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一个小型单独的会客厅里,只有江诏和宋阳光两个人。

  江诏一手抵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腮,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脸上格外郁闷,“我原本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四年后就能把我哥忘得干干净净,结果事实上,根本没用,反而白白耽误了四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当初就不该冷落我哥,就应该跟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跟他相处。虽然有时候也会难过吧,但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还是挺开心的,哪像现在这样……”

  随便跟对方说句话,都会觉得很心疼,每分每秒都在吵架。

  宋阳光出谋划策:“那你干脆别见他好了,躲起来,只躲他一个人。”

  江诏叹气:“没用,躲起来也会想他,比以前要痛苦得多。而且以前,至少他是开心的,现在好了,天天在那里生我的气,弄得他心情都不好了。”

  宋阳光无奈地皱起眉头:“所以你当初是怎么想起来用这招的?居然能整整四年不见他,你可真能忍啊。”

  “那不是没办法嘛,我寻思尝试一下,说不定时间真能磨平一切呢?结果磨了个寂寞,一点用都没有。”

  他不仅没有忘掉陆冼,反而愈加深爱,对方仿佛一颗种子种在他心口,在岁月的摩挲里,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个大树拔走,除非把整颗心脏挖掉。

  江诏喝口咖啡,一脸愁苦:“你说我现在跟他道歉,他有可能原谅我吗?我哥那样自尊自爱的人,肯定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宋阳光嘶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不过……”

  江诏抬起眼眸:“不过什么?”

  宋阳光叹口气:“你哥真的很爱你,你可以试一下,总比在这里背着他自怨自艾好。其实,你要是解释清楚的话,你哥还是有可能会原谅你的。”

  江诏抿下唇,沉默半晌,问道:“怎么解释?”

  宋阳光跷起二郎腿:“对啊,怎么解释?”

  两人头顶似乎有一只乌鸦带着一串省略号飞过,房间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里。

  许久,江诏崩溃地往后躺:“再说吧,我好好想想。”

  -

  两人聊完,从小型会客厅出来,突然在安静的二楼走廊,看到陆冼坐在长椅上,闭眼小憩的身影。

  江诏慢慢走过去,一只手搭在陆冼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到他膝弯底下,想把人抱到房间睡。

  然而他刚动了下,陆冼睁开眼睛,疲倦地皱了下眉,蓝色眼眸看着他,低声道:“干什么?”

  江诏声音轻柔:“你睡着了,我抱你到房间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陆冼站起身,往江瑜的房间走去。

  江诏赶紧走过去:“哥,我哥房间没收拾,去我那睡吧。”

  陆冼叹口气,揉揉太阳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江诏赶忙劝道:“前几天下雨,我哥屋里被子没晒,有点潮,去我那睡吧,我保证不打扰你。”

  “行吧。”陆冼不再跟他客气,抬脚往他卧室走去。

  江诏看着他疲倦的眉眼,心疼道:“是不是这两天太忙了,一直加班啊?”

  陆冼表情淡淡:“不是,只是这两天没睡好。大半夜的起来骂你,给我骂精神了,后面就没怎么睡。”

  江诏顿时失语,只得殷勤地帮他打开房门:“去吧,好好睡一觉,午餐我叫你。”

  陆冼没跟他客气,进屋睡觉。

  他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到点下楼吃完午饭后,又回江诏房间里休息。

  这床上,满满是江诏身上清爽的气息。

  很熟悉,陆冼一时恍惚,突然有种回到四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经常跟江诏在一张床上睡觉。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陆冼格外安心,他不再多想,闭眼入睡。

  下午这一觉,陆冼睡得格外踏实,比他这四年任何一个夜晚都要睡得安稳。

  等他浑身舒适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陆冼掀开被子下床,床边江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

  被最基础的素质约束着,陆冼冷冷开口:“谢了。”

  江诏缓缓抬头:“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说谢谢。”

  陆冼转身看他,目光凉薄:“以前你是我弟弟,现在你是我什么人?”

  江诏眼圈慢慢红了:“你不认我了。”

  陆冼不由觉得好笑:“是你先不认的我,怎么倒打一耙?”

  “我有原因的。”江诏嗫嚅着,突然站起身,扯住陆冼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哥,你别走,我们好好聊一下,好吗?”

  陆冼扯回自己的袖子,坐到床上:“行,你说吧,我听着。”

  “那,你先别躲,好吗?”江诏声音轻轻的,然后慢慢地,朝陆冼身边靠近。

  陆冼微垂着眼眸,慢慢捏紧手指,控制住自己先别跑,至少,得等这小子说完。

  江诏不敢离他太近,也坐到床上,离陆冼半米远。

  片刻,江诏低着头,跟犯错的小孩一样,缓缓道:“我这四年不理你,是有原因的。”

  陆冼:“嗯?”

  江诏停顿一下,回道:“原因……不能说。”

  “……”

  陆冼站起身,神色冷淡:“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江诏赶紧抓住他的袖子,语气急切:“真的有原因,我不能说!我这四年也真的很想你,经常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真的,我没骗你!”

  陆冼皱着眉,试图扯回自己的袖子,江诏却又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根本收不回来。

  两人皮肤相触,对方温热的手掌捏着他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生怕他逃跑。

  陆冼放弃挣扎,冷嘲开口:“真要经常睡不着觉,早就猝死了!”

  江诏急得眼睛发酸:“我后面会补觉。”

  陆冼缓了缓,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原因,需要跟家里人绝交!难道有人拿枪指着你,让你不要跟我玩吗?”

  江诏小声试探:“如果我说是这个原因,你信吗?”

  陆冼:“滚!”

  说完陆冼想把手抽回来,又要走。

  结果下一秒,江诏一个用力,直接把他拽回床上。

  陆冼一个不稳,直接半倒在床上。

  蓝色眼睛微微愣了下:这小子,手劲还挺大。

  江诏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你先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理你,真的有原因,原因是……”

  江诏舔了下嘴唇,睁眼说瞎话:“我出国前找人算了一卦,卦上说,我必须大学四年不能理你,不然我会有血光之灾,我为了保命,只能这样不理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陆冼抬眼瞥他一眼:“你还不如说是你那个初恋让你不要跟我玩呢!”

  江诏欸一声,眼睛亮了下:“这个理由也可以。”

  陆冼无语到极点。

  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回道:“江诏,你当这是在过家家吗?你整整四年没有理我,你知道四年是什么概念吗?一千四百多天的日子里,你想尽办法跟我断绝联系,你以为你现在说几句玩笑话,就能把这件事情翻篇吗?!”

  陆冼越说越激动,不自觉提高音量:“你这是冷暴力,冷处理,甚至绝交都不敢当面跟我说,只会故意冷落我,逼我主动开口说分开,让我来当这个提出绝交的恶人,你简直可恶!你跟那些明明自己想分手,却想尽办法逼迫对方开口说分手的渣男有什么区别?!寻求心理安慰吗?”

  陆冼顿了下,总觉得这个比喻怪怪的。

  友情之间,应该不用像情侣分手那样弯弯绕绕吧,更何况他们是亲情,江诏怎么就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冷落他呢?

  都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陆冼抬起自己的手腕,转头,不想再看他:“松手。”

  江诏没有松开他,甚至手指又扣紧了点,握住他的左手手腕。

  “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原因,真的不能说。”江诏耍起无赖,抬起头,红着眼睛问他,“哥,你信我吗?我真的很在意你。”

  陆冼简直不想跟他待在一个房间,要不是自己手腕被抓住,他早跑了。他都快气笑了:“你什么都不肯说,却要我原谅你?”

  “不能说……”

  江诏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只能耍无赖,说来说去还是那句:“我真的很想你,真的。”

  陆冼偏着头,从被他拉到床上那一刻起,就不想跟他对视。

  见陆冼连话都不想说了,江诏慢慢放开他,沉声道:“就算说了,也是骗你的。”

  陆冼皱下眉,突然转头问他:“你骗过我吗?”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骗,是正儿八经地骗我,有吗?”

  淡蓝色的瞳孔跟他对视,澄净如水。

  江诏突然觉得,面对陆冼,说谎都是一种凌迟。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淡然笑了下,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回道:

  “没有。”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对你,一向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