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已至,圆月却依然诡异地正当空。林琅已是困极, 迷糊道:“还走不走?不走我可歇下了。”凤凰种早耗了他许多精力, 闹了漫长一夜, 终于撑不住了。

  “你睡。”林如鸾道, 搂着人不放,看了一眼屋中三人, 对着空气道:“影辰出去, 照我所说探探。”

  影子悄无声息离去,坐不住的狐妖举手道:“尊座, 我也……”却见自家老大已抱着人毫无顾忌地低头吻下, 立即识趣地两爪捂了眼睛。再看一旁九风看傻了眼, 赶紧九尾变长,遮了他九头的视线。

  林琅被他咬破了舌尖, 刺痛将他从睡梦边缘拉回。他极力睁眼, 看着某人温柔地吸取血液,失去了反抗, 也不想反抗。这魔头闭起眼睛来,没了逼人的锐气,那沉静的模样仿佛一池清幽泉水, 连口中也带着清甜,林琅不由自主地贪恋, 反啃两下。

  对方察觉,停了下来。

  林琅赶紧闭眼装睡。心中小鼓锤大鼓,自我懊悔。他居然堕落了沦陷了!还当着两只灯泡的面。啊好想灭掉!

  那人好闻的气息扑面扫荡, 温润的唇虚虚贴过他面颊问:“想不想知道?”

  “知道什……什么?”林琅下意识回应,脸上一烫。糟糕,这不明摆着告诉他,刚才就是醒着的?

  林如鸾微笑道:“借了你的血补点仙气。”

  “喔。”林琅脸还烫着,胸中许多羊驼抓狂地相互抵头蹦跶。这个不用特意告诉他啊!

  幸好某人也不深究,修长食指在他额间比划两下,不知画了什么,道:“别出声,带你看个景色。”

  竟是拉着他,门也不走,径直往墙上撞去。

  四周早已盯梢许久的三两人影,几乎立即就发觉了凭空出现在院中的黑衣人,见他连连飞跃,出了宅院,立即有一人跟了去。其余人看那灯烛未熄,并没妄动。

  林琅脚踏飞剑,抱稳了人,天眼瞧见那下方窥伺宅院之人,脸色难看。这宅院虽是连云山庄的产业,却是夏端州偷偷置的,前林琅每每离家出走,必定到这住一回,常素便也跟着来,此外再无他人知晓。这些人……像是在监视他,受了谁的差遣不言而喻。林琅闷头不语,并无多大悲喜,倒是在意另一件事——影辰贴着隐身符,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林如鸾驱动飞剑离去,直至城外才落下,问:“你可看清楚了?”

  林琅点头,疑心道:“我看他们头上也贴了符,难道是仿制的隐身符,否则怎能发现影辰?再有,怎么没发现我们?你方才画了什么?”所以蒙青盗符果真是为了仿制?这么说来,前主送了夏端州许多符,岂不是早就被仿了去!

  “……你这独门的符法,奥妙在那纸墨,他们如何仿得?我看不过是用了与那材料相克之物,窥得些形迹。”林如鸾摸出一张符纸道。

  林琅拿过一对比,果真符上笔法相似。再试验一番,才发觉这符并无隐身效果,然而贴了却能看见隐身的人形。这要是量产起来,对无影宗大不利啊……林琅颇为忧心。

  林如鸾见他再无话说,脸一沉道:“本座费了心思凝聚点仙力,使了仙家术法隐身,就是为了让你看清那姓夏的真面目,你……”都关注什么去了?

  “即便他算计背叛我,那又如何?”林琅想了想,颇没底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我不是这身体的正主。”所以前主该受的伤害,他压根没什么体会。

  “你怕?”林如鸾想起这茬事,才忽然觉得自己办了蠢事。既然他的小琅是个外来的魂,自然与夏端州没什么感情,他有何好吃味的?倒是害得心上人心神不宁,这下如何安抚才好……

  “怕啊,怕得要命。”林琅老实点头,见他脸色变幻,患得又患失,不知他想到哪处天边去了,半开玩笑道:“我怕你这魔头被人干掉,害得劳资守寡啊!”

  嗯?脱口而出,他囧了,赶紧纠正。“不对!是害得老子打光棍!”

  明明没人与他争辩,他却有些面红了,兀自急的,眼里雾气氤氲,想哭想哭的模样。林如鸾又被他一番半不正经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看着忍不住想掐一掐他的脸,心想真掐哭了是什么样?可是,舍不得。

  “小琅,我……”他转而掐了自己,准备掏几句心窝子话,然而——

  “咦?”林琅忽然弯下身,拖起馒头似的一个小白团子,奇怪道,“哪里来的小兔。也太小了。”要不是这小东西一直在他脚下拱着,还真难以发现。

  四周迅速围过几个脑袋,饿死鬼似的盯着。

  月魔激动地搓搓手:“啊……美人的新宠,可爱!”

  风瑶见着白团子便当同类,也在那乐呵:“哎哟,奴家有伴了!”

  骨魔琢磨着:“烤了吃?”

  胖麻雀体型的九风点评:“不够塞牙缝!”

  两个饿死鬼各自挨了一脑瓜蹦,月魔与风瑶虎视眈眈看向最后一人。

  影辰:“……”

  不善表达的影刺成功躲过一劫。

  林如鸾热腾腾的心肝掏出了一半,还没来得及献上,被只兔子夺了风头,又被几个妖魔一阵咋呼,凉了,默默收回去,静静看他与众人戳兔子玩。

  林琅好一会才发觉他被冷落了:“唔,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天亮了。”林如鸾堵着胸中一口闷气道。

  咒语似的,那兔子倏忽不动了。林琅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帕子做的,恍然道:“是素素!”

  日出月没月兔隐。这是弄月之术,奔月阁的小把戏。林琅一眼看出了,心想常素果真把前主当弟弟宠呢,还派只小跟班。这月兔嗅觉灵敏,是一等一的寻人寻宝好帮手,且关键时会自爆护主,只要修为在常素之下的均无法抵挡。

  “奔月阁?这术法倒是与月魔一族颇有相通之处。”林如鸾看着渐渐透明的月魔道。

  “莫非两者有渊源?我看那小美人对妖魔并无恶意,莫非有什么缘故?”风瑶也有些疑惑。

  月魔对这话题颇感兴趣,一副不想走的可怜样,扯了骨魔衣袖,却幽魂一般穿了过去,急忙又去揪影辰的,也捉了空,消失了。

  众人一时间默然,仿佛空了个位子,有些不习惯。九风最是傻愣,左看右看:“怎么都不说话,送终呢?那吟诗的明晚还会出现,哭什么丧?”

  “不会来了。”林如鸾断然道,那语气跟判了死刑似的,听得几人脖子一阵凉飕飕。谁知他又漫不经心补了句:“我让他施了术法拉长夜时,想必耗了不少月精,怎么也得过几夜才能恢复。”

  众人皆松了口气,唯有林琅迷糊望着远处高阁,奇怪道:“那岂不是改了律时?这城中老怪物竟没一个阻拦的。”

  “公子多虑了。”风瑶道,“夜长夜短,于凡人不过是早醒晚醒的问题。修行之人动辄闭关,更不会关心这个。”

  林琅想想也对。月魔游戏人间,人修只怕是唯恐躲不及——这魔头实在缠人,一旦被缠上还如何专心修行?

  没了顾虑,休眠的瞌睡虫立即一窝蜂醒了。他顿感疲惫乏力,靠着某人眼睛睁不开来,眼前景物虚虚实实。

  “我不行啦,必须,要睡了……你们去哪……到了地叫……”林琅昏昏欲睡,浑身虚汗无力。恍惚中听见骨魔在说:“小宠物精气不足,魂魄易出窍,莫睡!”

  呜呜呜,可是好困好困。林琅满脸都是“困”字,努力去抱人借个肩膀枕着,却一度被林如鸾推开,气的想哭。

  “这样下去不行,凤凰种总有一天会毁了这身体。”林如鸾不敢让他睡,只得继续当恶人。

  “凤凰种既然取不出,莫如再找个身体,替公子移魂?”风瑶提议道。

  “不可,小琅魂魄已动过一次,又是凡人,再来一次,必然受损,即便移魂也阳寿无多。”林如鸾摇头,“最好能克制这凤凰的力量……”

  “什么克凤凰?”九风烦恼道。

  林琅迷糊便道:“龙?”

  两只大妖惊疑,看了看自家老大,遗憾道:“尊座不是龙哎……”

  “……”若不是抱着个八爪鱼一般的睡美人,林如鸾恨不得将这两个揭短的手下打飞了。

  “龙与凤凰均为天地神兽,尊威并列,并无克制之说。”他怒气忍得甚是辛苦,面无表情地分析,“不过人与人尚且有高低之分,更遑论禽兽。这小凤凰年岁尚幼,力量不足,若是遇到成年龙族,必然会被压制。”

  “上古一劫,龙族因海中仙之事当了炮灰,死伤惨重,已退隐避世,如今海里连龙鳞也捞不着了,上哪找龙去?”九风沧桑道。

  许久未言语的影辰忽然道:“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