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天气阴，下了点淅淅沥沥的小雨，唐今雨出了咖啡厅后厨的门，倚靠在小巷子的墙边，灰色衬衣被蹭在脏兮兮的墙上也不要紧，反正是员工制服。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唐今雨对脏东西适应性很高。
她抬起下巴叼了根烟，打火机打了几下没成功，唐今雨很有耐心，也不皱眉也不烦燥，就默默伴着雨声，一下一下打着火。
就在火苗终于出现时，身后的门吱呀开了，过来的同事正想戳下她肩膀，唐今雨身子一晃就躲了过去：“干什么？”
同事的手尴尬停在半空，他挠挠头：“有人请假了，经理要你补一下位。”
唐今雨看了眼手表：“我的休息时间刚开始三分钟。”
“反正经理让我来叫你……你不去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同事耸耸肩，他见唐今雨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笑嘻嘻凑上去：“咱们一起翘班也行啊，一个人肯定会被骂，俩个人就——”
话还没说完唐今雨转身就走，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明显一瘸一拐的，同事赶紧叫住她：“哎……今雨啊。”
唐今雨站住回头，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同事心里嘀咕：真像个木头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唐今雨这才想起来，于是把叼着的那根烟掐在手里，收进掌心。
她回了句“谢了”，然后就穿过后厨回到咖啡厅里，这里头干净舒适，灯光柔和——客人也不少。
这家咖啡厅兼餐点，空间又大，饭点的时候甚至会排长队，其他时候比较清闲。
经理一见到她就说：“抱歉啊今雨，我知道你伤还没好，但人手实在不够，你看我都忙不开——”
“知道了，没事。”
唐今雨淡淡说，她洗手的时候看了眼收银台前的客人数量，轻微叹了口气。
唐今雨其实有些后悔当初选择来这里打工，之前还好，但现在太累了，她计划着过几天就辞职，找份更轻松的工作好养伤，毕竟只是为了掩饰身份的兼职，无所谓。
而且身上的伤总是不好，是会被某个小矮个嫌弃的。
唐今雨撩起袖子的时候又看见缠在手臂上的绷带，上头用马克笔写着大大的“好好工作”四个大字，幼圆体，谁都不会猜到这可爱的字迹出自于那个说话跟机器人一样的小矮个。
要是总在心里叫她小矮个，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通过什么高科技技术分析出来？
唐今雨难得想了些有的没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她熟练地站在收银台前服务来到面前的每一个客人。
经理见她终于站上岗位心里松了口气，唐今雨一个人能顶三个好吃懒做的员工，她不仅讲话清晰干脆，制作饮品时也十分准确谨慎，几乎是零差错。
前些天她来上班的时候一瘸一拐，身上还缠了不少绷带，经理吓了一跳，她倒是一笔带过：“车祸，不严重。”
也就那之后她才打翻了一次牛奶，经理这下意识到唐今雨是真的受伤了，不然她肯定还能保持零差错的记录。
有唐今雨在经理就放心了，一番忙碌后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一点了，客人会少一点，于是经理就对唐今雨说：“你先干着，我去上趟厕所。”
唐今雨点点头，她神情不变，很认真地投入眼前的工作。
唐今雨是这样的，不管对手里这份工作是什么看法，一旦开始她就一定会认真完成，绝不会分心。
也因此，如果因为态度问题导致工作出错，唐今雨能失眠整整一个月——所以今天的她仍然睡眠不足。
经理走了以后收银台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照样有条不紊地完成每个客人的点单，动作很迅速，要是有人在一旁掐表计时就会发现唐今雨对每个步骤控制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她把这也当作一种训练。
然而，在五秒就能完成的点单步骤中，唐今雨的手忽然慢了一步，导致五秒被延长，变成了十秒……二十秒，甚至，还在延长。
唐今雨的手悬在半空中，她直到现在才看见队伍里有个高挑又引人注目的人，那人扎了个高马尾正左顾右盼，纯白色T恤下露出的一截手臂和自己一样缠着绷带，只不过她的绷带缠得很丑，唐今雨的脸颊扯动一下。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巧合？
唐今雨深吸口气，她继续刚才中止的工作，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不要现在立刻报告给老大，可老大能不知道S在哪里么？也许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报告的事，又或许——
她在考验自己？
唐今雨的心重重一跳，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上次任务失败后，老大明明知道她说了谎，直到现在却没有要惩罚她的意思，看来今天她就是要彻底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再决定如何处置自己。
唐今雨再次深吸口气，这次是要舒缓紧张的心情。老大要考察自己什么呢？对目标S的态度？S上次要她们喊她“小挪”，也许她不该这么做的，对，必须要和目标保持距离。
更何况上次她还易容了，S应该认不出她。
队伍慢慢前进，S终于来到面前。
唐今雨整理好所有思绪，她尽量使语气和平时一样礼貌：
“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连眼神也避免碰上，然而S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她直接开口说：
“小挪想喝那个，那个叫奶茶的东西，听说很好喝，请问这里有奶茶吗？”
她语气也太开朗，说出的话让唐今雨一愣，眼神下意识对上——挪尔里希的那对漂亮眼睛眨了眨。
“清洁工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挪尔里希那明媚纯粹的笑意像是一阵清爽的风，瞬间卷走了唐今雨的疑虑，让她在这一步停留的时间又长了许多，只是犹豫着说：“有……有原味的……”
“就要原味的！”
唐今雨点了下屏幕，大脑简直是一片空白：“好的，那您的名字是……”
“小挪呀，你忘记了吗？”
唐今雨下意识接：“好的，小挪小姐……”
——啧！不是都说要和她保持距离，不叫她名字了么？
唐今雨对自己非常沮丧。
“对了，清洁工小姐叫什么呢？”
下单的时候挪尔里希歪头，她扒着柜台身子往前头探，唐今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以至于让她一眼就看见了胸前的名牌：“唐今雨，这个名字好好听啊。”
糟糕，这下连身份都彻底暴露了。
唐今雨的沮丧变成了绝望。
“好贵啊，你等一下，我找找……”
挪尔里希翻起口袋最后找出几张纸币和一枚硬币，把它们全部放在柜台上的时候唐今雨察觉到她身后的人纷纷投来注目视线。
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明明是一个alpha……
唐今雨默默数了数这些钱。
为什么一个alpha连杯奶茶钱都凑不齐啊？
唐今雨一口气没上来，挪尔里希出现后的每一步都不在她的预料内，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唐今雨一直奉行低调做事，她瞬间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下码，然后压低声音说：“就当是我请你的。”
钱不够的挪尔里希本来就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立刻伸手把这些钱往唐今雨那边挪了挪：“那、那这些先给你！”
“不，我不需要……”
本想拒绝的唐今雨看见挪尔里希一脸坚决就只好收下，感觉不收下的话事情会朝更麻烦的方向发展。
小票拿出来后她递给挪尔里希，这时候的唐今雨已经格外疲惫了：“拿着，一会叫到你的号你再来取，不要再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了，好么？我答应你，一会休息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唐今雨认为挪尔里希的出现绝不是偶然，她肯定是有所企图，只不过唐今雨目前还猜不出来她到底要干什么。
挪尔里希接过小票乖乖点头，同时她有点困惑：引入注目？她也没做什么吧。
而且清洁工小姐人好好噢，既没有装不认识她还请她喝奶茶，挪尔里希现在口袋里只剩下之前在便利店打工挣的那点钱，店长给的是现金，虽然本来说的是转账，但挪尔里希当时还玩不太来手机这东西，所以她到现在也只会用现金。
挪尔里希等到自己那杯奶茶做完后就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她搅拌了一下，抿唇显得无比期待。
自从会用手机上网后，她就经常在网上看见奶茶的广告还有很多网友的夸张评价，甚至还有人说“一天不喝奶茶就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挪尔里希一直很好奇它的味道，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喝。
一是没钱，二是她这段时间寄人篱下，也不好说出口。
在万穆言家的时候她们点外卖，万穆言身为警官很自律，基本也不点垃圾食品，挪尔里希试探问能不能点奶茶的时候万穆言会皱眉，然后说：“你想点就点，我反正不喝那种东西，你知道那里面糖分有多少么？”
挪尔里希只好说好吧好吧，我也不吃垃圾食品的，我有饭吃就好了，才不需要奶茶这种东西。
现在住在林莺家里，林莺一般只喝那种很上档次的红茶，偶尔会来点进口咖啡，要不然就是一瓶上百块的矿泉水。
挪尔里希偷偷跟阿姨说想喝奶茶，阿姨就用最好的茶叶煮最纯的牛奶，最后熬煮出来的奶茶让挪尔里希颇有一种负罪感，感觉嘴里全是金钱的味道，已经完全尝不出味道的好坏了。
而且她觉得那些网友说的奶茶肯定也不是这种。
所以，今天是挪尔里希第一次准备尝一尝那大名鼎鼎的“奶茶”！
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杯子用力放在桌面，挪尔里希双手撑着卓沿，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这丝滑的口感，与冰块融合在一起，顺着喉咙而下的爽快，还有那席卷了舌尖的浓厚甜味……
忍不住了，挪尔里希向来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
“好——喝——！”
挪尔里希就此宣布：小挪爱上了奶茶！
那边的唐今雨听到后手一颤，她迷茫地看了眼坐在角落的挪尔里希，见她咕嘟咕嘟几口喝光了手里的奶茶，心里不停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从来没喝过奶茶吗？明明要她低调一点，为什么又突然这么大声……
——她是不是单纯来找我麻烦的？
唐今雨眉头紧锁，她突然在收银台前不动声色地做起拉伸运动，热身结束后她轻轻吐出口气，确保自己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而后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挪尔里希已经开始趴在桌上玩手机了，她嘴角甚至还有点奶茶沫儿。
唐今雨：……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