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臣之心【完结】>第79章 你不懂

  “一切都太仓促了……连月娘自己也知道是岳父向他借了人做了什么。”

  月娘便是叶虞的妻室,晏梁的女儿晏舒月。因着与叶虞亲近,这位将军府的少夫人他也是熟悉了,印象中是与叶虞母亲温夫人一般的娴静女子。

  听着挚友的话,裴玉戈长眉微蹙,似乎已有了什么猜测,脸色并不好看。

  晏老尚书的这整桩案子里最不无辜的就是晏梁,或者说正是因为晏梁品性不端、为官不正,才给了人机会借由他犯下的案子将晏家乃至楚王府、甚至仅有孙辈姻亲的叶家也一并拖下了水。

  在好友被牵连之前,裴玉戈能拿到所有的卷宗,自然也清楚晏梁并不无辜,可也清楚叶虞妻子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玉郎?”

  似乎是见到好友心情安定了一些,叶虞不似一开始那般焦虑。与裴玉戈相对而坐时,他又唤起了以往亲昵的称呼,见着人似是想什么出神,眉头微蹙,不由开口唤了一声。

  只是这过分亲昵的称呼让原本在一旁安静听着的萧璨抬了抬眸子,微挑眉对上了叶虞的目光。

  叶虞与裴玉戈既是意气相投的挚友,也是有着多年相伴情谊的儿时玩伴。正如萧璨身边的人会觉得裴玉戈是拖累一般,作为裴玉戈挚友的叶虞打从一开始也对萧璨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既因境遇导致他无暇争辩阻止什么,也因为他注意到了裴玉戈虽略显憔悴但比从前都要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愿意承认萧璨对裴玉戈的用心,只是对上眼时,仍生出些主意来。

  “玉郎,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重华只管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办不到的…”裴玉戈很自然得和萧璨对视了一眼,“明珠也能为你做到。”

  叶虞轻叹了口气,抬手指着前方某个方向,说道:“那边…月娘和我分开关着。抓人下狱那天府里很乱,月娘生来顺遂,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祸事,只怕此刻已如惊弓之鸟,我担心她的身子扛不住。不过眼下我是戴罪之身出不得这里,只有玉郎你是月娘熟悉之人,由你去劝说我也能安心些。”

  裴玉戈没有拒绝,他起身,像是猜到了叶虞支走他的目的一般抬手按在萧璨肩头,随即抽手离开。

  白桥是萧璨的心腹,只需自家王爷一个眼神便拿着牢狱的钥匙,点了两名亲卫紧跟过去。白桥跟随裴玉戈走,自然另有亲卫补齐萧璨护卫的位置,不过萧璨却没有让他们待在身边,而是指了指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的犯人随即挥手示意,自有亲卫去将离得近的犯人带离叶虞囚室周围。

  刑部大狱不是县衙大牢,能关在这里的多半也是混迹官场的,接下来与叶虞的谈话萧璨不想被人听到一丝一毫,自然不会冒这点风险。

  叶虞原是最讨厌这些公侯贵胄肆意行使权力的,可他此时却没有对萧璨的决定没有半句异议。

  待这附近完全安静下来,叶虞才紧盯着萧璨的眼睛,语气严肃质问道:“雍亲王,你对玉郎当真是真心么?”

  萧璨眉眼含笑,淡定反问:“我以为叶少将军方才已亲眼目睹,不应当再有这种疑问?还是说你不了解玉哥是怎样的人,他与我是否真心你全然不懂?”

  叶虞面不改色道:“这些时日京中传闻我也听了不少,我愿意相信你并非流言所传的那般浪荡纨绔,可那些是世人的看法,我只在乎玉郎是否平安。这一点,不仅仅是我自己去看,我还想得到王爷你的亲口承诺!还是说你不敢许诺?”

  二人言语上针锋相对,半点不似裴玉戈在时的平和。

  “我为什么不敢?”

  “好!那我敢问王爷,如若殷绰来日纠结旁人将手伸到裴家头上,你会选择你的亲王尊荣还是玉郎?”

  萧璨并未直接答复,而是依旧笑着问道:“你说的旁人…是指谁?”

  “怎么?有区别?”

  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叶虞反问的语气也是毫不客气,丝毫不怕面前这位王爷翻脸要了他的命。

  “自然有。”萧璨收起了那副随性不羁的笑,面色忽得沉了下来,压低了声道,“叶少将军,这里没有别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好了。太师是皇嫂的亲叔叔,又是我皇兄的启蒙与授业恩师,在皇兄心中分量分同寻常。你想问的不就是来日殷绰若拉上我皇兄要对襄阳侯府下手,我到底能为玉哥做到哪个地步不是吗?”

  叶虞不否认,也坦然道:“王爷虽非真的浪子,可你一无兵权二无朝臣支持,一身荣辱皆系于天子一念,若真有哪一日,你拿什么保玉郎保裴家?”

  “我并不否认。诚如少将军所言,我一无所有,手下不过数百亲卫,既无名望也无兵权,着实硬气不起来。”萧璨从未自视过高,他不求那些也是因为从未有一日想过要那些做什么,“不过叶家虽非北境一派的武将门第,可总该听说过我亲曾叔公当年的事。”

  叶虞闻言却冷笑一声道:“王爷这是要拿自己与当年的老靖北王自比?”

  萧璨摇头,淡定回道:“少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同少将军说,未必世人觉得理所应当的事便会一成不变,就像肃帝朝时可会有人敢想,一个不受肃帝待见的皇侄日后竟能权倾朝野,扶持我皇祖母为大齐头一位女帝。我不敢自比曾叔公,可你们觉得我应该在乎的、我做不到的,就真的如你们看到的那般?”

  “若是陛下不肯呢?”

  “皇兄性子虽执拗,可却并非肃帝哀帝之流,只要拔除了碍眼的东西,皇兄又为何要做少将军揣测的那些?”

  “王爷到底是年纪尚轻,过于天真了。”

  “天不天真叶少将军说了不算,玉哥若喜欢我这样便是天真些又何妨?”

  叶虞听懂了萧璨话中之意,不悦道:“假的真不了,玉郎看似温良,可心思最是细腻敏感,你不要以为骗了他的人便能拿捏他。”

  萧璨耸了耸肩,对叶虞的话不予置评。

  “倾慕玉郎之人如过江之鲫,除了这层王爷的身份,你觉得你能争得过谁?”

  萧璨的眉头微蹙,这是叶虞最想要看到的,他挑眉接着说道:“你只知玉郎身子不好鲜少抛头露面,可知道他早些年与不少文人墨客相交颇深,闲暇时吟诗作福、抚琴做歌?王爷,这些你比得过谁?瞧王爷的脸色,让我猜猜,你迎娶玉郎的这半年来可有一日与他闲谈风雅?”

  萧璨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模样。

  然而恰恰因为叶虞说的都是对的,他才失了以往的平静。他们的姻缘源于共同的利益,萧璨文不成武不就的形象扮了十多年,不知不觉也将这些抛却了。

  不可否认他从不怀疑自己与裴玉戈的情感,可他们之间的情起于一场合谋,便是后来亲近也是因为彼此熟悉,却不自觉忽略了裴玉戈并非如他这般终日浸于权欲场。

  “看来是我侥幸言中了。”叶虞的声音带着占得先机的笑意,“王爷,玉郎带人真诚,是你对他善一分便会还你三分的性子,可你真当他非你不可?你…还是不懂他。”

  叶虞一连番的质问便是他并非罪臣也足够被问罪了,甚至远比他此刻被晏梁拖下水的罪责还要重。萧璨不说话,不代表亲卫会由着人放肆,离得最近的亲卫才不会管叶虞曾是左千牛卫中郎将还是谁,手已按上了刀柄。

  “重华!”

  一声斥责自不远处传来,裴玉戈长眉微蹙,姣好的面容此刻似染上了真怒。

  叶虞与萧璨的话隔着远些他也听到了,起初只以为叶虞想说些他不方便听的话便没有贸然上前搅扰,可听到后面诛心之言。即便萧璨背对着外面,令裴玉戈无法瞧见他此时的表情,可挚友进一步刺激的话语也已让裴玉戈能够想象萧璨此刻是何模样。

  知道裴玉戈听到了,叶虞只是略尴尬地转了下头,嘴上仍不肯饶人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裴玉戈快步走近查看萧璨的模样,只见人朝他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随即摇了摇头。可裴玉戈还是能看出萧璨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叹了口气终是放缓了语气劝道:“重华,不要胡说。”

  叶虞被好友否定,嘴皮子动了动可终是什么都没说,长呼了一口气委顿了下去。

  “晏少夫人那儿我去瞧过了,她瞧着还好,只是更担忧你的近况,又悔恨于信错了父亲害得你如此。”

  提起妻子,叶虞方才那股斗胜了的公鸡模样立时消散,自顾不暇了,也没那么闲心去打击萧璨。

  “眼下情势虽对你不利,到底…不至于害得性命,你且保重就是。”

  “玉郎……”

  叶虞还欲开口说什么,裴玉戈却破天荒打断了好友的话,没容叶虞说出来。他抬手将笑得有些勉强的萧璨扶起来,离开前静静看向好友淡淡道:“另外,要害叶将军的不止太师。我只能说这些,余下的,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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