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b市。

  “今天我们继续来上理论课,从事文物修复这一行业,最重要的就是耐心。说实话,这行业工资不高,普普通通工薪阶层的水平,想靠这门手艺大富大贵,很难,但是养家糊口,吃饱穿暖,过上小康水平,还是可以的。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做。”

  教室里不禁有人好奇道:“老师,你工资多少?”

  陆冼实话实说:“一万出头。”

  “才一万?”班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能考上北大的,家里非富即贵,极少数是山窝窝考进来的穷苦学生,在他们的认知里,清北毕业,一月才拿一万块钱,简直少得可怜。

  更何况陆冼已经做到了行业顶尖,行业顶尖才拿这点工资,这行业还有什么盼头。

  学生们心直口快:“我去,我以后肯定要转行!”

  “正常的,”陆冼倒是见怪不怪,“文物修复很缺人,门槛比较高,结果工资又不高,毕业后能考上博物院考古队之类的事业编,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然而每年能考上的,少之又少。还有很多已经考上了的,也受不了艰苦的工作,要辞职。能一直坚持下来从事这行业的,简直凤毛麟角。你们都是国家顶尖人才,就算以后转职了,也能在其他行业做出一番风采来,挺好。不过——”

  陆冼停顿一下,敲了敲桌子:“我代的这门课,你们谁都不许挂科,不许翘课,不然一律扣学分!现在开始点名。”

  一个班里,拢共才二十四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签到工具,直接数人头就能很快数完。

  这大概就是一个专业学生少的好处吧,点名方便。

  防止有人代课,陆冼扫视一眼全班,淡淡开口:“把学生证拿出来,我一张张看脸。”

  学生们顿时都惊了,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多数学生脸上都带着笑,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赶紧把学生证拿出来。

  果不其然,陆冼果然抓到几个别班的学生。

  那几个代课的学生还挺要脸,他们压根没想到陆冼会来这一招,他们连被代课学生的学生证都没有,只能拿出属于自己的学生证,灰头土脸地回一句:“我走错班了。”

  陆教授十分大度:“没关系,可以旁听。”

  学生名单上还有好几个学生没点到,陆冼拿着名单继续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

  他沉下眼睑,问道:“你学生证呢?”

  那学生把鸭舌帽往下压一下,遮住自己的脸:“忘带了。”

  陆冼立刻转头问班委:“你认识他吗?”

  班委实诚地摇摇头。

  陆冼拿着名单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故意把名单拿高,不让这学生看见。

  这学生犹豫了下,回道:“子涵?”

  班里顿时爆发雷鸣般的笑声:“我们班没有叫子涵的。”

  这么大众的名字居然都没有吗?

  那学生囧了下,最终无奈叹气:“我没考上。”

  班里顿时笑声不断。

  这学生解释道:“我偷跑进来蹭课的,想感受下北大的学习氛围。”

  “哦,”陆冼忍住笑意,大方道,“那你听吧,把鸭舌帽摘了。”

  这学生沉默了下,然后缓缓摘掉帽子。他的课桌上,只有一个新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陆冼瞥他一眼,转头环顾其他学生:“你们谁愿意跟他看一个课本啊?没有就算了。”

  坐这学生旁边的一个男同学立刻仗义地把书往两人中间放:“我们看一个吧。”

  江诏面带微笑:“谢谢。”

  -

  碧绿竹林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陆冼背靠在走廊石柱旁,身上竹影斑驳,神色凝峻。

  等江诏靠近了,他这才问道:“不是说了给我两星期吗?”

  江诏视线看向旁边:“哥,你种过猫草吗?”

  陆冼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

  江诏解释道:“猫草一周就可以吃了,两周也还行,再放久一点,就不嫩不好吃了。”

  江诏一本正经道:“两周很久了,用这个时间种猫草,都够猫咪吃两轮了。”

  “你放心,哥,我绝对不会打扰你,我就是,太想你了。”

  陆冼脸色稍微和缓了些,问他:“在哪住呢?”

  住得好吗?

  这四个字,陆冼要脸,没说出来。

  江诏:“在你旁边的酒店。”

  陆冼:“……退房搬过来,我要在b市待两星期。”

  言下之意,这两星期搬过来,我好照应你。

  江诏:“好。”

  陆冼转身就走,他刚走了四五米远,身后却一直没有传来江诏的脚步声。

  陆冼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愣着干什么,走吃饭。”

  江诏一笑,赶忙跟上去:“好。”

  热闹的中式快餐店,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人的座位,坐在小桌两边。

  知道江诏饭量大,陆冼特地给他要了两碗米饭。

  江诏把这碗米饭放到一边:“我现在没那么多训练量,吃不了那么多,等下我们两个人把这碗米饭匀掉吧。”

  陆冼:“嗯。”他依旧表情淡淡的。

  江诏咬着酸奶吸管,忍不住戳下他的胳膊:“哥,你可不可以试着爱我一下?”

  陆冼吃着饭,没搭理他。

  江诏又戳下他的胳膊:“真的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说白了,我就是你同学的弟弟,我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

  江诏说完,又戳一下他裸露在外的小臂。

  夏天天热,陆冼的袖子都是卷上去的。

  他被戳烦了,放下筷子,问他:“哪里正常?”

  江诏眨眨眼睛:“不正常吗?你那么好。”

  陆冼:“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喜欢我,这正常吗?”

  江诏嘴唇微张,同样放下筷子:“哥,你不是说你不歧视同性恋吗?怎么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就说我不正常了?你双标啊。”

  陆冼一时失言,接着解释道:“我不歧视同性恋,和我是同性恋,是两码事。”

  江诏眯下眼睛:“话不要说得太早,说不定你深柜呢。”

  陆教授默了下,问:“什么叫深柜?”

  江诏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哥在感情这方面,真的纯洁得像张白纸。

  内心的恶魔又冒出了邪恶的獠牙,江诏舔下嘴唇,回道:“就是不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有可能你是,但是你自己都不知道。”

  “哥,你没谈过恋爱,你可以是。”

  陆冼没回他,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心跳莫名加速,江诏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控中。

  陆冼在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以后这张白纸上会出现什么字、什么画,都由他来描绘。

  江诏忍不住犯贱,问道:“哥,你知道什么叫攻,什么叫受吗?”

  陆冼当然不知道,他喝口蛋汤,没做出任何反应。

  邻桌的一个女孩倒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好奇地看向他们,两眼直放光。

  江诏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1,什么是0吗?”

  陆冼语气淡淡:“不知道。”

  但见江诏一直在问,这两个词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江诏说:“我要做1。”

  陆冼听不懂,片刻,扔过去三个字:“随便你。”

  江诏勾唇一笑:“行,我知道了。”

  当晚,江诏就搬到了他住的酒店。

  江诏本想给自己定个单间,陆冼却一向节约,赶在他付款之前,跟酒店协商好,把自己的房间从单床换成双床。

  陆冼微抬起下巴,说:“扫脸吧。”

  他顿了下,继续道:“晚上你跟我住。”

  江诏顿时眼睛一亮,赶紧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前台:“麻烦赶快办一下,我们俩住一间!”

  江诏语气急促,似乎生怕他反悔。

  陆冼无奈笑了下,心想这小孩,有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

  晚上,江诏洗完澡,正在玄关处吹头发。

  楼下却突然传来暴躁的吵闹声。好几个人,吵吵嚷嚷,像是喝多了。

  陆冼正准备睡觉,现在被吵得忍不住看向窗外。

  江诏关掉吹风机,顶着微潮的头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楼下小路上,几个大老爷们吵吵闹闹,嗓门极大,走路悬浮,很明显刚吃完烧烤喝多了。

  其中一个大哥虎背熊腰,又壮又胖,剃着光头,正对另一个又胖又壮的大哥推推搡搡。

  几人骂得特别脏,仿佛下一秒就会真的打起来。

  现在已经十点了,陆冼走下床,来到窗边,等了几分钟。

  楼下这几人还在骂骂咧咧,嘴巴里满是脏话。

  陆冼皱了下眉,也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会散。

  江诏看一眼他,突然说:“哥,你蹲一下。”

  陆冼不解:“干什么?”

  “先蹲。”江诏说着,手搭在陆冼的肩膀上,把人往下按。

  陆冼不明所以,却还是配合地蹲在地上。

  江诏随后拉开窗户,突然扯着嗓子对楼下喊道:“大哥们,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江诏先叫了声大哥,看起来还挺有礼貌。

  楼底下的大哥们顿时抬头看他,一瞬间把愤怒的矛头都指向江诏:“你他妈有病啊,关你屁事!”

  “下来,看我不打死你个龟孙儿,下来!”

  江诏故意装怂,用黎阳方言回复:“不是,俺老婆刚生完孩子,身体不好,住不起医院,这都提前出院两天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你们能不能小点声,让俺老婆跟孩子睡个好觉,求求大哥们了!给你们磕头了!”

  江诏说着,作势就要跪下去。

  楼下那几个大哥瞬时慌了:“不用不用,我们马上走,现在就走啊。这出来打工不容易啊。”

  江诏:“谁说不是呢,穷死了!”

  陆冼视线往上,看眼江诏身上的名牌睡衣,心想得亏这几个大哥不识货,也没认出来他们住的是酒店房间,这才被他们糊弄了过去。

  可能喝多了,什么都看不清了吧。

  不一会儿,楼下那几个喝醉酒的大哥就满怀愧疚地离开了。

  陆冼刚想夸他你还挺有本事,就看见江诏垂眸,笑眯眯地叫他:“起来吧,老婆!”

  刚要夸出口的话瞬间被收了回去,陆冼站起身,冷冰冰开口:“谁是你老婆?”

  陆冼走向床铺,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