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生，苏牧曾经是见过的，就在STG基地门口。只是她现在变得更成熟了，没有了双马尾，头发烫成了微卷的大波浪，褪去了稚嫩的蓝白条运动校服，着一条简洁大方的白色荷叶边连衣裙，温柔又恬静。
苏牧怔忪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人从头上狠狠浇了一盆冷水，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在某一刻，他才恍惚间想起，他好像从始至终没问过他哥，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在谈恋爱，又或许是，一直在谈恋爱。
在那次偶然撞到两人说笑着并肩走出来之前，他从来没看到过傅星辰对谁这么笑过，隔着老远，他都能窥见他微微上翘的嘴角。
那天的阳光挺刺眼的，快要晃得他睁不开眼睛，苏牧一个人躲在老远的角落，心里被一种名为失落怅然的情绪填满。
他们好像真的挺般配的，无论是从外貌身高还是整体气质，还是，性别。
苏牧后知后觉地想。
眼见着那人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苏牧下意识挣开傅星辰，仓皇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傅星辰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他的抗拒，皱着眉按住他一边肩膀，不让他退后：“躲什么？”
苏牧只是摇了摇头，闷声说：“没。”
他眼睫微垂，不敢直视傅星辰的眼睛，“我同学也在等我，我想回去了。”
“喝成这样还想回去继续？”傅星辰语气冷下来，抓着他肩膀的手又隐隐加重了些力道，不准备放人走。
“不是的，我…”
苏牧刚想解释我回去不是为了喝酒，那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看你们在这站了好久，干嘛呢？”
话音未落，苏牧就急忙接了话：“没干嘛！”
“这位是？”
看到苏牧如此慌里慌张的样子，傅星辰脸色又冷了几分，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不动神色地抿了抿唇，沉默地望向苏牧微垂的眉眼，顿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
“我弟。”
苏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曲。
听了这话，女生似乎变得有些兴奋：“原来这就是你弟弟？！”
苏牧木讷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
“小弟弟长得真的又帅又可爱哎，你知不知道你哥以前经常提起你...”
她接下来的话，苏牧都没怎么听进去，大脑仿佛安装了自动过滤器，从头到尾只听清楚了弟弟这个词，被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垂在身侧的手愈发用力地攥紧成拳。
到最后，他甚至有些粗鲁地打断了那人的话，硬邦邦地留下一句：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
傅星辰紧紧抓住他细白的手腕，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眉头皱的更深，“喝成这样乱走什么？”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包厢门口传来一声喊。
“苏牧，你好了吗？”
苏牧始终低着头。他隐隐使劲，想从傅星辰手里抽走自己的手，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拉住，最后只能小声乞求：“哥，我同学还等我呢。”
他手里攥着那个粉色手机，像抓住一根逃跑的救命稻草：“我还得把手机还给她…”
傅星辰眸光微动，无声地僵持了片刻，才慢慢地放开他，低声嘱咐：“去跟你同学道个别，我等下来接你，不准再喝酒。”
最后五个字被他一字一顿咬的很重，像是命令。
“不用…”苏牧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女生，想都不想就马上小声拒绝，“我自己…可以回酒店，不用你接。”
没等傅星辰回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
“怎么样怎么样？”
“那帅哥是不是长得贼帅？！”
“微信呢？要到了吗？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朋友圈了！”
“你怎么出去这么久？跟人聊什么呢？”
“.…..”
苏牧刚一进来就被好几个人围住，连珠炮似地问了好多问题。
他沉默地把手机还回去，麻木地轻轻摇了摇头，始终低垂着眼，机械地道：“没要到。”
在一片惋惜声中，苏牧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却没在熟悉的地方看到那头张扬的白毛。
环顾了一周，他在长桌另一边的沙发最边缘的角落里，找到了程阳。
旁边有人催他快坐下来，“傻愣着干嘛？快坐啊！就等你了！”
“你们继续吧，我不想玩了。”苏牧摆摆手。
大家见他兴致缺缺，也没人再劝。
苏牧缓步走到程阳面前时，他刚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酒，面前七零八落地放了好几个空酒瓶，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
“回来啦。”程阳抬头看他，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他喝酒不像苏牧这样容易上脸，酒量也没这么小，但现在居然两边脸都喝的有些微微泛了红。
程阳虽然表面放荡不羁，但做什么事都有分寸，苏牧不是第一次见他喝酒，但喝成这样，苏牧确实第一次见。
可想而知，方济帆这次对他的打击有多狠。
“往里面坐点，腾个位置给我。”苏牧站在他旁边，朝他抬了抬下巴。
“你这次别想…劝我，”程阳会错了他的意，以为他是要过来监督自己少喝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今天…就是要不醉不归…嗝…”
说完，他一口气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在放下酒杯的那一刻，苏牧也拿起了桌上一瓶开过的仅剩半瓶的酒。
他索性直接拿起酒瓶，在程阳迟滞的目光中，一口气将那大半瓶闷了，从程阳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上下剧烈滚动的喉结，和那行顺着紧绷的下颚线狼狈地流淌至脖颈间的，溢出来的透明酒液。
瓶里的酒在短短十几秒被喝的一滴不剩，苏牧这一反常态的模样让程阳看的有些愣。
“我不劝你，”苏牧“嘭”地一声放下酒瓶，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角，眼里盛着一潭死水，没有起伏，“我陪你喝。”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嬉笑的吵闹声互相交叠着，此起彼伏。
大多数人都过去组局玩游戏了，这桌零零散散剩下的几个人都跑去点歌了，还有几个在专注地开黑打游戏，没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你…怎么了？”程阳默不作声地又开了一瓶酒，循着本能问。
苏牧紧抿着唇，没回答。
程阳也没继续问，两个人默契地碰杯，各怀心事地喝着闷酒。
苏牧自顾自又喝了好几杯后，只觉脑子里愈发昏沉，酒精麻痹了感官神经，愈发不受自己控制。
他有些撑不住，歪东倒西地靠倒在身后的沙发椅背上。
“喂…程，程阳…”他含糊不清地问出一句从刚刚就憋在心里的话，“方济帆他，他真的有女…女朋友…你怎，怎么办…要放，放弃吗？”
苏牧的眼皮沉重地半阖着，在模糊间断断续续听到程阳说：“…能怎么办...他已经…这么讨厌我了…我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苏牧心里闷得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他轻吸一口气，低声喃喃道：“那如，如果，你没表白…你们还，还是好兄弟…看到他有女朋友，你会怎…怎么办…”
他这个样子，像是问程阳，更像是问自己。
明明花了五年时间，学会把喜欢封心底，但哪怕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他还是控制不住会嫉妒，会失落，会伤心。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是女生就好了，那是不是喜欢就可以明目张胆一点了。
那样至少可以和别人公平竞争，就不怕傅星辰会像方济帆对程阳那样，只是因为一句喜欢，就远离他，讨厌他。
“我会自己冷静一段时间，强迫自己接受。”
程阳这么回答他。
苏牧一双眼暗淡无神：“那如果，实在接受不了呢？”
程阳端起酒杯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道：“那就离他远一点，对谁都好。”
--
傅星辰只是回去短暂地打了一个招呼，全程不到十五分钟。
回来接人的时候，在角落的沙发边缘一角，看到了那个刚刚还好好站在他面前的人，烂醉如泥地歪倒在沙发上，绯红从整张脸蔓延至脖颈，看上去就像一只熟透了的醉虾。
苏牧在半梦半醒间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他艰难地掀起眼皮，费力地仰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又喝这么多？不是让你别喝酒了？”
他听见傅星辰冷着声问他。
苏牧迟钝地看向一边的程阳，小声喃喃：“程阳…我好像真，真的喝多了…嗝…都出现幻觉了。”
程阳也喝的有点多，但总归是比苏牧清醒，“不是幻觉，你，你哥…真的来接，接你了。”
苏牧像脑子突然转不过弯似的，呆呆地点点头，重复程阳的话：“哦，我…我哥真的来，来了。”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看着程阳手里剩下的半杯酒，又慢吞吞地坐起来，在傅星辰的眼皮底下去伸手拿自己空了的酒杯，“当”的一声，和程阳的酒杯碰了碰。
“继，继续…我陪你，你喝…”
傅星辰脸色更沉。
苏牧完全忽略了面前站着的人，径自喝了半天，才发现杯里没酒，他蹩着眉，又要伸手去拿酒瓶，手却在半空中被一个温热宽大的手掌牢牢抓住了。
苏牧眼睫颤了颤，目光再垂落时，傅星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蹲在了他面前，一边膝盖抵着地。
他手里的酒杯也被人轻轻地拿出来放回桌上。
“我们回家，不喝了好不好？”
傅星辰一副哄小孩儿的语气。
苏牧在朦胧中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迟钝地点点头。
傅星辰手上一用力，把他从沙发上拉起，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在众人沉默的注目礼下，半扶半抱带着苏牧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远处高楼的霓虹和明亮的夜灯交相辉映，揉进了来往的车水马龙和嘈杂人声里。
夜晚的一袭凉风迎面吹来，似乎把苏牧浓重的酒气吹走了几分。
双腿跟灌了铅一样，好重，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他一只胳膊搭在傅星辰的脖颈上，肩膀被他紧紧揽着，整个人差不多快挂在他身上了。
苏牧大脑昏昏沉沉的，乱的像团浆糊。
他在迷蒙间睁了一次眼，目光正好落在傅星辰紧绷的下颚，又顺着往下，缓缓游移到了他微微抿起的薄唇。
苏牧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脑海里忽的莫名闪过一句话。
【“那就离他远一点，对谁都好。”】
心脏随之抽痛了一下。
下一秒，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毫无预兆地，发了疯似的推开傅星辰。
紧接着，他自己也失了倚靠，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身后不远处就是花池，他的膝弯碰到了花坛边缘，一屁股狼狈地坐在冰冷的台边，双手勉强撑在身侧，才稳住了自己。
傅星辰毫无防备，怔忪地被推得后退了几步。
他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里，是朝苏牧的方向走。可还没等他靠近一步，却听到了一声嘶哑又沉闷的低吼：
“你去送，送你女朋友…别，别管我了！我自，自己可以走！”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十一点半来电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