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是幻觉。
阿尔文反复告诉自己，并尝试着扔掉那枚戒指，却只让想法越发深刻，连同戒指一起烙印在他的灵魂上，让他本能地不想抗拒。
时间一下子被拉长。肢体变得僵硬发冷，难以挪动；眼前的一切分解成光怪陆离的色块；耳朵里像是灌进了水，充斥着汩汩流动的声响，将其他声音搅拌得含糊不清。
到最后，终于连呼吸都成了一种煎熬。
阿尔文现在只希望其他人能发现他的不对劲，然后滚远点，让他一个人待着。先前那种差点撕碎理智的药物他都克服了，现在这个只是小问题而已。
只要一点点时间……
可事实上，其他人眼里，罗宾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蝙蝠侠的方向出神而已。现在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案子已经足够折磨脑细胞了，他们没心思关心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发呆的问题。
蝙蝠侠倒是隐隐有些察觉，他简短地结束了和戈登的对话，回过身迎上阿尔文的目光。
“罗宾？”
“……”
没有回应。
蝙蝠侠有些疑惑，朝阿尔文走了过去。
而此时，在阿尔文的视野里，那个他想撕碎的黑影越来越近，如果不是手指死死掐进掌心，他恐怕已经发出了狂热、兴奋的笑声。
即便这样，他的呼吸还是混乱了一瞬。
蝙蝠侠注意到了这一点细微的变化，这种明显忍耐着什么的反应，他已经在训练过程中见过许多次。
蝙蝠侠的眉头越皱越深，刚想开口询问，突然——
“FUCK！！！”
掷地有声的脏话回荡在下水道里。
整个下水道倏地一静，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那只色彩鲜艳的罗宾鸟。
骂出声的时候，他好像用力扔掉了什么东西。现在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胸口正剧烈起伏着。
“嘿，孩子，你还好吗？”
戈登忍不住发问。
蝙蝠侠沉默地抓住阿尔文的手臂，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检测手环，打算把人先带回去。结果——
啪！
完全忘记黑影是“蝙蝠侠”的阿尔文，注意到眼前黑色居然又动了起来，毫不犹豫把凑过来的那部分一巴掌拍开。
他好不容易扔掉戒指，还没完全摆脱影响，这鬼东西又在折腾什么？！
结果，仅仅是这么点活动量，阿尔文就再一次产生了把戒指捡回来的冲动。
他用力闭了闭眼，干脆抓住眼前那片漆黑的、仿佛还在晃动的色块，把自己整个裹了起来，试图物理隔绝掉那枚戒指的吸引力。
“……”
看着用蝙蝠披风把自己卷起来的罗宾，蝙蝠侠顿了顿，面不改色地隔着披风把人抱起来，顺便捡起了那枚被他扔出去的戒指。
看到戒指的第一眼，蝙蝠侠就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出它的材质属于常见金属。
可是，怀里隔着披风仍然清晰可闻的喘气声，和肩膀处尖锐的刺痛，都表明它没有看上去那么普通，至少对阿尔文来说是这样。
这时，披风里，阿尔文闷声说道：
“我……没事了。”
听声音，阿尔文似乎恢复了冷静，但蝙蝠侠仍然没有把人放下来。
“回去后我会确认这一点。”
“……”
阿尔文没再说什么，也没有把自己从披风中解放出来的意思。
他能感觉到戒指被蝙蝠侠一起带走了，那枚戒指的印象他非常深。现在不光是外形细节，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早就知道它的名字和原本的样子，一切都呼之欲出，可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到蝙蝠洞后，又是一系列检查。
蝙蝠侠这一次还特地检查了手环，没有发现损坏。这表明阿尔文体内的金属含量确实没有变化，也没有像是之前被药物刺激时那样活跃的迹象。
“我说了我没事，我怎么可能会被一枚普通的戒指影响到。”
阿尔文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他凑到控制台前，从腰带里拿出两份血液样本，一份来自其中一个被感染的黑邦，而另一份——
“来聊聊案子。我敢说你也想知道那具尸体的身份。”
“他是小詹姆斯·戈登。”
蝙蝠侠说出刚刚DNA检测的结果。
阿尔文不意外蝙蝠也收集了血样，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所以是克隆？”
说完这个推测，阿尔文又觉得不太对，干脆换了个方向：“我之前注意到尸体身上没有致命伤，看来还是得从感染物的方向去查。”
“我会的。在你离开后。”蝙蝠侠说，“接下来你不会再参与进这个案子的调查。”
阿尔文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满，蝙蝠会有这样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
“我坚持。它明显和我有关系。”他的语气平静，“而且你需要我的帮忙。”
“不。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蝙蝠侠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你该上去休息了。”
阿尔文深知蝙蝠侠坚持的事从来不会改变，没有再辩解什么，很轻易就松了口。
“好吧，那晚安。”
“晚安。”
男孩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蝙蝠洞里。
蝙蝠侠掀起盖住肩膀的披风，防弹材质的制服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细小的爪痕。
除了深浅，和曾经在水库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在发现阿尔文被影响后，蝙蝠侠在检测DNA的同时，进行了另一项检测。
结果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那份血液中没有那种未知的金属。孤证不立，蝙蝠侠又检查了另一份来自黑邦的血样和那只老鼠。
结果都一样。
——这次的案子与那种金属无关。
他们都只是受到了某种化学药剂的感染，而这种犹如毒液的药剂，不存在于阿尔文体内。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蝙蝠侠从腰带里拿出了那枚蝙蝠形状的金属戒指。
*
与此同时，韦恩庄园。
阿尔文回到卧室后，没有按照蝙蝠侠的要求去休息，而是拨出了通讯。
通讯很快被接起，一个好听的女声从耳机里传出：“罗宾？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三点，不用谢。我想要今天那具尸体的尸检结果。”阿尔文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为什么，蝙蝠侠终于把你开除了？”
芭芭拉半开玩笑地问。
阿尔文不想在玩笑上浪费时间，言简意赅给出了一个对方绝对不会忽视的理由：“DNA检测结果显示，尸体的身份是你弟弟。”
“——什么？”
通讯对面响起一阵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紧接着，键盘的敲击声响起。
“等着，我查一查。”
“谢了，神谕。”
“话别说那么早，你先告诉我，布鲁斯为什么把你踢出这个案子。哦，对了，还有你非要插手的原因，鸟宝宝。”
在将代号改为“神谕”后，芭芭拉仍然需要定期进行理疗，所以暂时没有太过频繁地加入进任务里。
在少数的几次配合中，她发现阿尔文听话得出奇，似乎从来没和蝙蝠侠吵过架，那些听上去不合理的要求也都会去一一完成，甚至不会提出异议。
撇开古怪的说话方式，他乖巧得简直不像一个“罗宾”。
现在，这小子居然学会叛逆了？
“噢，这没什么。”阿尔文没有撒谎的想法，随口回答说，“只是因为一枚……”
“‘一枚’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芭芭拉都没听到下文，忍不住问。
阿尔文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干涩地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词：“……‘糖果戒指’。”
“糖果？听上去真可信。”芭芭拉明显不相信。
阿尔文握紧拳头，跳过这个话题：“结果出来了吗？”
“我已经查了。警局那边的分析结果还没出来。”
“你有蝙蝠电脑的权限。”
“一样。你是不是忘记了距离尸体被发现才过去不到一小时。”芭芭拉说。
虽然蝙蝠电脑里，她能查的部分没有一点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但比起这个，现在的罗宾更加不对劲一点。
“等着吧，菜鸟，结果出来我会发给你的。”
通讯挂断。
阿尔文随手摘下耳机，将带着定位的手环摘下放到床头，然后灵敏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在戒指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阿尔文就意识到，这件事或许与他的过去有关。
那些他已经遗忘的，十二岁之前的过去。
阿尔文不在乎那种东西，但也不打算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处理，即便是他的现任老板——那枚蝙蝠戒指已经影响到了他现在的工作，并且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这个案子只有他能解决。
阿尔文对此深信不疑。
只是刚离开韦恩庄园，阿尔文就注意到大门不远处，站着一个漂亮的、红头发的少年。
他一向对人类的情绪十分敏感，可眼前这个人却单薄得像雨水一样。
没有颜色、没有味道。
只是有点……
冷。
雨水看着干净，里面总是混杂着空气中的污染物。灰尘、重金属、病菌……什么都有可能。
这个人的“污染物”比雨水稍微少一点。
恶意，轻蔑。
还有……一点点带着铁锈味的杀意。
阿尔文不自觉停下脚步。
少年似乎也终于注意到了阿尔文。眼镜后，那双没有任何正面感情的蓝眼睛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需要我做自我介绍吗？”
少年友好地问。
“你是小詹姆斯·戈登。”
阿尔文看着那张眼熟的面孔，平静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少年点点头：“叫我詹姆斯就好，你要去警局的话，我们应该是顺路——”
“一个问题。”
阿尔文打断了他。
“什么？”
詹姆斯熟练地用疑惑的语气反问，脸上依旧挂着友善的微笑。
……像是一只精于模仿人类的怪物。
阿尔文盯着怪物，心情没有一丝起伏，声音中只有纯粹的好奇。
“你杀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