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部老套的公路电影。
主角分别是一个义警，一个杀人犯。
同行前，全世界最好的义警向低劣的杀人犯提出了一个问题——关于他的罪行。
杀人犯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发出邀请。
全世界最好的义警一眼看穿杀人犯不打算老实交代，顿时丧失了兴趣：“说说看你过来是想做什么，有什么邪恶又疯狂的计划。”
这一次，无聊低劣的杀人犯选择了回答。
他说——
“拯救这座城市？”
阿尔文不屑地重复了一遍詹姆斯的话，扭过头，百无聊赖地玩起车窗的开关按钮。
满是灰色水渍的玻璃一升一降，发出让人烦躁的嘎吱声。
他会选择上车，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去找藏在瀑布那边，说不定已经被发现的摩托。至于小詹姆斯·戈登，就算他没有说谎，这个答案也掩藏了太多细节，而且……
“你觉得我带上一个你能做到这种事？你是不是低估了自己的拖后腿程度？”
“…………”
詹姆斯脸上虚假的笑容淡了淡。
在他的想法里，英雄永远代表着脆弱、冲动和永不屈服。
而“罗宾”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渺小、自大……和他的姐姐，芭芭拉·戈登比起来，简直是一个低劣的残次品，一个未进化物种。
“你或许应该停下。”
直到现在，詹姆斯都还保持着友好的语气。
阿尔文微微一顿。
他能听得出，这个杀人犯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语调正常一点，说不定私底下，对着录音机或者电视努力了很久。光这么简单做个联想，阿尔文都想夸奖他了。
可惜到底还是差了点，没有完全掩盖掉本质的冷漠。
所以，阿尔文毫不吝啬地模仿蝙蝠侠的口吻，丢出一个简短有力的回复，作为激励：
“不。”
嘎吱声再次响起，还变得更加频繁。
詹姆斯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我确实不在乎城市会变成什么样，但我的姐姐在这里——我不允许她死在这样的事情上，这太……没创意了。所以别担心，我没有‘拖后腿’的打算。至于拯救城市的计划，是蝙蝠侠提出来的，等会儿你可以直接问他。以及，你再发出一点这种声音，我就把你切碎、做成汤，再让那个老管家吃掉。”
阿尔文无视了他的威胁，只对某个名词表示了惊讶：“蝙蝠侠？”
“是的。一个……‘蝙蝠侠’。”
詹姆斯的嘴角微微翘起，话里带着点讥讽。
“一个小时前，我来给我的姐姐送点礼物，然后我发现，整座城市的人都消失了，除了警局。我想，我在警局见到的人，都是你以前见过、留下印象的那几个。”
在詹姆斯冷淡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叙述中，汽车平稳地驶过大桥，和大桥下黑洞般的湖面。
大桥另一边的城市，只剩下一片凝滞的死寂，如同一个无声的佐证。
凌晨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很正常，但人再怎么少，也不应该这么……死气沉沉。之前被带回蝙蝠洞的时候他没注意到，现在稍微多看几眼，就能明显感觉到异常。
如果按照詹姆斯说的，所有的人都源于他的“印象”，或者说潜意识，那么，会变成这样，似乎很正常，只是……
阿尔文脑海中浮现出之前警队里几张陌生至极的脸，和现在应该还在蝙蝠洞里的蝙蝠，反应平淡地切入下一个话题：“说说‘蝙蝠侠’。”
“这是最好玩的部分，”詹姆斯笑了笑，说，“他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蝙蝠侠’。按照他的说法，这个哥谭市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觉或是梦境。只是现在，它处于某个夹缝里。我们只有找到变成这样的契机，然后破坏它，才能回到真正的现实——顺便一问，你还记得多少？”
“我脑子里最后一个案子是见到你的尸体。但我想一定不是这个。”
“你终于像个进化人种一样思考了。”小詹姆斯·戈登发出满是嘲讽的感叹，“我还以为会看到你崩溃的样子，就像……他一样。”
随着他话音落下，汽车停在警局前。
阿尔文注意到，明明应该已经没有人的警局，此时却有若有若无的呻|吟与惨叫声传出来。
他挑了挑眉，当即猜到，那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真实存在的人：“一个倒霉蛋？”
“一个有意思的倒霉蛋。”
詹姆斯补充道。
下车后，他走在前面，脚步都轻快了点。
噪音来自其中一间拘留室，里面缩着一个浑身狼狈的光头警察。
阿尔文多看了一眼那个灯光下闪亮亮的脑壳。
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是……拉德穆勒。
阿尔文确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张脸，但这一瞬间，脑海中却下意识冒出了这个名字，以及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一些……案子。
“你还好吗？”
詹姆斯站在拘留室外，隔着铁栏，脸上浮现出一些虚无缥缈的同情。
“我说好要帮你带一点让你好起来的东西，药、食物之类的。相信我，我几乎做到了。但走出商店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空垃圾桶，突然觉得，把它们扔进去的声音应该会很好听，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光头警察缩在角落发着抖，牙关中仍然继续泄露出惹人厌烦的惨叫和呻|吟。
詹姆斯耸了耸肩，有些遗憾地表示：“其实他应该知道些什么的，但我们没办法让他说出点有逻辑的东西。按照你的说法，他应该是个……‘无聊’的人？说起来，你说的‘无聊’到底是什么意思？”
“……”
从见面到现在，阿尔文记得很清楚，自己没有提到过“无聊”这个词。
对于詹姆斯戏弄般给出的线索，阿尔文只是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最无聊的东西，是悲惨的过去。”
好像有了这个，不管做什么，好的、坏的，都能找到一点理由。
“和浅薄的信仰。”
就像这个警察一样。
将自己的情绪倾泻到其他人身上，同时也将希望放到其他人身上，思想是一片荒漠，意志也脆弱不堪。
而与之相反的，行为却能无比残忍。
一览无余的低劣。
阿尔文揉了揉耳朵，推开詹姆斯，撬开拘留室的门，径直走到光头警察身边蹲了下去。
“别发出噪音了，你还没那么疯。”他近乎温柔地抚摸着拉德穆勒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羔羊，“装疯卖傻是个逃避的好办法。不管干什么不合理的事，都能以此作为借口。”
“你想我们永远呆在这里，这样你就不用去面对悲惨的现实了，是吗？”
“但事实上，这根本不需要。”
折磨耳朵的惨叫声消停了一秒，阿尔文弯了弯眼睛，继续说道：
“世界上总要出现一些‘不合理’来与‘合理’达成平衡，就像福祉与灾厄，秩序与混乱，英雄和反派……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世界不可避免地步入死亡，宇宙一点点走向热寂。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是微不足道的灰尘，所有人也都是推动它的罪人。”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疯子，声音中带着蛊惑。
“归根究底，犯罪只是一种选择。”
“只有信仰，才能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你看待事物的方式，也决定了你是否真正堕落。”
“…………”
光头的警察睁大了眼睛，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走出拘留室，阿尔文脸上的包容、温和一瞬间消失无踪。
小詹姆斯·戈登脸上的讥讽却越来越盛：“我说了，他不会说任何事。”
阿尔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让他保持安静。至于别的，我一个人就能做到。他和你没有区别，不管有没有疯，都只是个拖后腿的而已。”
“你也只能说些大话了。”
詹姆斯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敌意与鄙夷。
“如果我再把你——”
“你们来晚了。”
詹姆斯的话没有说完，一个低沉嘶哑的嗓音打断了他。
阿尔文顺着这个陌生的声音看去，一个蝙蝠形状的黑影正从走廊深处朝他们走来。
随着距离拉近，那身影逐渐露出全貌。来人穿着一身形似蝙蝠侠的制服，却去掉了披风的设计，取而代之，是一身残破的深灰色风衣。
……“蝙蝠侠”？
看着对方那双死气沉沉的蓝眼睛，阿尔文在心底否定了这个说法。
这个人和小詹姆斯·戈登一样。
也是一个怪物。
一只蝙蝠形状的怪物。
“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詹姆斯敷衍地辩白道。
“蝙蝠怪物”看了阿尔文一眼，越过他们走向警局外：“跟上。”
咚。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蝙蝠怪物”脚步一顿，回过头，就看到小詹姆斯倒在地上，而阿尔文的手还没收回去。
注意到他的目光，阿尔文表情自然地收回手，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走吧，我赶时间。”
“……你不能确定他醒来会做什么。”“蝙蝠怪物”说，“在这里，如果你改变了什么，并且笃信这个结果，到最后都没有改变，那么将会真的改变现实。”
“显而易见，你们已经这么尝试过了，对吧。”阿尔文看着地上的詹姆斯，轻描淡写地说，“这不难猜。你们两个明显认识我，再加上我脑子里有一些现在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说到这，他仰起脸，多米诺面具后，那双浅淡至极的蓝眼睛轻蔑又冷淡：“说说看，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蝙蝠怪物”沉默地与他对视了一会，满是胡茬的下巴微微绷紧。
“你死了。我改变了你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