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头滚到门口,见得门开了条缝, 一双绿眸对它虎视眈眈, 立即打了个旋, 换个方向, 直立起来一跃,想从窗口跳出去, 又被月魔幽灵般的身影飘过, 给吓得跌回了地上。

  林琅三两步上前捡了回来,捞了捆仙绳将它缠了床脚, 哈哈大笑:“老牛, 看你还敢跑。再跑一次, 就把你淹粪坑里去!”

  那拐杖也不知是吃了他威胁,还是知道捆仙索是个越挣越紧的, 果真不动了。

  林如鸾在房里巡了一圈, 将暗中偷觑的魔子撵走了,才回头继续抱人, 又被九风一脑袋戳破了窗户纸进来,请示道:“尊座,有人在外头打门, 我能吃不?”

  难道是天青子找上门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院外早已传来脚步声, 颇为急促的样子。林琅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道:“你先藏起来。”

  “不藏!”

  “藏不藏?!”林琅朝他瞪眼。

  “绝不……”林如鸾否决的话被一个轻吻堵了回去,腕间玉镯一拨拉, 回过神来,被林琅一巴掌轻拍,面颊上贴了张隐身符。

  恰在那时,屋门被人推了进来。

  那人一袭白衣,背了个乌黑木匣,套了件发白的浅蓝外袍,眉目俊朗,五官轮廓刚毅,油然便生一股正气。笑起来时所有线条又柔和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若是左眉梢之上没有一道浅浅疤痕,就更符合浩然君子的形象了。可惜这人偏偏担心人看不到那疤似的,刘海撩过右边,光光露着左额。

  这下林琅连记忆也不用翻,一看那疤便认出来了,吃惊道:“端粥的?”

  这人正是夏端州。林琅儿时偷偷离家出走,要去行侠仗义,结果反被人劫了财,若不是偶遇出来历练的夏端州,连人也能被绑了去。这人与他一路同行,把他当亲弟一样照顾,每每替他端粥又盛饭,林琅便好玩地依着他名字,叫了这么个外号。

  “小琅!果真是你!”夏端州风尘仆仆,见着他异常欣喜,张开双臂便要来个热情拥抱。

  林琅刚迎上去,眼看旁边某人火冒三丈地要拔剑了,哪敢接着,退了两步,见夏端州张手愣在原地,跟个没护着鸡崽的懵逼老母鸡似的,只得咳嗽两声,掩饰道:“你那剑匣……”

  “哦!差点忘了你不喜这个!”夏端州恍然大悟,连忙将剑匣解下。往桌上一摆,只见一只小黑雀眼珠子滴溜,昂头看他,不时咂咂嘴。

  “好一只小胖鸟,小琅养着是烤呢还是玩儿的?”

  九风那吃货竟没走!这林琅一惊,回头要去赶鸟,才发觉它已变了正常鸟儿的模样,松了口气。又偷瞄一眼门外,院中空荡,三人躲得倒是快。唔,如今就剩下林如鸾这临时炸弹了。

  他才想着,就见夏端州放了匣子,转而躬身去逗九风:“啾啾?”

  身后,某人毒蛇般的眼神死死盯着,九风看了看主人脸色,眯眯眼,张嘴要啄,被林琅及时把人拉走了,啄了个空,也不恼,小胖身躯挪一挪,盯着剑匣努力辨认,大约在考虑是否能吃。

  “你不在山庄呆着,怎么跑出来了?坐坐坐!”林琅正把他拉开,远离了危险的九头鸟,就见九风脑袋一伸一缩,往那剑匣啄去——这要是触动了禁阵还了得?!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了它的鸟嘴,毫不留情往窗外一扔,怒道:“再进来,烤了吃!”

  待回过头,只见夏端州“啊哟”一声摔了个屁股蹲——某人动脚一勾,将他身下圆凳给移开了。

  “……”这都什么事!林琅偷偷瞪了某人一眼,把人扶起。“没摔坏吧?这房子许久没住人,恐怕是有精怪混进来了,专爱恶作剧啊,劳资一晚上都被他们闹腾的睡不着。”

  夏端州一听,立即肃然道:“是我疏忽了,专门给你置的宅子,结果你没住上,倒便宜了邪魔外道。”说罢掏出一把符篆,风一般在屋里全贴上了。

  林琅一看那符还是无影宗特产的,哭笑不得。这人只会使剑,前主送他的符篆压根不会用,这一贴没啥效果,倒是方便他回收了。再说,林魔头那道行,岂是区区符篆能震住的?顶着某人喷火的眼神,他把人往外推:“那个,今儿夜色不错,要不咱们出去,把酒谈着?”

  “好好好!大哥正好带了酒!”夏端州见着他就乐得忘乎所以,什么都顺着,转身就往外走,忽然愣住了——一个白衣长发、面目不清之人从门口幽幽飘过。

  一身浩然正气的连云山庄大师兄反应迅速,立即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妖……唔!”

  抬手要挥出一道真气,却被林琅捂手又捂口,笑呵呵道:“什么妖,端粥的你眼花啦!”

  夏端州与他分离已久,日想夜想,此时与他握着手,心里头轰然甜的很,什么都豁出去了,十分识相地立即改口:“唔对,没有……”

  恍恍惚惚转身去取剑匣,只想着即便不动手,有剑匣在旁也安心,哪知又见着方才那“幽魂”从窗口销魂地飘了过去。

  “……”

  林琅额冒青筋,横了某人一眼,却见他傲然撇了头,将贴着黄符的那边脸对着他,一脸“非我指使”的表情。

  “还是……在屋里吧。”林琅有气无力道,亲自伺候人坐下,这才一面余光盯着不安生的几只妖魔,一面询问他:“你爹不是让你闭关?出来做什么?难不成……”

  他脑海中掠过抱着月琴的女子,顿时嬉皮笑脸道:“是偷偷出来与素素约会?”

  再想想雅室中常素那番话,他立即就认定了,夏端州一定是追着未婚妻出来的,而不是为了他这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常素与他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林琅与这两人,一个是青梅,一个是竹马,一点也不想搅和。

  “她也来了?”夏端州诧异道,一脸神色复杂,“我已同她说清,这辈子不打算成亲的了。”

  “那如何使得?你爹不得气死?”林琅眼皮一跳,这人该不会真看上他了?那连向明生平所憾的就是命中无子,好容易收了个称心如意的养子,不可能容这端粥的打一辈子光棍。这下岂不是又要怨到他头上来?

  “我喜欢那人,可山庄里容不下他。”夏端州痴愣愣看着他,黯然低头,“也不想害他让人耻笑,只好如此了。”

  是啊是啊,你爹都恨不得打死我了,你还是别喜欢我了。林琅苦恼地想,怎么将这家伙扳直才好。

  “要是……那人嫁了,你不后悔?”

  “嫁……人?”夏端州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茫然起来,大约是迷糊着男子怎么嫁人,好一会才喃喃道:“不会的……”

  “你嘶……又知道!”林琅背后被某个凶神掐了一下,龇牙咧嘴的,继续劝诫:“素素这等好女人,你上哪找第二个去!”

  说着灵光一闪,嘿嘿笑道:“你要当真不喜欢她,我可就肥水不流外人田,接着上啦!”

  背后又挨了一掐。

  夏端州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我也喜欢素素许久了!”林琅一看激将有戏,又加了把火道,“你敢与她退婚约,我立即提亲去!”

  嗯?怎么不掐了。

  夏端州一张脸瞬间惨白,低头不言语。直至院中当空响起温婉的女子之声:“林小浪,说的可是真心话?”

  “她她她……怎么也在?!小琅,那什么……我还有要事,过会再来找你叙旧!”夏端州的君子姿态瞬间崩解,抓了剑匣惶惶出去,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狼狈得很。

  林琅一看,骨魔不知何时又挖了个小坟,也亏得夏端州如今急着躲人,并没细究,门也不走了,御剑而去。

  剑光去了不久,院中便飘飘落下一个素衣美人,衣袂飘飘,月色下如同嫦娥仙子下凡。

  “素……唔!”林琅正要上前迎接打趣两句,就被某人拦腰捂嘴,愤愤道:“你再玩,老子忍不住了!”

  见那女子只是愕然看着,并不说话,他忽地醒悟,松了林琅的嘴,撕了脸上的隐身符,挑眉道:“他是我的!”

  这话简直跟信号弹似的,将人全炸出来了。

  “哎哟,有客?”风瑶打着呵欠蓬头乱发地晃出来,肩上蹲了只黑乎乎的胖九风,真像个活女鬼。

  “啊……美人,全是我的!”月魔幽幽飘到了两人身边,跟月亮绕地球一般荡来荡去,脚不沾地,生怕人不知他是个魔头似的。

  常素面露讶色,随之端庄的仪态也遭了破坏——脚边的土坟抖动两下,骨魔从中钻出了个脑袋,瞻仰神像似的,仔细打量了一番,骨指挠挠头道:“美人?你踩着本殿的手了。”

  素衣美人不动声色地移步向前,声音中略带清冷。“小琅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不但要娶姐姐,还跟妖魔称兄道弟了。”

  林琅心中顿时一根弦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