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知心脏剧烈颤抖。

  他脱下西装外套, 随手搭在旁边的护栏上。像是被瞬间抽去了理智,他企图翻过去,跟着赵牧青跳入海中, 却被旁边的人阻拦:“你可别这么傻啊,万一你也出事了,谁都救不回来怎么办?”

  沈观知没办法突破好心群众们的防线,他立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观海台,企图找到一处适合下水的地方,亲自到海里去找赵牧青。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很快就下到水里。他马上往赵牧青落水的地方游, 在原地搜寻片刻,却连赵牧青的任何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围观的人联系了景区工作人员, 救生员们全副武装下水,帮忙搜索落水人士。

  其中一位凑到沈观知身边, 劝说对方上岸。

  沈观知原本并不打算听取意见,打算往深水区继续寻找,被工作人员挡住去路:“那边很危险,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做, 我们会尽力的。”

  “沈观知!”不远处岸边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沈观知抬头望去, 许乘赶到离他最近的岸上, 朝他伸出手:“你有没有事?先回来再说好吗?”

  沈观知被工作人员送回岸上, 许乘立马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 擦掉沈观知面上的海水。“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一个人找不到他的,我帮你联系搜救队, 应该会有下落的。”

  “谢谢。”沈观知像是灵魂破碎了一般,没有半点精神, 甚至找不到情感。

  他张开手,原本要为赵牧青戴上的求婚戒指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上,内侧刻着赵牧青的名字缩写。

  沈观知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你别这样,”许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小青这么机灵,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沈观知脸色骤变:“不要提那个字。”

  他蓦然站起身,身上的衣物往下滴着水,但他丝毫不关心。

  远处的海面上停着一艘小艇,沈观知的视线停在上面半晌,船渐渐驶向远方,很难看清上面的状况。

  “他没有死。”沈观知无意识地攥紧拳头,“你帮我安排,派人去四处打听赵牧青的消息。”

  许乘立马答应。

  “就算真的出了意外,我也要看到他的尸体,”沈观知的指腹用力磨蹭着戒指上的绿钻,“一直打捞,直到附近海域都搜索过为止。”

  许乘没有异议,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试探:“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解决晚上的问题。”

  “给我开安眠药。”沈观知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

  “我已经说了你不能再用了,”许乘顿时严肃起来,“副作用太强烈了,不仅会引起情绪失控,还会产生依赖性,你要一辈子吃安眠药吗?”

  沈观知没出声,这是不打算改变想法的意思。

  “治疗还是没有效果吗?”许乘心灰意冷地问。

  “有。你让我试着重新面对过去的事,我回到桃屿之后,基本没做噩梦。”

  许乘勉强提起一点精神,这对他或者沈观知而言都是好消息:“或许你可以试着无辅助入睡。”

  沈观知没有否定许乘的提议。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海面上,直到秘书拨打他的电话,他才不得不动身离开。

  ……

  赵牧青坠海的事很快在工作室里传开,就连沈观知的手机里也有相关新闻推送。他烦躁地将通知栏清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不仅仅是秘书,还有《S·Q》杂志的主编在等他。

  秘书像往常一样报告日常事务,沈观知听着听着,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些事先让厉书桥替我处理。”

  “是,我会和厉小姐联系。”秘书在沈观知身边工作这么久,显然看得出来沈观知情绪糟糕,应完这句就十分识相地不多打扰,直接退出门口。

  轮到杂志主编战战兢兢,六月份的《S·Q》新刊即将拍摄,沈观知当时亲自将一个版面分给赵牧青,然而赵牧青如今不知所踪,现在她需要向上级请示一个解决方案。

  “换人的话,我这里也有几个人选。”主编悄悄打量沈观知的神情,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不换人,”沈观知斩钉截铁,“版面抽起来,换别的内容。”

  主编对这个版面印象深刻,沈观知基本上不参与上市款的设计制作,但前段时间难得推出了限量款,首先在《S·Q》上与公众会面。

  原定赵牧青进行这套限量款的展示,但现在抽起版面更换内容,言下之意,沈观知的设计暂时不打算公布。

  主编内心惋惜,但表面上半个字不敢提,连忙点头应下就从办公室内退了出去。

  门外秘书还在,主编差点被吓了一跳。“你还有事?”

  “没有,等电梯。”秘书沿着走廊缓缓前进,主编跟在他身后,“老板什么时候结婚了?”

  “啊?他一直单身吧?”主编差点没惊掉下巴。

  秘书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你没发现,他无名指带了钻戒。虽然我不懂宝石,但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知道绿钻很少见,国内拍卖记录都没几条,品质高的就更加可遇不可求了。”

  “不会是那个赵……小情人吧?那种谁看谁嫌的小模特不是玩玩而已吗?”主编按下电梯按键,“舍得下这么大手笔?”

  “谁知道。”秘书无奈地耸耸肩,踏进刚刚打开的电梯门。

  ……

  沈观知简单处理过文件,表面上不动声色,然而手机响起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地停下动作,查看赵牧青的事是否有新的进展。

  “我马上到你的办公室了,”许乘发来一条语音,“没有找到他,但是有他的东西,我想还是要亲手交给你。”

  沈观知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笔,仿佛要把它捏碎。许乘进入办公室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神情:“是什么?”

  许乘递过去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沈观知甚至不需要打开,也能认出来这是他为赵牧青设计的耳夹。

  耳夹被他带回别墅。沈观知站在电梯里,手在三楼的按键上悬停,最后上移按下四楼。

  赵牧青的房间没有上锁,沈观知很轻易地就能推门进去。赵牧青的行李箱显然不在这个房间里,落海后沈观知让下属联系过附近所有能够住宿的地方,但始终找不到赵牧青的行李。

  无数细节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赵牧青的计划。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害怕,自己都不愿意提起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为赵牧青定制的白西装还整整齐齐地挂在衣帽架上,沈观知抓着其中一角,手上不自觉地用力。

  许乘已经派了不少人在附近的城区打听消息,沈观知给其中负责接头的下属拨过去电话,对方期期艾艾地回答:“暂时还没有消息,先生,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应该很快就……”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观知没兴趣听下属求情的废话,直接将电话挂断。

  仿佛积攒的情绪到达了爆发点,他将手机用力扔向墙角,屏幕顿时碎裂。

  沈观知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小封口袋,里面装着白色的小药片。他让保姆端来温开水,将药片尽数吞了下去。

  他逐渐失去意识,陷入睡眠状态。

  许乘开给他的安眠药从来没有失效的时候。然而这一晚,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不是被绳子套住脖颈的母亲,而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海。赵牧青在海里不断挣扎,面色苍白如纸,沈观知伸手想抓住他,却什么也抓不住。

  沈观知被迫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额角落了汗。

  “为什么。”

  他失去过父亲,母亲,完整的家庭,现在连一个在业界微不足道的小模特都留不下来。

  沈观知紧紧捏住拳头,他就不应该让赵牧青选择,不应该做什么交易。

  逼迫他,把他关起来,用尽手段让他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赵牧青,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

  沈观知再次从床头找出药片,服下去两粒。

  ……

  实际上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赵牧青的意料,他猜到沈观知可能会来,但没想到时间这么恰好,导致他不得不往下跳。

  还好他以防万一携带了小型氧气装置,否则这么长的时间在水下,他多半受不住。

  简时故尽可能将船开得离赵牧青更近,同时不能让其他认识他的人发现他在船上。

  好不容易拉了赵牧青上岸:“先换衣服,吹吹头发,一会我们去高铁站。”

  赵牧青接过简时故递过来的干净衣物,还有小型吹风机:“谢了啊。”

  将自己打理得差不多,赵牧青从船舱回到甲板。他摸了摸自己旧衣服的口袋,发现沈观知送他的耳夹似乎掉海里了。

  可惜,那还挺值钱的。

  “怎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简时故见他过来,开口,“万一有礁石你得撞个头破血流。”

  “现在不是没事吗,”赵牧青讪笑,“我们准备靠岸了?”

  “对啊,我妈我姐都在等着,马上我们就能到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