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谁的话也不要听，谁也不要信，”赵明川压低了声音，“幻境里的东西都不是真的。”
“大师的话也不能听吗？”祝山乾紧张得舌头打结。
宋柏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你宋大师的话永远可信。”
四人悄无声息地缀在游客队伍末尾。
优美的风景使人心情愉悦，哪怕是在幻境里头，游客们纷纷忘却了一天坐车的疲惫，在大厅放下行李，办理入住手续，门口的喷泉哗哗喷着水，服务员走来走去，跟现实没有任何违和之处。
唐拾看着手中的房卡，强压下直跳的青筋：“为什么又是大床房？”
宋柏含着笑拍拍他的肩：“我们补的是那四个幸存者的位置，一个是拍视频的小伙子带着他女朋友，另外一对是夫妻，他们有分房睡的理由吗？”
唐拾瞪着他，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朝着柜台问道：“能换房间吗？”
柜台服务员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对不起先生，现在是旅游旺季，客房都是提前……”
去他的旅游旺季，他以后绝对不在旺季出门。
唐拾决定不再自取其辱，抽了房卡转身想找祝山乾，却发现祝山乾早已被赵明川揽着肩膀扒拉走了。
“别跟他俩走太近，我们呢，远远看着就好。”赵明川拿着房卡语重心长地教诲。
祝山乾一脸茫然：“为什么？”
“听哥的，”赵明川远远看着一身低气压的唐拾，以及完全不怕死凑上去的宋柏，重重叹息一声，“这是兄弟的直觉。”
祝山乾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登记的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唐拾看着他皱了皱眉头。
沈寒潭毫无违和感地站在一群游客之间，攀谈着，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一片欢声笑语，但一想到这些都不是活人，再怎么和乐的画面也让人毛骨悚然。
唐拾忽然走上前去，朝着沈寒潭伸出手：“沈先生，之前是我们失礼了，还没有好好跟您介绍。”
沈寒潭温吞的目光望向他，片刻后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唐拾朝下看了看，看到他身后落下一片清晰的影子。
有体温，有影子，唐拾想。
但幻境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见未必真实。
宋柏在一旁慢悠悠道：“我们是城隍庙里的人，不久前知道这里有一片吞噬人魂的聚魔地，沈先生如果有什么知道的尽管告诉我们，帮得上忙的我们尽力帮。”
坦明身份，一方面是想试探沈寒潭是否了解城隍，另一方面则是想借机警告他，哪怕实在幻境里，也不要乱来。
若是直接问他是死是活，谅他也不敢答。
沈寒潭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聚魔地？”
他眼角眉梢挂着的意外竟然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
沈寒潭擦了擦行李箱的拉杆，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妖异，道：“我不过出来游玩一趟，所知确实不多，不过某些传闻还是略有听闻。”
“传闻？”宋柏敏锐道。
“有传言说大明山下镇着一座墓，怎么，二位没听说过吗？”沈寒潭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一些什么东西。
“未曾听说。”唐拾道。
沈寒潭握着签珠道：“传言道，古代有位将军，骁勇善战，但是嗜杀无度，在大明山坑杀了四十万敌军俘虏，亡魂夜夜哭泣不得安宁，帝王被迫将人杀了葬于此处安抚亡灵，才恢复百草丰茂的样子，当然那个陵墓还是按照将军的规制建的，古往今来想盗墓的很多，却没有人成功过。”
“不过想来传言也只是传言罢了，二位听听就好。”沈寒潭笑笑，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这段话信息量就足够他们消化许久。
他们没再为难沈寒潭，宋柏示意唐拾回房间。
“目前有一点可以确定，沈寒潭绝对不是上次死亡的普通游客，”宋柏插上门牌，打开房间门，“死去的游客在幻境里面行为模式都是固定的，绝对不可能像沈寒潭一样来我们这里攀谈。”
“现在的问题就是，沈寒潭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宋柏道。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讲的那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唐拾说，他在查过大明山，并没有见过类似的故事，倘若真的有，也是野史辛秘，沈寒潭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度真的凭算命吗？
千头万绪一时理不出思路来，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宋柏找了支笔在大明山地图上写写画画，随口道：“你先洗澡。”
唐拾的洁癖并没有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合睡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自觉地先洗完了澡。
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他不敢穿浴袍，否则晚上发生什么事得光着出去。
他们的房间在最边缘，无人打扰，也最安静，夜色笼罩着盛夏的树林，隐隐约约能听见丛林中夜枭的叫声和蟋蟀的低鸣，窗外空气清新，透着一股草木的香气，倘若不考虑现下的处境，在这里度假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唐拾用消毒酒精里里外外把电水壶洗了个遍，开始烧今晚要喝的水烧水。
民宿环境很好，设备都是五星级酒店的配置，相当齐全——齐全到有点离谱的地步。
宋柏在幽暗的灯光下摆弄着一个棍状物体，唐拾眯着眼看过去，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
宋柏把那个肉色的东西递过去，上面还布着螺纹。
唐拾借着灯光看清那是什么，手一抖，那东西哐当一声吊到木地板上，他忍不住低低骂了句脏话，嘴角直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哎哎哎，别摔坏了，万一幻境里也要赔钱怎么办，”宋柏眼疾手快捡了起来，一手拿着那根东西，一手拿着一整盒套子，感概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一般宾馆不是都有吗。”
有个屁，这也太不正常了！
“你上次不是对套子的型号了如指掌吗，这会儿又害羞了？”宋柏低声地笑。
唐拾瞟了一眼着那根东西逼真的形状，几乎不敢看，只觉得热度从颈脖一路蔓延到脸颊，然后连着耳尖都烧了起来，声音太低显得有些哑，辩解道：“那是以前碰到过别的案子有人科普的……”
声音在宋柏越来越明显的笑意中逐渐变低，唐拾瞪他：“想死直说。”
宋柏笑得更加停不下来，腰都弯了，顺势在他通红的耳根上捏了一把。
唐拾身体一僵，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反应竟然不再是他有没有洗手，手上有多少细菌，而是——他摸我干嘛？！
他大脑一瞬间炸开了。
宋柏从他格外激烈的反应中品出一丝微妙的异样来，得寸进尺又摸了一把，提醒道：“红了。”
唐拾一摸耳尖，滚烫，掀起眼皮继续瞪他，僵着嗓子道：“没。”
昏暗的灯光下，唐拾微微低着头，又湿漉又碎的黑发贴在额角，他偏开目光，平日里扣得严实的衣扣因为刚洗完澡解了两颗，露出白皙而形状优美的锁骨，喉结随着情绪的翻涌滚了滚，一向冷漠禁欲的脸庞和耳尖晕上了一层薄红，连着双颊都是透着红色，有些可爱。
可爱？宋柏思索了一会，觉得这个形容词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就是红了。”宋柏指出，还想再揉一把。
唐拾往后躲了躲，身子一歪，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摔到了柔软的白色床垫上，慌乱中脚勾到了宋柏膝盖，下一秒那人也重重摔在身旁。
唐拾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有点想揍他一顿，然而神色有点恍惚，大约是因为躺着，身体的疲惫感涌上来，他闭着眼不想动弹，把脸埋进被子里想，算了。
宋柏也罕见地没动。
过了一会儿，唐拾听见身边传来关灯的声音，屋内一暗，有人把被子裹到了他身上。
“睡吧。”他听见宋柏轻声说。
唐拾嘴唇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回了句什么，也不知道宋柏听没听清。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