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负隅顽抗还是束手就擒,结局改变不了什么。”霍尘用手指懒散地拭着如故枪锋利的矛尖,正色道,“今天本将军在,这门就绝对不会开,北境十二城在我手底下是没有办法才丢过一次,我也绝对不会让它丢第二次。”

  “上次哥舒裘那老东西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我想,这次哥舒骨誓那狼崽子肯定没有想的那么长远吧。”霍尘枪头一转,距离韩恩的心口不过二指之远,锐利地似乎要将他洞穿,“不然我们打个赌,看看我能用几天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告慰五年前嘉定之役的数万英灵?”

  大势已去,真的大势已去。

  韩恩攥了攥缰绳,尚未开口,腹部忽然被重重击打,一阵罡风席卷而来,又重重地擦过他的面颊,如同一记耳光一样干脆响亮,裴青刀未出鞘,刀鞘重重地压在他的大动脉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一巴掌是我替我的父亲、你的哥哥、还有所有牺牲在这片土地上的英雄揍的,虽然代替不了他们为国捐躯的痛,但也算给你个教训。”裴青抵着他,一向带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场所有北境都指挥使司的人听好了,北境都指挥使韩恩里通外国、心怀叵测,乃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如果有不想跟他一起死的,本将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立刻交代所有你们知道的事情,否则,等着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韩恩突然疯狂地笑起来,“你们以为杀了哥舒骨誓就能够天下太平吗?否则为什么三年前顾淮都把哥舒骨誓带到皇帝眼前了,皇帝不还是把人放回去了?!就是因为后继无人、狼族大乱,届时苦的还是北境百姓!!!”

  霍尘奇异地盯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苦的是百姓呢?”

  不等韩恩反驳,他便摆了摆手:“操心操心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吧韩大人,狼族那边的事不劳你挂心,再说了,谁说狼族会乱起来?想的真多。”

  霍尘冲裴青赞许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道:“审问韩恩及其北境都指挥使司的事情交给褚大人来做吧,眼下当务之急是守住嘉定关,将那狼崽子项上人头摘下,北境安然无恙——时间紧迫,暂时还来不及处理这么个东西。”

  温知已经小跑过来,仰着脸定定地看了霍尘半天:“……你刚才说你是谁?!”

  “得了,温大人,叙旧放到以后好吗?这不是你方才那般英勇的时候了。”霍尘翻身下马,在韩恩身上狠狠补了一脚,“带我去看看情况,我还得找个人摆沙盘……”

  “我来!”一声带着颤抖的自告奋勇冲破人群,卫杨半跪在他面前,抱着拳的手都哆嗦,“卑职卫杨,见过昌林将军。”

  这小孩儿,最后的诀别书、他父亲牵着老黄牛的背影……他是嘉定最后三万兵马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霍尘张了张口:“你……”

  “我熟悉!北境的一切我都熟悉,嘉定关外的一切我也都熟悉!五年了,我没有任何一刻想要放弃过报仇雪恨,嘉定关外的兄弟们在看着我!”卫杨眼眶通红,“我也终于可以,再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了。”

  “好,北境布政使司作为主帐,立刻摆沙盘给我看;褚大人,审问韩恩关于哥舒骨誓的行军消息就交给你,我就不信,两个人除了开门放狗以外什么都没说过;温大人,带我和裴青上城楼,我要看敌军情况。时间紧迫,立刻马上。”

  “是!”

  *

  嘉定关易守难攻,短时间内如果反抗的话还是能够扛一阵子的,但如果一味只守不攻,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北境拖不起,长安也拖不起,韩恩下狱的消息被扣得水泄不通,他不能给邵翊任何动作的机会。

  快,必须快,只能快。

  “瞧他们的样子,应该是今日傍晚时分抵达嘉定关外,开始攻城。韩恩最开始大开城门的打算也让他们有恃无恐,人不多,符合猜想。”裴青点了点那片墨色的云,“今晚估计会有暴风雪,严寒情况下我方不宜作战,狼族势力比较高,所以要么扛过今晚再作打算,要么换个思路。”

  “北境这地方下起雪来没个头,等不了那么久。”温知摇了摇头,“如果人不多,不妨各个击破?”

  裴青反问道:“各个击破?怎么说?”

  “哥舒骨誓带的人不多,证明他们打的不是持久战,但人总要吃饭,再快的速度也不可能一顿口粮都不带。”温知仔仔细细地思考,“如果能够断其口粮,派兵埋伏到他们供给运输的必经之地,让他们后继也无力,这样彻底切断,等到他们无力作战,再大力反扑?”

  “温大人是个周全法子,只是——还是太慢了。”

  霍尘眯了眯眼:“今晚攻城,城内反击时哥舒骨誓一定会觉出不对劲,他生性敏感多疑、又自大自负,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我们何妨不将他对症下药?”

  裴青眉心一蹙:“你的意思是——”

  “今晚北军都督府全部换上北境都指挥使司的装扮,全力守城,只守不攻,不能让一个狼族兵豁开这个口子,此时哥舒骨誓必定觉得与此前商量不同。毕竟,就算韩恩想装装样子,也不可能装着反击那么久,等到他疑心大起,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三人从城墙上急急下来,转阵到北境布政使司中,卫杨已经将沙盘摆好,霍尘指着上面的几个凹陷处道:“按照他急功近利的性格,绝对今晚攻不下就会着急,找个信使放消息出去,就说韩恩约他在此处相见——北境事务有变,需要紧急另寻对策。”

  “届时,夜幕降临,狼族兵需要休整,必定会班师回营,人不多,营不大,再加上狼族人长久活在风雪中,对风雪的预判比我们准确得多,因为为了取暖,大概率会选在这个位置。”霍尘点了几处避风港,“我带人去围攻哥舒骨誓,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片雪谷;子澈,你带兵和我同时出发,兵分两路,如温大人所说,切断其后路,我们来一招瓮中捉鳖,寒冬腊月,包个饺子给大家助助兴。”

  温知有些不放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战场上意外多得很,所以我们需要提一提现在这些猜想的胜算。”霍尘抄起双臂,抬了抬下巴,“胜算来了。”

  刚走到门口的褚寒被几束目光一望,愣了愣:“……除了韩恩咬死不说话,都指挥使司那帮人的供词都在这儿了。”

  “这不就来了么。”

  霍尘接来,一目十行地扫过,重新将沙盘摆了摆,赫然确定了狼族的兵力分布和驻扎情况。

  “此次狼族兵多带火.药,估计是奔着屠城来的,杀千刀的东西。”裴青恨恨道,“想杀害无辜百姓,老子弄死他们。”

  “带兵放火烧粮草,今晚有暴风雪,估计难度会大,而且应该避免不了交锋。”霍尘捏了捏他的肩膀,“虽然哥舒骨誓不在,可该注意还是要注意,你带的兵都无条件信任你,所以,你也要为他们负责,更要为自己负责。”

  “是。”裴青肃穆道,“霍将军。”

  “诸位,我再度重复一遍今夜的计划。”霍尘拍了拍桌,“我会带人先守城,等到夜幕降临,狼族攻势过一轮后发现速战速决的打算未能成行,我与裴青兵分两路,一路带兵包抄哥舒骨誓、一路断其粮草储备。温大人,百姓人心浮动,安稳人心是你布政使之职,战时非常时,更要稳住,我们大后方不能乱;褚大人,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北境都指挥使司之人务必看好,前不能去找哥舒骨誓通风报信,后不能传递小道消息送到长安,信息封锁务必严之又严。”

  “明白。”

  “还有……”

  “将军,我与你同去。”卫杨赫然出声,霍尘一怔,“我说过的,我一定要亲自护着你,如同五年前,你护着我,一样。”

  “好。”霍尘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

  其实围杀哥舒骨誓,何尝不是了了他一直未了的心愿?他看见卫杨,就好像看见五年前那些鲜活的生命,他们虽然打了败仗,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怨言,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了北境最后一道屏障,护住了百姓一条通往存活的大路。

  卫杨说得对,他们在看着他,他们都在看着他,五年后,那些未能完成的心愿,总要有人替他们了结掉。

  “诸位。”霍尘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北境十二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人一城,都是我们的,如今兵戈再起,我不会再说什么想要我们的东西至少也要剥掉一层皮之类的话,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今天,我要说的是——他哥舒骨誓胆敢打我们的主意,那我们就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