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系统是，神？”
对挪尔里希来说，要把系统纳入自己的世界观内是一件难事，就算是顾缇雅一开始也花了不少时间接受，她完全能想到，如果挪尔里希没有亲生经历重生这样的事，她大概不会接受系统的存在。
毕竟，那就直接否定了她的信仰。
然而顾缇雅其实并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她摇头说：“我更倾向于把它们理解为更高位面的存在，到底是它们先创建的小说世界，还是小说世界成立后孕育出的它们，实在是无从得知。它们的运作规律很复杂也很庞大，我至今也只能知晓一点皮毛。”
挪尔里希听着这话，她沉默了会，然后说：“这个世界的这本书，你拿给我的这本，它是不是有可能来自于你说的，系统位于的那个更高位面？”
“有可能。”
顾缇雅点头，挪尔里希叹了口气：“我的脑袋要爆炸了。”
并不是因为事情的复杂，而是真相的揭露实在是难以理解，挪尔里希甚至还有点沮丧，觉得自己的思维有太多局限性。
就像是一开始被坏女人嘲笑的那样，她对爱情的观念如此落后——而她已经是那个世界最叛逆的人之一了。
……我好像已经有点能理解魔女对人类的不屑了。
挪尔里希想着这些，她又仔细浏览了一遍表格，看着那些匪夷所思的任务详情，挪尔里希心想，虽然她说自己的人生履历都是靠系统奖励得到的，但这显然是一种谦虚。
也就只有顾缇雅能完成这些任务，而且还完成了这么多，甚至——嗯？
“成立摩欧工房不是任务之一吗？”
想到刚才过来时发生的事，挪尔里希抬头看向顾缇雅问道，顾缇雅就笑了笑：“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没发现。”
“你以为我傻吗？”
挪尔里希有点不忿，顾缇雅就是摩欧工房的成立者而且是幕后的大老板——刚才她就推断出来了。
那位地位显然高于其他人的员工是顾缇雅的魔偶，而且，顾缇雅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能成为紫门后的人，甚至还越过了林正勤这样的人，这件事她以前就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说不通。
现在一切水落石出——顾缇雅是摩欧工房的大老板，那她在紫门后面也就不奇怪了。
挪尔里希甚至觉得只有她有资格站在紫门后。
“摩欧工房是我在完成系统任务期间自己建立的，我偷偷用魔力制作出了魔偶，驱使它们行动。有点艰难，但最后还是办到了。”
挪尔里希就问：“怎么办到的？”
顾缇雅指了指自己的腺体：“把魔力伪装成信息素，就可以瞒过无时不刻不在监控这个世界的，那些系统的老大。我管它叫做——”
顾缇雅本想说“世界意志”这样很宏伟的词语，没想到挪尔里希接过来就是：“大系统？”
顾缇雅愣了下，她随即勾起嘴角说：“对，大系统。”
从坏女人那时起就发现了，挪尔里希实在是不擅长起名字。
但是顾缇雅很喜欢她的命名方式，这些称呼让她感觉这一切都没有那么严肃，好像只是童话里的一小节。
也因此，她面前的困难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艰难了。
“为了让魔偶们，还有我制作出的其他物品能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我对负责我的那个系统动了点手脚。嗯，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这么多有关系统的知识。”
顾缇雅莞尔一笑，挪尔里希却打了个哆嗦。
总觉得……不，还是不要问了。
挪尔里希，为了今晚能睡个好觉，还是别问了。
“然后我成立了摩欧工房，招兵买马，在A市各个地方埋下了我的力量，把我的魔力一点点种在这个世界，伪装成信息素的魔力不能太强烈，所以我只能慢慢来。”
“最后，为了能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我在那些魔力里种下了包含着记忆的灵魂碎片，以防万一。”
顾缇雅似笑非笑地看着挪尔里希：“也就是出现在你身上的纹身。”
挪尔里希愣住，她大叫起来：“果然就是你！！我说呢，那种恶作剧的感觉……所以你的灵魂碎片寄宿在了我的身上。”
“对，因为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确实出了点问题……”
顾缇雅欲言又止，她别过脸说：“总之，最后我失去了作为魔女的记忆，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的NPC，还好我的备份来到了你的身上。只要我们足够接近对方，甚至亲吻，甚至做……灵魂的碎片就会慢慢回到我身上。”
挪尔里希有点脸红，倒不是因为顾缇雅提到的亲密接触，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没那么矜持，恐怕她们早就找到真相了。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有勇气，还说唐今雨呢，她也半斤八两啦。
“不过其他都如我所料，建立摩欧工房，就算系统没有要求也要把这本书的所有反派都处理掉，最后让灵魂碎片寄宿在你身上，保证你的安全……不过你重生为司徒以冬是我没有想到的。总之，我的计划就是为了让你醒来后能够活得很好，不必担心余生，你真的可以……长命百岁。”
挪尔里希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重重跳了下。
没被人当真过的，挪尔里希的口头禅。
却被魔女珍重放在心里，以至于挪尔里希死去那一天，破碎掉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愿望，而是两个人的。
但顾缇雅的话却让挪尔里希又有些迷茫，她抬起头说：“所以，你在这里瞒着系统的计划并不是让我在这个世界重生，而是知道我会在这里醒来，所以为我提前铺好了路。”
“所以你本可以不来这个世界的，你是，你是为了我才——”
挪尔里希傻傻看着顾缇雅，而顾缇雅垂眸，许久没有回话，她把手放在了挪尔里希肩头。
手慢慢抚至挪尔里希的脸颊，顾缇雅的手本就比常人要冷几分，但挪尔里希能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不是的，小挪，我必须得来一次，不然的话就救不了你。”
“如果我能完成所有任务，办到谁都不可能办到的事，就能得到对我而言最好的奖励。”
“也就是，让你醒来。”
顾缇雅轻轻说出这话，声音有点颤抖，挪尔里希有点不敢置信：“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
“就是？对我而言，这是唯一重要的事。”
顾缇雅咬着下唇如此说，挪尔里希的心被这句话摇晃得无法轻易停止颤动，她曾经想过无数个理由——她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后来挪尔里希知道了自己是因为在原本的世界死了，那么在这个世界重生自然是为了延续生命。
但是顾缇雅呢？顾缇雅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一定是有一个比她还强大的存在逼迫她过来的，挪尔里希一直这么默认。
此刻她的话和挪尔里希曾在第一次亲吻时看见的那幕回忆连接，现在想来那应该是魔女的记忆，是纹身里的灵魂碎片给她看的。
魔女那时的喃喃自语，似乎就是在下定决心。
此时此刻，顾缇雅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我带你去看。”
不知道要前往何处的挪尔里希只是任由顾缇雅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来到一棵树的门前。
顾缇雅轻念咒语，木质纹路，有半人身高的那扇门被魔力萦绕片刻，随即传来一声锁开的声音。
顾缇雅打开门，门后一片漆黑。
“不要怕，我们从未离开这里，门后只是我重构的幻境。”
顾缇雅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子似的，挪尔里希一声不吭跟着她进门，在踏进去的一刹那，眼前豁然开朗。
——她们身处于一片焚烧着的枯草原之上，风在呼啸，烟雾缭绕，赤红色的天空几乎像在滴血，这种末日景象让挪尔里希根本无法相信这里是她的故土。
“你以为你能把我杀掉？”
挪尔里希听到这声音后立刻转身，看到眼前一幕的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她看见魔女拉缇雅就悬浮在半空中，她破碎的袍子在狂风里飞舞，凌乱的发丝飘散，那对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滔天的恨意和冰冷至极的寒意。
而在她面前，倒在枯草里身中数柄利剑的女人却露出了戏谑的笑，她的一只耳朵因为头部的伤口被血覆盖，变成了和她那只耳坠一样的颜色。
——是那个坏女人。
挪尔里希攥起了拳头，她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在拉缇雅抬起手那一刻，挪尔里希看见遥远的天空上垂着最后一柄剑，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拉缇雅手落下时，坏女人仍然在笑，她甚至开始狂笑不已：“哈哈哈……哈哈……你只是把这具身体杀死了而已。大不了重头再来，可怜的人，还不知道你被困在多么小的世界里吗？”
拉缇雅的手在颤抖，挪尔里希看见了。
在剑猛地从空中落下，刺入坏女人那一刻，她甚至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扬眉轻声说：拜拜喽。
这具曾经杀死了挪尔里希的身体就此陷入了沉寂。
一时间只有火烧焦野草，大风过境的声音。
挪尔里希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顾缇雅：她一脸淡漠，似乎早已习惯。
挪尔里希便知道，她们正身处于顾缇雅的记忆里。
拉缇雅在她死后杀死了坏女人。
这本该是一切的结束才对。
然而记忆却没有到此结束。
在一片沉寂的世界，挪尔里希重新看向过去的拉缇雅，她慢慢回到地面上，前些日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杀死坏女人而得到一丝缓解，甚至，她因为她死前的话而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就在这时，拉缇雅突然抬眼，她那对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坏女人的尸体。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挪尔里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顾缇雅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搭在挪尔里希肩头，她说：“静心。”
挪尔里希以她为媒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坏女人的尸体那，正传来一股很奇怪的波动。
和魔力不太一样，像是另一种质地的魔力，力量似乎同样强大，足以影响现实世界。
魔女拉缇雅突然伸出了手紧紧一攥，她此刻使用的魔力浓度是挪尔里希从未见过的——恐怕是因为那其中混杂了痛苦，不甘，还有爱意。
正因如此，她的魔力才能与那股波动达成平衡，甚至可以抓住对方。
虚空突然扭曲，像是夏日扭曲的空气，有什么被拉缇雅拖拽出来了——但是没有实体，可挪尔里希能听到：“Error，Error……发生错误。发生错误。被未知生命体捕捉。扫描中……该生命体的身份为《传说、勇者》中的拉缇雅。转移世界失败。失败。”
拉缇雅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手，她只是一言不发，像一座死火山。
“请求转换该世界人格。请求中……转换成功。”
下一秒那个声音便变了：“拉缇雅小姐，请问我需要做什么，您才能放我走呢？”
拉缇雅冷笑一声，看来这声音改变了姿态正在寻求自保。
既然不是什么毫无人性的东西，那么她便有办法了。
她说：
“我要真相。你是谁，菲的身份，你们的目的。”
声音沉默片刻，可能又是在请求上级指示，挪尔里希能感觉到拉缇雅迅速切断了它的通讯——很简单，把它和外界隔离开来就好了。
于是，彻底孤立无援的声音终于开口：“拉缇雅小姐，您要的真相，恐怕会颠覆您的认知。在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前提下，这种颠覆是很危险的。”
“嗯，说。”
“反正我现在和死掉也没有什么区别。”
拉缇雅忽然笑笑，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的拉缇雅比以往要危险太多，那声音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它好像也具有危机意识。
它沉默片刻后再次询问：“哪怕您会怀疑自身的存在，以及这个世界的一切？”
拉缇雅十分厌烦，她连笑都懒得笑，用眼神说出了答案。
声音虽然没有实体，但能够看到周围。它最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开口说：
“拉缇雅小姐，您所在的世界并非真实世界，而是一本小说。而您也是这本小说里的一个角色，您的命运，全都已经写好。”
当它说出这话时，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顾缇雅忽然扭头看向了挪尔里希，只见她突然低下了头，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她看见晶莹的泪水掉下来，听见挪尔里希在自言自语，好像在笑，在自嘲：对呀，我早就知道的，那么多线索都在提醒我，我早该知道。
我的索尔纳，我那美丽的，又让人痛苦不堪的故乡。
我的同伴们，我的敌人们。
我以为能掌握在我手中的命运。
我想要长命百岁的愿望。
这些，一切。
都是早已写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