么窗帘都不拉?”

  宁栀这个时候已经换好了上衣,边套裤子边说:“窗帘上好多灰,懒得麻烦。”

  杨峥往手上一看,果然整只手掌都变成黑的了。

  杨峥:“……”

  杨峥去浴室洗手,宁栀站在门口对他说:“师伯邀我们去吃晚饭,我去医院接他,然后顺便去买点药材,给乐乐炼药。”

  杨峥擦干手上的水,说:“去吧。”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从现在起紧盯着宁栀,免得他又想不开大半夜跑去什么村子挖人家院子。

  收拾完,宁栀把药鼎装进背包,背着包和杨峥一起打车去人民医院,阎师伯正好从门诊大楼出来,开车带他们去药材市场。

  他见两人都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尤其是杨峥,黑眼圈遮都遮不住,调侃道:“你们俩要节制点啊,尤其是小杨,你伤还没全好,更要注意多休息,少熬夜,也少喝酒。”

  杨峥:“……”

  他都不想辩解了。

  宁栀嘿嘿笑,问他:“潘春礼怎么样了?”

  阎师伯说:“中午的时候出院了。”

  宁栀有点惊讶:“你让他出院的?”

  “不是。”阎师伯说,“中午的时候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阎师伯自己也很惊讶。

  潘春礼器官急速衰竭,虽然宁栀说了他这个病治不了,但若是病人坚持,身为医生的阎立民肯定只会尽心尽力治疗,不会强迫病人出院。

  上午的时候潘春礼和他老婆吵了一架,吵完之后潘春礼就黑着脸出院了。

  “他那个病真的治不好吗?”阎立民挺好奇的,潘春礼这样的病历他还是第一次见,很想多研究研究。

  “治不好的。”宁栀说,“昨晚上我就是不放心去查他的病因了,然后证实我的猜测是对的。”

  “病因到底是什么?”

  宁栀思索了一下,然后挑了个比较浅湿易懂的解释:“国医讲究气血,血很好懂,气的话我的理解是人体独立于解剖学的另一种能量结构。潘春礼的情况就是气太过充盈,无法转化为血,导致气和血极度失衡,给身体造成了极重的负担。以后他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差,直至死亡。”

  阎立民是个老国医,略一思索就懂了。

  “所以他的脉象才会这么奇怪。”阎立民研究癖发作,叹了口气,说,“可惜了,病人出院太早。”

  宁栀看了阎立民一眼,发现阎立民和孔国权虽然同出一脉,但两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孔国权是一名典型的医者,一心扑在治病救人和传承国医上面,更加同情和怜悯病患。

  相比之下,阎立民更像一名学者,对于疾病本身更有兴趣,也更有研究精神。

  说不上谁更好,但宁栀私心里还是更亲近孔国权的。

  当然,这也不是说阎立民就不好。

  阎立民本身也是个很无私的人,单从他研究并无偿公开治疗肝包虫的国医秘方,就足以证明他的人品。

  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羁绊,大部分还是靠缘份。

  宁栀对阎立民更多的是尊敬,对孔国权除了尊敬,还有亲近。

  很快,药材市到了。

  阎立民说:“栀栀需要什么就买什么,不要怕花钱。”

  宁栀点头。

  绛省因为地域广阔,本身药材资源就比较丰富,再加上本地大力开发药材种植产业,药材品质大体上要比星城更好一点。

  宁栀挑了三副丹药的药材。

  一副清虚丹,一副清秽丹还有一副瘦身丹。

  阎乐乐这种因为吃了大量激素药导致的肥胖症,一般的减肥方法很难减下去,像阎乐乐现在这样能维持体重不再增加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清虚丹可以调节阎乐乐体内激素平衡,清秽丹能清理阎乐乐体内废物杂质,瘦身丹则用来消耗阎乐乐目前体内囤积的多余脂肪,雕塑体形。

  买完药材回到阎家,阎师母已经做好了饭菜。

  知道宁栀今天要来给阎乐乐减肥,阎师母今天的晚餐做得比昨天更加丰盛,摆了满满一大桌。

  阎乐乐回来的时候,眼睛一亮,一连声地问:“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晚饭做得这么丰盛。”

  阎师母拍了她一下:“说得好像平时我虐待了你似的。”

  阎乐乐捂着被拍疼的胳膊敢怒不敢言。

  阎师母才不管她,热情地招呼宁栀和杨峥:“栀栀,小杨,师伯家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啊。”

  阎立民也很高兴,问:“要喝点什么吗?”

  又让阎师母去拿他珍藏的好酒。

  “我伤还没好,不能喝。”杨峥拒绝的理由很正当。

  “我还要炼药,也不喝。”宁栀的理由更正当。

  阎师伯只得遗憾地道:“那下次再喝。”

  阎乐乐倒是很想喝,但阎立民和阎师母坚决不同意,阎乐乐的表情顿时比她爸还要遗憾。

  阎师母的厨艺很好,尤其是牛羊肉做得比宁奶奶和杨晓曼还要地道,吃进嘴里十分鲜香,宁栀吃得十分开心。

  阎师母见他吃得满足,十分高兴。

  “以前我也不会做,也就是能煮熟不至于吃生的那程度。可是你师伯厨艺比我还糟糕,他是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我来学,练了这么多年总算能入口了。”阎师母一边拿公筷给宁栀和杨峥夹菜,一边说,“在这一点上,你孔师母运气比我好,在他们家都是孔主任做饭,孔主任厨艺很好的。”

  宁栀点头:“老师的厨艺和师母您的一样好。”

  “那是。你孔师母是小提琴手,那双手只握琴弦的。”阎师母笑着说,“不过你孔师母的琴是拉得真好,以前还在京都大剧院演出过。”

  她和阎立民孔国权还有孔师母都是大学校友,他们三都是医学院的,只有孔师母是音乐学院的,关系非常好。

  只可惜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她和阎立民留在天照,孔国权和孔师母则留在了星城。

  现在想起来,阎师母还十分怀念当初的青葱岁月。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她们都老了,儿女也都大了。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吃完饭,阎师母收拾好餐桌,把厨房留给宁栀。

  杨峥和阎立民把药材搬进厨房,宁栀拿出药鼎开始炼药。

  阎立民虽然听孔国权说过好多次了,但亲眼见宁栀炼药还是头一回,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一眨不眨地盯着。

  阎乐乐因为瘦身有望,十分激动,和她爸一起坐在餐厅里当门神。

  阎师母虽然也很担心,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招待杨峥。

  “小杨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杨峥回答道,开始有些头大,因为顺着这个问题接下来必然是关心他对象的事,就跟他姑一样。

  果然下一秒阎师母就问:“有对象了吗?”

  “没有。”他接着说,“没时间,也没机会。”

  “倒也是。”阎师母说,“你们职业特殊,平时确实没什么机会和同龄的小姑娘接触,要不然肯定有很多小姑娘倒追你。”

  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帅,要不是工作性质太危险,她都想做这个媒了。

  阎师母和杨峥闲聊的时候,阎乐乐眼睛盯着厨房里的宁栀炼药,耳朵还不忘接收她妈和杨峥的聊天内容,一心二用得十分熟练。

  听到这里扭过头来说:“妈,表哥这么高又么帅,还是光荣的军人,你还担心他找不到对象?多操心操心你闺女吧。”

  阎师母就“呸”了她一口:“现在知道急了?以前我让人给你做介绍的时候,你怎么连见都不见人一面呢?把人都得罪光了。”

  阎乐乐站起身走到她妈面前,说:“妈,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闺女。”

  阎师母说:“我闺女怎么了?白白胖胖的,又聪明性格又好,还有一口好嗓子——”

  阎师母话没说完,阎乐乐就冲过去一把把她抱住了,感动地说:“妈,你真是我亲妈,我都不知道在你眼里我原来是这么完美的人。我都这么完美了,以后找的对象肯定不能马虎,一定要像栀栀这样又帅又聪明,像表哥这样又高又酷,像我妈这样又能干厨艺又好,像我爸这样有气质又顾家——”

  这回轮到阎师母打断自家闺女了。

  “阎乐乐,快醒醒!看看外头天还没黑呢!白日梦做得可真美!真有这么好的人还轮得到你?!早让外头那些漂亮的小姑娘勾走了好吗。”

  杨峥:“……”

  莫名觉得这一幕好熟悉,过年的时候杨晓曼好像也是这么说他的!

  原来天底下催婚的长辈说辞都是同一套。

  阎立民也回过头来说:“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你瞎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呢?”

  在他看来不管是杨峥还是阎乐乐都是很出色的年轻人,时机成熟爱情自然会降临。

  宁栀就更不用说了,他才二十一,这个时候专心学习最好。

  阎师母因为自身工作性质的原因,在外人面前其实很高冷的,现在这样一来是因为杨峥和宁栀和她没有利益的牵扯,她可以拿他们俩当寻常的子侄辈看待;二来则是因为阎乐乐恢复健康有望,她心中高兴,所以显得热情了些。

  阎立民这么一说她也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有点瞎操心了。

  时间就在闲聊中慢慢地过去。

  宁栀已经炼完第一炉清虚丹了,丹药的香味顺着厨房的玻璃门往外散逸,不一会儿餐厅和客厅里就弥漫着浓浓的药香。

  阎立民闻了闻,居然从中分辨不出任何药材的味道。

  那香味仿佛是药材经过千锤百炼,剔除掉所有杂质后只剩下最精华的部分,然后再被提炼融合在一起后的最纯粹的药的味道。

  光是这气味就足够让人精神一振了。

  “哎呀,栀栀炼的药味道可真香,闻着感觉头脑都清醒了许多。”阎师母赞叹道。

  阎乐乐捧着脸表情更夸张:“妈,我觉得这次我真的能瘦下来了。”

  杨峥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宁栀炼药的背影,内心十分骄傲自豪。

  他们家栀栀当然是最厉害的。

  等到宁栀三炉药都炼完,已经凌晨三点了。

  阎师母向来早睡,这个时候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看到宁栀终于从厨房里出来,精神不由一振。

  “栀栀,炼完啦?辛苦你了,喝点什么吗?”

  “不用。”宁栀摇头,把手里的三颗药丸递给阎乐乐,说,“药炼完了,吃吧。”

  阎乐乐将药丸接了过来,表情十分虔诚。

  她第一次见别人在炉子上炼药,也是第一次吃,心情好激动。

  “先吃哪一颗?”

  “随便哪颗都行。”宁栀把三颗丹药的功效讲解了一遍,阎乐乐直点头,张嘴先吃了一颗清虚丹。

  阎师母和阎立民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阎乐乐想了想,老实说:“药吞得太快,没尝出什么滋味来,反正不苦。”

  阎立民:“……”

  阎乐乐看着她爸一脸便秘的表情乐了:“爸,你别着急,这还有三颗呢!等我吃了再告诉你是什么味道。”

  阎立民心想他想知道的是丹药的功效如何,一点儿也不关心它的味道好吗?

  阎乐乐说着,把清秽丹也吃了。

  “怎么样?”阎立民又问。

  “这个有点苦味。”阎乐乐说,“不过还是比你搓的药丸子味道好些。”

  阎立民:“……”

  等到阎乐乐把最后一颗瘦身丸吃了,阎师母也忍不住了,问她:“怎么样?”

  “有点热。”阎乐乐说着,身上就浮现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太热了,我想去洗个澡。”

  阎立民问宁栀:“她现在能洗澡吗?”

  宁栀说:“再等一等吧,等药效完全催化了再去。”

  阎乐乐说:“那我去洗个脸。”

  这回宁栀没有阻止。

  阎乐乐便咚咚咚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全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

  出了一身汗以后,阎乐乐觉得没那么热,肚子又开始咚咚咚作响。

  “肚子有点胀,我先去上个耐所。”

  说完阎乐乐捂着肚子又冲向洗手间的方向,那速度比她高考跑五十米还要快。

  痛痛快快地上完厕所,阎乐乐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宁栀运起灵气在她体内循环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后,便道:“可以了,这些天注意饮食,多补充一点水分,慢慢就会瘦下来的。”

  阎乐乐也跟着点头:“我也感觉吃了药之后身体很轻快很舒服,浑身好像有用不完的劲似的,你现在让我跑三千米我感觉自己都能跑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阎伯母简直开心死了,拉着宁栀一个劲儿地谢谢他。

  阎立民也很高兴,只不过他比阎伯母内敛,表情管理很到位,还能维持平时的冷静状态。

  “师伯,师母,那我们就先回酒店了。”宁栀前天一晚没睡,昨晚又熬到现在,他也有些熬不住了。

  阎师伯道:“这么晚了,你和小杨就住在家里,别回酒店了。”

  “就是啊。”阎师母也道,“家里有地方住。”

  宁栀说:“不用了,我表兄的药放在酒店没带。”

  阎师伯便道:“那我送你们回酒店,这个点了不好叫车。”

  “那就谢谢师伯了。”宁栀现在困得要死,只想早点回去睡觉。

  阎师伯开车把他们送回酒店。

  “栀栀,谢谢你了。”阎师伯拍了拍宁栀的肩,说,“今天你先休息,等你睡醒了师伯再来找你。”

  阎师伯一直等到他和杨峥进了酒店大堂才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宁栀往床上一扑,澡都不想就直接睡了过去。

  “栀栀,换睡衣了再睡。”杨峥弯腰叫他,宁栀模模糊糊地咕哝了一声好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先前就熬了一夜,白天没睡几个小时,又去给阎乐乐炼药,消耗太大了,连打坐的精神都没有只想睡。

  杨峥看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放弃了叫他起来的打算,去浴室拧了毛巾给宁栀擦了擦脸,然后开始给宁栀换睡衣。

  解衣扣的时候宁栀睁开眼睛,见是杨峥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杨峥给他脱掉上衣,青年白皙的身躯暴露在冷光下,像是最上等的白瓷一般,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们家栀栀长得真好看!

  杨峥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这么感叹了。

  他笑了一下,重新拧了毛巾回来帮宁栀擦了一遍身体,然后换上睡衣。

  安顿好宁栀,杨峥自己去浴室冲了澡,出来的时候宁栀已经睡熟了,漂亮的脸陷进软枕和薄薄的珊瑚绒薄毯之间,像个孩子似的,又漂亮又可爱。

  杨峥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小声说了一句。

  “栀栀晚安。”

  然后关上灯,在另一张床上躺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