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与习惯,未必需要很长时间,也许他现在的想法很幼稚也很冲动,但是于征北不想在没有霍驰的地方生活。
也许会死,那在投胎之前,他们不是还有一段时间相处么。
潜移默化很可怕,和他们接触多了,他不怕死了,他怕的,是没有霍驰。
“于征北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顾硝刚要去拽于征北,霍驰就低头在他脑袋上亲了口,“那一起吧。”
顾硝结结实实的抽了口凉气,“你俩没事儿吧?霍驰你是公职人员你能下去,于征北一个编外……就算你能全身而退你确定他能回来么?还有于征北,那是个什么地方你还当去旅游了?你是不觉着混到这行真就无所畏惧了,有些东西……”
“好了顾硝。”霍驰扬手打断了顾硝的话,“就这样吧,没事儿,我们就……顺其自然。”
顾硝:“……”
霍驰以前总喜欢说顺其自然,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就把这四个字儿搬出来,他俩也学会了苦中作乐,再难的东西在他们面前都不算什么。
顾硝想起了他和霍驰刚认识的时候,这些年点点滴滴的画面也逐一浮现。
霍驰是什么样的人他很了解,他现在说再多的话也是没有意义,霍驰已经确定了。
同样他也知道,霍驰从来不做无用功。
霍驰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任何时候。
“算了,我拦不住你,我也不拦着了。”顾硝把路让开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堆废话,现在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二位请便吧。”
霍驰笑了下,在顾硝肩膀用力一捶,在顾硝身子偏过去的时候,他从他边上越了过去。
这扇门,从霍驰来到这里别说是打开,连碰都没有碰触过,如同摆设,如同这里的每一道墙。
当他接到关卓伦的电话后,这个被忽略的门就清晰了起来,在事件一次次升级后,就如同芒刺,逐渐的扎进了霍驰的心里。
这一趟会是什么样的结局霍驰不清楚,但他不后悔他所选择的。
还有,他要任性也自私。
把什么仁义道德,什么是非对错都放到一边,他由着于征北胡闹,由着他去冒这次险。
就像于征北说的,不想放手。
霍驰拽了拽那锁头,老旧铁索似有万斤重量,单是用手掂就沉得不行,更别说将其破坏甚至是打开。
手指在上面停留片刻,就如同塞进寒冰之中很快便没了知觉。
“打不开么?”见霍驰一直捏着那锁头,于征北就往前凑了凑,“所里有工具,我去拿来把它给撬开?”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锁头伸手,想研究下这是个什么构造,但在碰到之前让霍驰一把给攥住了。
“从走进这扇门开始,我不让你动的东西不要动,知道了么?”
于征北立刻就把手攥成了拳。
霍驰放开锁头,捏了捏自己木然的指尖,然后掏出了他的手机。
手机在掌中轻轻一晃便变成了一个黑色本子,本子虚虚合着,页码之间似有淡淡的光冒出。
他再伸手,握住了凭空出现的毛笔。
霍驰用归墟笔在锁上轻轻一点,只听碦哒一声那锁头便打开了。
于征北惊喜的看向霍驰。
霍驰神情专注的看着那锁头,他沉吟片刻,笔尖勾住了锁环。
原本沉甸甸的锁头被毛笔尖轻轻挑起,锁头才一离开,那木门像被飓风扫过,砰的一僧向里砸去。
霍驰早有准备,在阴风吹来瞬间一把揽住于征北。
阴阳簿漂浮空中,飞快翻动,于征北戴上阴阳镜后发现,书页之间有一道淡淡黑光,光芒将阴风破开,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木门内虽有狂风吹出,但于征北却什么都看不到,就像一盆黑墨,浓的化不开。
看着那没有丝毫变化的黑,于征北真想伸手去默默,看那门口是否真的有空间,还是只是一道黑色的墙罢了。
“我是公职人员,”霍驰说,“阴间的东西会保护我不会被阴气伤害。”
甚至是不能近身。
“你跟我在一起,只要不离开我身边,你同样也不会受到伤害。”于征北身上本身就有阴间的物件,虽然和他这个没法比,但好歹会与阴阳簿的力量相连,进而加固对他的保护。
“我明白了。”
“其他的也没什么了,我们就……走吧。”霍驰揽着于征北,向那黑暗走去。
顾硝跟着他们下来,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从迈上台阶到现在,顾硝一句话没再说,但看霍驰将要走进那片未知,他还是喊了一嗓子,“霍大爷。”
“嗯?”霍驰回头,“怎么了?”
顾硝觉着,他要哭出来了。
这一别,怕不是就是生死了。
他和霍驰还有挺多话没说,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顾硝狠狠的抽了好几口气,最以他说,“早点回来,所里一堆破事儿不能光指着我啊。”
霍驰乐了,“你去追媳妇儿的时候这些破事儿不都是我的么。”
然后,不等顾硝再说话,他搂着于征北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顾硝像看了个画面逼真的电影,霍驰和于征北的身体,像被黑暗一口吞噬。
顾硝攥了攥拳头,早点回来啊霍大爷,还有小于同学,都不小了,可别让人瞎操心了。
……
于征北以为,他们会经过一个漫长的隧道,或者像哆啦X梦的任意门一样,沿途会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可就是一眨的功夫,他就踩到了地面。
于征北错愕睁眼,他先看到了一片分不出颜色的长草,草连成片,铺满了整个大地。
脚下的土地松软,像一块柔软的蛋糕飘忽的很,总感觉稍一用力就能在地上戳个窟窿。
大小不一的石块藏在长草间,把这连成一片的草地弄的跟斑秃一样。
视线再往前,就是一道灰色的城墙。
这里和于征北的想象差别还是挺大的,好歹这也是阴间最大的部门,就算不弄的跟皇宫一样也应该差不多,可他看到的,是一面连青砖的棱角都磨平的破墙。
城墙之后,是一个钟楼,就跟电视上演的那种城门口一样,几层楼高,只是下面没有护城河,也没有长城上那种锯齿一样的东西。
城楼中央,一个老旧的牌匾上写着:酆都鬼城。
“哎……”
“怎么了?”
声音像隔着水,有些飘忽,这一张嘴把于征北弄一愣,然后他才看向霍驰,“哎咱俩这声音正奇怪。”
“因为是下面的缘故吧,我猜这里不会有氧气。”
于征北乐了,他指着那派驻道,“酆都鬼城啊,我以为,会写着地府什么的……”
“这个嘛,”霍驰想了下,“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我以前说过,神话故事上很多都是杜撰的,为了抓人眼球也有不少添油加醋的,关于下面的这个名字,各种各样的叫法都有,包括下面的人和职务,我不知道其他那些是怎么来的,我所学的,所了解的,就是这酆都鬼城。”
“好吧……”反正不管是哪一个,对于征北来说都跟故事一样,只有眼前这个才是真正存在的,“那我们……就这么进去?”
“我抱着你也行。”霍驰笑道。
在阴阳簿的保护下,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血肉之躯,甚至在这阴风阵阵的地方,还能摸到一点温度。
“可别了,在上面胡闹也就罢了,到下面来可不能闹,”于征北赶紧往后退去,但他谨记霍驰的教诲,并没有和他真正的拉开距离。
霍驰笑了下。
“不过哥……这里可真安静啊。”
“安静?”
“我印象里,鬼城周围不得飘的都是鬼啊,可我什么都没看到。”除了个城门楼再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周围静的厉害,仿佛那城中也是空空如也。
“不知道,我也没来过这儿,这个问题恕难回答。”
“不容易啊,霍叔叔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这不废话么,你霍叔叔也不是电脑,再说电脑里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查的到的。”
霍驰这话说的很正经,他的表情也是严肃认真的,可在这种环境下于征北仍旧听出了里面的深意。
原来电脑里什么都能查出来,但现在……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各种各样的清洗整顿之后,网上能查到的都是一片和谐的绿。
这也就是霍驰为什么说,网上也未必什么都能查到。
于征北咳了声,“哥咱俩这是来办正事的……”
“哎……”霍驰也想严肃起来,再说他本身就是个严肃的人,可和于征北在一起久了,有些东西它自己就往出冒……
就比如说,于征北说这个办正经事。
他就想歪了。
霍驰清了清嗓子,即便私下无人也无鬼,他还是凑到于征北耳朵边小声说,“人死了变成阴魂,又来到这酆都鬼城,在投胎之前它们仍旧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也保持着这个身份,这里面,也不乏有我们这样的……”
“我们这样的?”
“热恋中的情侣,或者是……依依不舍的夫妻。”
有句话说的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却是一个最难奢求的愿望,真正能在同一时间离去,真正能死在一起的,太少太少,但少不代表没有,霍驰就曾见过一对白发苍苍的恋人。
老奶奶先走的,霍驰来给她登记的时候,她求着霍驰让她多等一会儿,霍驰知道她要等什么,这阴阳簿的提示不光是她。
还有正在给她梳洗打扮的老爷爷。
老爷爷把老伴收拾妥当后,就牵着她枯瘦的手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就又看到她了。
挺感动的,但也就那么一会儿。
该走的流程走完之后霍驰就走了,至于它们到阴间后是怎么样就和他没关系了。
但现在,他失踪多年的好奇心一下子蹦出来了。
霍驰问于征北,“你说,它们到阴间了,还会继续生活在一起么?”
“也许会吧,你不是说,住什么得听人安排么?”
“是啊,住在哪儿得听人安排,这只是一个假设,假设,它们还住在一起,那么……”霍驰走到于征北耳朵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说,“它们还能有那方面的生活么?”
于征北:“……”
“都变成阴魂了,我感觉是够呛,可是……”霍驰又往于征北那看,“我不知道它们,反正我是受不了,离得这么近却什么都做不了,不能亲,不能抱,也不能……嗯……那个啥……所以我觉得,咱俩这回还是全身而退的好。”
于征北:“……”
“就,别死了吧。”
于征北:“……”
这是他俩能决定的么?
是你霍驰要跑下面来,是死是活你得听人安排啊!
“啧,这个地方看着就阴森森的,不怎么美妙,咱俩抓紧时间把事情办了,然后赶紧回去吧。”说完霍驰拉着于征北就往城门那走。
于征北真是哭笑不得,这是酆都鬼城,这是阴间,这里能不阴森森的么?
全世界属这里最阴沉吧!
霍驰刚拉着于征北走了两步,长草间倏然冒出数道黑影,黑影手持长镰对准二人,“何人!胆敢擅闯酆都鬼城!”
于征北吓的往霍驰身后一缩,霍驰倒是没有太大反应,阴阳簿在他手中一晃,封皮打开,霍驰的名号就渐渐出现了。
“霍驰,”霍驰看着那鬼差道,“事出有因,不得不贸然下界,劳烦诸位帮忙通报,我要去见我领`导。”
于征北:“……”
他害怕啊,可又被霍驰这半古半白话的说辞弄的很想笑。
不过转念他又觉着,如果不这么说的话,还真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
酆都鬼城有四大司。
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阴律司,分别由四大判官掌管,这四判官分别是:魏征,钟馗,陆之道及崔珏。
神话之中,阴间有各种各样的传说,有十殿阎罗,也有牛头马面,但于征北看到的,和过去听到的完全不同。
这里的人物关系没有那么复杂,但条条框框,各种各样的规矩一说下来,他就懵了。
霍驰没下来过,他也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他只是把他之前学过的和于征北复述了遍。
负责赏善司的是魏征。
魏征执掌善薄,他身着绿袍,笑容可掬,整个酆都鬼城看起来最好相处的一个小老头。
所有赏善官皆为他所管理。
而赏善官生负责的是生前行善阴魂。
根据生前行善程度大小、多少予以奖赏。
在六道轮回中,或登天成神,或投胎做人,只须在孟婆处喝一碗迷魂茶,忘却生前恩怨,即可重食人间烟火。
钟馗这个名字听着就不陌生了,钟馗掌管罚恶司,引渡人典狱吏及各路鬼差都由他管理。
钟馗身着紫袍,怒目圆睁,双唇紧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罚恶司相当于人间的警局。
生前行善的阴魂归魏征,作恶就都送到钟馗这来处置,他根据阴间的“四不四无”原则量刑。
四不——不忠、不孝、不悌、不信;四无——无礼、无义、无廉、无耻。
轻罪轻罚,重罪重罚。
量刑后再交阴差送到罚恶刑台上,送往十八层地狱,直到刑满,再交轮回殿,拉去变牛变马,变虫变狗等等,重返阳世。
警局有了,下面就是法院。
法院是监察役,管理者为陆之道。
霍驰也说了,除了魏征,其他的判官都好看不到哪去,陆之道双目如电,刚直不阿,大义凛然。
陆之道的职责是让善者得到善报。
好事得到弘扬,使恶者受到应得的惩处,并为冤者平反昭雪。
最后一个判官,是阴律司崔钰。
也就是霍驰的直接领导人。
不同于其他部门,崔钰直接管理所有的阴律使。
就像霍驰要在阴阳簿上增减东西,他所上报的,就直接到崔钰那里,不需要中间传话也没什么所谓流程。
另外就是,他们这部门所有一切都像电脑生成一样,操作的东西太少。
对阴律使的申报,崔钰只要批改即可。
崔钰是驰名阴间的头号人物,看着工作简单,实则执掌大权,崔钰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
说到这里霍驰还特别介绍了下,他们阴律使的阴阳簿,归虚笔就是由生死簿勾魂笔演变而来。
霍驰讲了一路,于征北就听了一路,同样玄乎其玄的,但这个就不是故事了,应该算是……阴间的历史或是介绍吧。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去见……你说的那个鬼王么?”
“不,”霍驰说,“酆都鬼城由四大判官管理,鬼王从不露面。”
“啊?他不露面?”他不是王么?皇上不管理国家,让大臣们干活儿?
“对,鬼王在哪儿没人知道,包括我之前培训的时候也没有个具体答案,有人说,鬼王就是这酆都鬼城,也有人说,鬼王在暗处窥视,监管四大判官,也有人说,鬼王始终沉睡,它一旦苏醒,恐怕就要天翻地覆,三界打乱了。”霍驰耸肩道,“反正所有的东西都有清清楚楚的记录,唯独这鬼王没有。”
“这样啊……可是……”于征北看着周围的鬼差及他们手中的长镰,“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擅闯鬼城,交给你说的……钟馗?”
在人间,遇到这种事儿就交给派`出所了,既然下面也有相同的部门,那么这条路应该就是通往……
“不会,”霍驰也不知道他们正在往哪走,不过可以判断的是不会先去钟馗那就是了,“我是阴律使,我到下面来,管是处理还是询问,肯定得先经过我领`导,所以我琢磨着,我们这应该是去见崔判官。”
“你见过么?”
“这话问的,我可能见过么。”于征北这是失忆了么,他都说过他没来过,他怎么可能见过他领导。
“你不是把东西直接报给他么?他那边没有个什么……嗯……头像什么的?”
霍驰照着于征北的脑袋就敲了下,“你当是在聊微信呢啊还放个头像在那!”
不等于征北说话,数把长镰齐齐将他们围了起来,锋利刀刃距离皮肉不过分毫。
霍驰的手还在半空,阴气于腋下缭绕,他要是把这胳膊放下,怕是就留不住了。
霍驰清了清嗓子,“我们……只是在开玩笑,继续走吧。”
让这些鬼差一吓唬,他俩也不敢再闹了,更别说这肢体动作,霍驰又给于征北讲了点东西,他们就被鬼差带着,到了一个非常气派的宅子前。
“这个宅子……”从视觉上看,这宅子比酆都鬼城的城门口看着可气派多了,有种……可以花门票进去参观的感觉,“很壮观啊。”
“是啊……”看这宅子,霍驰就猜到了这地方是哪儿。
鬼差没给他们带什么奇怪的地方去,直接送领`导家里来了。
鬼差并没有止步门前,而是带着他们直接进了宅子,这宅子很大,大到走了好一段路他们都没看到崔钰在哪儿。
就在于征北将要绕糊涂的时候,他们穿过了一道月形拱门,在里面,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袍子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袍子撩到腰上还打了个结,这位置他们不可能看到脸,但却在脸的两边发现了两个山羊角一样翘着的胡子。
于征北往霍驰那看,霍驰撇撇嘴。
他对他领`导没什么好奇心,平时也没到网上去搜搜崔判官的照片什么的。
传说长得都吓人,他就更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玩了。
那人蹲了老半天,才垂着腿站了起来,他一起身于征北看到,他手里领了水壶。
那个水壶的造型非常可爱,大肚子荧光绿,壶嘴的地方还有个性`感的大嘴唇。
于征北:“……”
看到那水壶,他恍然发觉,他和霍驰的声音恢复正常了,原本那灰蒙蒙的感觉也不见了,这个地府……虽然不是色彩斑斓的,但也不是他所想象的只有黑。
只是颜色比上面要淡一些,那个荧光绿也不是特别的亮,褪色似的。
“你是……霍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