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让秦朝意失眠到半夜, 实在睡不着,干脆坐在窗边发呆。

  后半夜起了风,下了雨。

  海边的雨和内陆不一样, 格外潮湿。

  海浪卷起千层,翻滚不停。

  秦朝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想得累了困了就随便支着一条胳膊在桌前睡着。

  翌日醒来的时候,窗台上积了一层雨水。

  外面浓雾朦朦,只能听到海浪声, 看不见远处的海,还当是凌晨。

  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不知今夕何夕, 顺手摸过手机, 就连手机背面都泛着一层潮气。

  结果一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多。

  钟灵早上给她发了消息, 可能是通宵喝了一夜的酒,也可能是做梦梦见了前女友, 在聊天框里发了一串乱码后又发来句含糊不清的语音。

  秦朝意转文字失败,又忍着头疼听了两遍, 发现只能听懂两个字:【想你。】

  ……

  忍无可忍, 秦朝意皱着眉给她回了句:【有病。】

  钟灵那端没了声响。

  而月亮岛的雨仍旧淅淅沥沥, 秦朝意伸手摸了把窗台上的雨, 凉意沿着指尖直蹿心尖。

  她不自觉瑟缩了下,第一反应却是起身喊了声:“洛月。”

  声音很低, 还带着点哑。

  但房间里空荡荡的, 无人应答。

  厨房也是空荡荡, 餐桌上换了新的桌布, 中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漂亮的紫色满天星。

  除了洗碗池里有一副没洗的碗碟外,看不出其他有人生活的痕迹。

  洛月已经出门了。

  这个认知让秦朝意更不爽, 昨晚分明是她占了上风,是她得到了想要的。

  但不知为何,只有她一个人的心不上不下,只有她一个人作息颠倒,内心混乱。

  洛月依旧沿着她的生活步调走,丝毫不受影响。

  秦朝意打开冰箱,想找个牛奶喝,结果发现冰箱里也空了。

  洛月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和昨天的待遇天差地别。

  无奈,秦朝意从冰箱里找了瓶冰水,拧开以后咕嘟灌了几口。

  平日里娇惯的胃因为这瓶冰水隐隐有些不舒服,但好歹是纾解了喉咙的灼热。

  几口喝了半瓶,秦朝意把水随意放在料理台边,抬手擦了擦嘴角,拖着闷闷沉沉的身体回房间继续睡觉。

  —

  洛月早上去学校时还遇见程时景,他刚好拿了两瓶营养快线,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给洛月扔了一瓶过来。

  “你家那个呢?”程时景问。

  洛月皱着眉,“少胡说。”

  程时景笑笑:“洛月,你都两天没晨跑了。”

  洛月一怔:“这两天都有事。”

  那会儿雨细如针,洛月的伞就拎在手上,发丝上沾染了一点儿湿气。

  而程时景一看就是刚跑完步。

  “再说了。”洛月为自己的反常辩驳:“下雨天的跑步也不怕感冒。”

  程时景耸了耸肩:“也不知道是谁下大雨都雷打不动去跑步。”

  洛月无奈:“都说了那是意外。”

  程时景也没再臊她,“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事儿我去学校了。”洛月越过他就要走,结果被程时景拦住。

  洛月不解:“做什么?”

  程时景思索两秒:“虽然有点煞风景。但我还是想说。”

  程时景的语气有些沉,但他低头看了眼洛月的下眼睑,抬手忽然在她下眼睑蹭了下,蹭掉了一层粉。

  程时景不悦皱眉,只见洛月更无语,往后退了半步瞪着他,就看他要怎么解释这种反常的行为。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洛月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愤。

  程时景把指腹摊开给她看,很认真地说:“洛月,你已经失眠了。”

  洛月沉默。

  程时景表情严肃:“你知道自己身体的吧?”

  洛月抿唇,没打算辩解。

  “那天下海救人,还开始熬夜……”程时景轻笑一声:“是不是不想活了?”

  “怎么会?”洛月反驳:“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挺了解。”

  几秒后,洛月无奈道:“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和小时候一样啊?”

  程时景反问:“难道不是?”

  “我现在可是能跑半马的人。”洛月说:“伤早就好了。”

  “手术后遗症不是开玩笑的。”程时景警告道。

  洛月看了眼表,佯装着急:“行了,我自己有数,先走了。”

  在她准备要逃时,程时景还是忍不住说出憋了一晚的话:“没结果的。”

  洛月脚步顿住,低声问:“因为我们都是女的么?”

  “不是。”程时景闭了闭眼,沉声道:“你要离开还是她要留下?”

  洛月:“……”

  问题最终没有得到解答。

  就像昨晚洛月和秦朝意在拉扯时那样,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往哪儿走。

  可洛月笑着和程时景说:“我们才认识两天哎,你担心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程时景耸肩:“希望如此。”

  —

  洛月去学校后又补了下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色。

  平常习惯了运动加早睡早起,这两天的作息确实让她心律有些不齐。

  她以前做过一次小手术,但因为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太好,手术后又没保养好,有一段时间都体弱多病,经常往医院跑,但从上大学后,在医生的指导下开始运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那会儿在学校宿舍里,大家就常揶揄她活得像个老年人。

  因为没哪个大学生在没有早八的时候也是六点起。

  当小学班主任太过忙碌,导致洛月一整天都没时间去想秦朝意。

  可即便如此,午餐时间、课后闲暇时,在作业本上她也会不经意写下秦朝意的名字,而后又划掉。

  月亮岛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雨下了一整天。

  傍晚时分才放晴,海边涨潮,洛月在上完课后辅导以后又叮嘱了一遍学生,让他们放学后不要再去海边。

  虽然都是海边长大的小孩儿,有那么几个水性特别好的,但更多还是小旱鸭子。

  等到一切忙完,把所有的孩子都安顿完,学校里空空荡荡,洛月才慢吞吞地在办公室收拾东西。

  她刚把最后一本书放进包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请进。”洛月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

  是教五年级的数学老师,从别的地方调过来支教的,只待两年,相当于在基层历练,就会被调到好学校里去,据说家里有人在教育局,本来能给他安排个好位置,但他跟家里吵了架,一生气就跑到这里来。

  洛月对他的印象倒是还不错,人长得周正,年纪不大,却带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性格很温柔,平日里说话办事都很得体,颇受学生们的喜爱。

  “齐老师。”洛月和他打招呼:“有什么事?”

  齐端揪了揪领带,颇有些窘迫,十分客气地问好:“洛老师好。”

  洛月颔首:“昂?”

  “那个。”齐端顿了顿,还没说话脸先红一半,“你……”

  洛月还以为他是要跟自己告白,正在思索该怎么礼貌拒绝,只听齐端吞咽了下口水,试探道:“闺蜜还是单身吗?”

  洛月:“?”

  她闺蜜?

  洛月一头雾水:“谁?”

  齐端低咳一声:“就那个……昨天来咱们学校的。”

  洛月皱眉:“你说秦朝意?”

  “她叫秦朝意吗?”齐端念她名字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情窦初开的期盼感,羞涩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洛月:“……”

  “不知道。”洛月语气有些冷。

  齐端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你能帮我问问她吗?我想和她认识一下。”

  洛月:“……”

  沉默过后,洛月阴恻恻地问:“那你昨天怎么不当面问?”

  “她有点高冷。”齐端说:“没太敢。”

  洛月心想,那今天就不怕她高冷了么?

  “洛老师。”齐端也很得体,进退有度地说:“要是她有男朋友,你就跟她表达一下我的喜欢就可以了。我从小到大都还没见过……emm这么独特的人。”

  齐端怕洛月夹在中间不好做,又多补充了一句:“如果她不想认识我,你就直接告诉我,不用感到为难,也不用因为我们是同事就不好意思拒绝我。”

  几乎所有的选项都被齐端说完了,洛月最终也只能说:“行,我帮你问问。”

  “谢谢洛老师。”齐端尴尬地笑了下:“我这里有两张这周六的电影票,你和程医生去看吧。”

  洛月没准备收,但还没等她拒绝,齐端就把电影票放在门口的桌上,匆匆跑了。

  就跟逼着她收一样。

  但这电影票和平时的礼物不一样,就跟在拿秦朝意的事儿做交易一样。

  洛月拎着包走到门口,看了眼那两张电影票,走出去以后,又折返回来拿上。

  心里五味杂陈。

  回去路上看见了晚霞,下过雨以后的傍晚天空有种绚丽到无法形容的美。

  走到一半又因为齐端的拜托而换了路线,转到颜辞的咖啡店。

  咖啡店一如既往地冷清,一人一狗,店里满是浓郁的咖啡香气。

  跟颜辞打了招呼后,洛月就准备把狗接走。

  一边逗弄狗玩,颜辞一边和她说昨天的事儿,包括秦朝意一时兴起去买车,也包括在店里纠结得要死地选礼物。

  还问洛月满不满意她送的笔。

  只是随口一问,洛月不回答也可以。

  平日里她们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而面对颜辞的询问,洛月微顿:“所以她很用心地挑了礼物?”

  颜辞点头:“是的。”

  洛月的手指在桌上摩挲,声音放得很轻:“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我?”

  颜辞把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她可能还以为自己很直。”

  “那你觉得呢?”洛月问。

  颜辞:“……弯。”

  听到颜辞的回答,洛月俯身在桌上笑起来。

  笑到累了才说:“那她一直自欺欺人?”

  “也可能是没遇见过喜欢的。”颜辞很诚恳地给出评价:“是很纯真的一个人。”

  洛月闻言轻挑地笑笑:“我们秦公主确实单纯,还很受欢迎。”

  颜辞嗅了嗅空气,随后摇着头道:“春天要来了。”

  洛月秒懂她的言外之意:“我快恋爱了?

  “可能。”颜辞碰了碰她的陶瓷杯:“恭喜。”

  —

  虽然秦朝意面儿上看着冷冷清清不好接近,内心却有一个乌托邦。

  这是洛月和颜辞共同的认知。

  可能是年龄大了,在看人这方面都有点见解。

  和颜辞聊过之后,洛月的心情好了许多。

  牵着早早回去,沿路脚步都变得轻快。

  不过回家以后,家里并没亮灯。

  洛月打开门,没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把客厅灯打开,家里所有的一切摆设都和她今早离开时一样,没有人动过。

  但秦朝意一整天不可能不出门活动。

  洛月的眉头微皱,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尝试着喊了一句:“秦朝意?”

  无人应答。

  疾步走到秦朝意房间门口,礼貌性地敲了一下,立刻推开。

  没人在,床铺很整齐,就像刻意铺好的那样。

  就连之前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也跟着不见了。

  洛月的心忽然空落落的,转身又往其他房间走,门一扇扇推开,希望一次次落空。

  最后推开卫生间,发现秦朝意把前两天用的牙刷和一次性纸杯都扔进了垃圾桶。

  就像是在报复一样。

  一言不发离开。

  洛月的手垂在身侧,慢慢捏紧拳头。

  实话说,满脑都空白了。

  因为从未预设过这样的结果。

  知道她会走,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方式不辞而别。

  良久,洛月都没换过一口气。

  久到她感觉自己快窒息时,她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大概……这是她的命。

  想要的都不会有,喜欢的都留不住。

  人生注定爱而不得。

  还没等洛月缓过劲儿来,一直牵着的早早忽然挣脱绳,那条长绳从洛月掌心划过,又麻又痛。

  但洛月却顾不得,转头去追早早。

  结果早早撒欢似得朝着隔壁那栋空了已久的红楼跑过去。

  “那不是我们家的了。”洛月在后边一边喊一边追,但早早根本不听。

  四条腿跑得贼快,洛月根本追不住。

  最后它一头撞开院子,在门口打转。

  早早平日里都很乖巧,从不会做这种反常的事儿。

  起先洛月还以为是它想这栋楼了,但看它站在门口打转的眼神有些焦灼,弯腰摸了摸它的头:“你怎么了?这里有什么事发生吗?”

  早早只是用头撞了撞门。

  门是密码锁,隔壁老太太离开月亮岛前把密码告诉过她,让她帮忙看着点儿家。

  洛月皱眉,顺手按了密码拉开门。

  这栋小别墅久不住人,沿海的房子愈发有潮气,空气里都是尘灰沾染了湿气的味道。

  早早却不进来,依旧在门口打转。

  洛月伸手抹灯,脚却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借着月光,她看到是黑乎乎的一团,倒像是个行李箱。

  而手在伸出去的瞬间,摸到了一个热源,灼热滚烫,灯也随之打开。

  一回头,她看见秦朝意半眯着眼,慵懒地靠在墙上,脸色驼红。

  “你……”洛月皱眉,正要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但话刚起了个头,就见秦朝意摁了摁太阳穴,低声地咕哝了句:“都烧出幻觉了?”

  洛月:“……”

  洛月伸手探向她额头,就跟个火炉一样。

  就知道她昨晚在外面吹冷风肯定会感冒,顿时想拿出手机给程时景打电话,结果秦朝意靠着墙扭了几下,似是想借助墙来帮助自己降温。

  “洛月。”秦朝意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抱我下。”

  洛月的脚步轻挪了下,还在犹疑。

  却没想到秦朝意猝不及防靠过来,身体弓起来,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说话的热气快要把人吞没。

  她说:“怎么我梦里,你都不听我的啊。”

  洛月无奈,伸手在她腰上掐了把,低声问:“喜欢我吗?”

  秦朝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烧得云里雾里,听人说话都像是隔了一座山,却痴痴笑了句,把脑袋埋进洛月颈间,似是为了感受凉意,发烫的舌尖儿轻划过洛月颈间的肌肤,和个吸血鬼一样。

  “想亲你。”秦朝意吞着口水说,“还想……和你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