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人群来到她面前的是两个看起来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女人。
走在前面的女人身着黑色长裙，她头上戴着一顶尖帽，几乎遮住半张脸。这女人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神秘又危险的风情，帽檐下是不是露出她那对眼睛——她有一对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露出的那一只眼睛流淌出一丝笑意。
另一个女人则更加令人瞩目。她有一头飘散的金发，看起来漂亮又肆意，好像永远不会被什么束缚，是一只自由的金色小狮子。她步伐轻快地跟在黑发女人身后，表情却有点沮丧：“所以，她们肯定因为我哭过好多次。”
黑发女人耸肩：“也许。不过，既然你喜欢的人是我，她们总是要伤心哭泣的。小挪，别太贪心。”
金发女人撇嘴没有回话，黑发女人来到被魔法阵束缚的女人跟前，她也背起手，对着女人微微一笑：“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咬着牙喊出来：“——魔女拉缇雅！”
另一个人让她更加震惊，因为她明明记得她已经把她杀死了！
“还有你，挪尔里希……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挪尔里希也笑了下：“原来你还记得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毕竟你杀掉的人那么多……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掉了。”
挪尔里希说得没错，女人从来都不会刻意去记住她在每个世界的经历，那些骇人听闻的所作所为，因为没有意义，那些都是小说里发生的事，是假的，不需要去在意的。
然而无论忘记谁她都不会忘记挪尔里希，那本西幻小说的一个小小背景板角色，每次出现都能完全盖过她这个穿越者的风头，她忽然就产生一种强烈的心情，想要把这个站在神坛上永远耀眼的角色踢下来，让她沉入绝望的泥沼——这才是背景板角色该有的结局。
挪尔里希是第一个让她产生这种情绪的小说角色，就连那些主角都不曾让她如此嫉妒——毕竟那是主角啊，有主角光环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你这个坏女人，让我们一通好找。”
顾缇雅围着魔法阵不停地走，步伐愈来愈慢，不知为何，女人打了个哆嗦，系统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开口：“已核对身份，对方的名字是XXX，XXXX，来自于《XX》……”
关键的信息突然像是被屏蔽了一样，不仅如此系统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女人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妙。
“你对系统做什么了？”
女人牙齿打颤，这是头一次，她意识到这可能不再是一场能够随时复活的游戏了。
“没什么啊，只是找你的时候又抓到几个系统，现在差不多已经搞懂它们运作的逻辑，也能将我的魔力伪装成系统的规则，你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顾缇雅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时间流速瞬间回到了一般状态，警笛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周围的人们却好像看不见顾缇雅和挪尔里希似的，他们有的已经发现女人一动也不动很久了，于是试着踏出一步。
“滚蛋！”
女人呵斥，她试图用一些系统赠予的武器进行攻击，然而什么反应都没有，系统已经彻底宕机了。
她一下子就慌了，顾缇雅却觉得很有意思：“做回一个普通人的感觉怎么样？”
见女人居然没有反击，一些和她早有恩怨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做点什么了，女人更慌张：“等、等一下！你把系统还给我，我——我可以把我得到的所有奖励都送给你们！我去过的世界很多很多，肯定能帮上你们！”
“帮我们？”
顾缇雅被逗笑了：“拜托，如今我连系统都不需要。”
“其实也这多亏了你，才能让我这样一个小说里的角色，突破了认知的上线，得到这种力量。如今我与世界规则同等，现在的我看你——嗯，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可怜的人，还不知道你被困在了多么小的世界里吗？”
顾缇雅语气愈发愉快，挪尔里希见那些人已经开始靠近女人，便戳了戳顾缇雅的腰，本来还一脸戏谑的顾缇雅突然“呀”了一下，她怪罪地看着挪尔里希：“小挪，别闹。”
挪尔里希小声说对不起，顾缇雅察觉到了女人的视线，她抬手：“其实你明明可以随时停止这场恶劣的游戏，你有系统，怎么活着都不会太差。你习惯了高人一等的生活，习惯了用压倒性力量碾压众生的姿态。所以，我和小挪都在想，单纯的死亡并不是你最好的归宿。”
顾缇雅勾起嘴角，将手猛地挥下，就像当初降下利剑杀死女人时一样。
“从现在开始你将成为一个没有系统，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一世可不够，我想你这一世很快就要结束了。”
那些仇人的眼神正在滴血，时间流速又变慢，无数刀尖刺出，有人已经拽住了女人的衣领，他们散发出的滔天恨意让女人浑身发抖。
“接下来你会在不同的世界醒来，这当然不够。你到目前为止去过多少世界，接下来就会在多少个世界一次次醒来。你不会再拥有系统，我知道你失去这份力量后会有多么痛苦。不仅如此，你还会被加上无数糟糕的设定，也许会重生为那本小说里最惨的人，嗯，这些都是你任意妄为的代价。”
顾缇雅手指又一挥，似乎施加了一条什么咒语：“但你不能作弊。你不能自杀，不然的话你会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节点再一次醒来。就这样，好好赎清你犯下的罪孽吧。”
她叹一口气，这个方案是挪尔里希和她一起完成的，如果是她自己来制定，坏女人一定会得到更加残酷的结局，不过挪尔里希这个想法也不错，如果坏女人在这种条件下还能过得不错，那就是她的本事了。
但如果她离开了系统就一无是处——那么，只能是她活该。
她的小挪虽然很仁慈，但也很讲道理。
顾缇雅眼神柔和地看了挪尔里希一眼，就在这时坏女人被刺入一刀，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疼痛了，以前她往往会得到防御的buff，所以不会感到疼痛。
她痛苦地叫了出来，几乎失去理智：“——操他妈的——你！你们！妈的。妈的。区区一本书里的小角色……挪尔里希，你该感谢我才对！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啊？！”
顾缇雅忽然皱眉，她意识到了不对，但为时已晚，坏女人的下一句话已经响起：“挪尔里希，你的结局本来就不好，我只是让你提前下场而已！你为什么要恨我，你们不应该去杀死写下你们，写下那本书的作者吗？！”
挪尔里希闻言一怔，顾缇雅下一秒就将坏女人的声音屏蔽。她揽住挪尔里希肩头，和她一起转身离开了这里。
时间此刻恢复正常流速，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和她们无关。她们不属于这里。
就在这时，那颗人造太阳升起来了。
太阳雨落下，这也是人工降雨，顾缇雅紧紧搂住挪尔里希肩膀，和她依偎在一起，雨幕笼罩住她们的身影。
顾缇雅没有讲话，但她能感觉到怀里的挪尔里希在颤，也许在哭，可惜雨点太大，她听不真切。
顾缇雅知道自己已经瞒不过去了。她是知道的，她焚烧的那几页书页草草交代了挪尔里希的结局，不管坏女人有没有出现，挪尔里希都没有办法长命百岁。
而这就是她永恒不变的命运。
顾缇雅突然停下，她抱住挪尔里希，亲吻她额头，湿漉漉的金色发丝让挪尔里希看起来瑟瑟发抖，有些可怜。在这一刻，无数人从她们身边走过，他们履行着小说NPC的角色，根据既定的人设命运，走过一天又一天。只有她们一直站在这里，没有撑伞。
顾缇雅轻轻说：“小挪，你猜怎么样，在原书剧情里，因为你死了，我成为了那本书里最强大的反派。我变得疯疯癫癫的，几乎要把整个世界毁灭。然后身为主角的勇者站出来，他有不可理喻的主角光环——因为我无法相信我会被那样的人打败。最后，他的利剑刺入我胸膛，将那位传说中的魔女彻底封印进了永恒之冰内。”
“这就是，我的结局。”
但她却又粲然一笑，好像并不为此感到悲伤。
或许是因为：
“还好，已经不会是这样了。”
她张开手，她们那本小说悬浮在她手掌上空，黑色的火焰浮现，雨水直接穿过了这缕火焰。
火焰将书焚烧干净，顾缇雅很认真地，一字一字地说：
“从今往后，这本书的世界线不会再一遍又一遍重启，我们只活过这一次。我们的名字，身份，所有的数据都会就此消失。我们不再受主线剧情的约束，我们可以做独一无二的挪尔里希和顾缇雅。”
“从今往后，你也不需要再保护那么多人，甚至为此牺牲生命。”
“小挪，你不需要什么系统，因为我就是你的系统。”
“我什么都能办到。”
人工降雨终于停止——不，是因为时间暂停了。
为什么暂停呢？
因为挪尔里希抬起了眼睛，这一刻，顾缇雅想要不受干扰地好好看到。
湛蓝的眼眸恢复了光亮，一如那天在谷仓里见到的那样，像是难以蒙尘的一对宝石，纯粹极了。
她睫毛微颤，不知是雨珠还是泪水挂在上头，挪尔里希笑得像个傻瓜，像一缕阳光，照进顾缇雅的眼睛里。
挪尔里希忽然把手放在顾缇雅肩头，她倾身吻住顾缇雅，代替无数声谢谢和无数声我爱你，我爱你。
魔法阵在她们脚底浮现，在她们消失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时间继续，雨水落下，这个世界的人们仍在埋头行走。
。
“小挪，现在要去哪里呢？只要你想，我们哪里都可以去。嗯，要不要回家？——回索尔纳。虽然书是烧了，不过回我们活过的那个世界应该还是能够办到。”
“可是我已经在那个世界死过一次了！已经结束的人生，就让它彻底结束吧？”
“那留在这？林莺给我发了封婚礼请柬，她和万穆言准备举办婚礼了。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让唐今雨和黎白代我们去。”
“唔，感觉这个世界已经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了，我不想我们的出现又导致什么意外发生，把好不容易修正回去的主线打乱。所以，婚礼要去，但是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小挪，你该不会想就这样死掉，迎来结局吧？”
“才不要！！我、我就是想……”
“就是想？”
魔女之家中，顾缇雅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高高的书架乍一眼望去有几百排，这是顾缇雅从那些系统里采集出的小说世界。
挪尔里希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一边翻书一边打哈欠，她见顾缇雅来了就合上手里的书，她单手托着下巴，这座图书馆窗外永远处于早晨，阳光最好的时候，所以挪尔里希看起来是那么明媚，就连笑容也让人心生暖意。
“顾缇雅，我们换一本书，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缇雅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她也拿起一本书，挑起一边眉毛：“你的意思是——”
挪尔里希有点不好意思，她说：“当、当然我们也可以做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我觉得，只要是我们两个一起就没什么办不到的。”
“但我现在想要的东西要更加简单一点，可能还有点太普通了……”
挪尔里希的声音越来越小，顾缇雅却听得很认真。
她说，顾缇雅，我、我们一起挑一本一妻一妻制的书吧！我可不要重蹈覆辙了……最好还是一本现代小说，主角都在谈恋爱的那种。千万不要有什么危险，最好平平淡淡……我知道听起来很无聊！你听我继续说。然后我们穿进去，我们去当一个书里从未出现过的背景板角色。
顾缇雅，我想和你出生在同一座城市。我们清空记忆，重新开始——啊，当然要有保险措施，保证我们一定会想起来一切，你肯定能办到，对吧？
然后我们一定要相遇，因为我想要继续爱你，我想要和你谈一次简简单单的恋爱。没有世界末日，没有需要解开的一个又一个谜团，没有生死危机……我们就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相爱的人。
“顾缇雅，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