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枪和破金刀一起出手,和一双刺客的短刀兵刃相接,霍尘把顾长思往后一拽,先行一步掠了出去。

  短短讶异后是更快的反击,顾长思抽出那把长刀,双刀出鞘,也踏入战局。

  在玄门中还能遇刺,还挑的这个长夜将尽、黎明已至的时分,委实胆子不小,那一双刺客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顾长思和霍尘抵下一波攻势,互相迅速地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一对一。

  霍尘一□□出,将刺客之中亲密无间的配合打乱,随后反手一枪挑走其中一个,不由得他来得及挣脱,如故枪如蛟龙出水,掀起滔天巨浪,势如奔雷地砸了过去。

  那刺客手持短刀,本不是远距离作战的好手,又近不得伙伴的身侧,只好见招拆招,想先破了如故枪的攻势,奈何霍尘这个用枪高手根本不让他靠近丝毫,一招一式横扫千军,砸得刺客眼冒金星,不得不连连退后。

  “阿淮——”

  顾长思交手正酣,听他这一声唤中不带丝毫焦虑,心下大定,长刀划破刺客胸前的夜行服,同时足尖一点掠直半空。

  霍尘一手将那刺客横扫出去,回枪之时枪柄刚好出现在顾长思足下,顾长思下落,如故枪上抬,借着这一势头,霍尘双臂用力,直接将顾长思高高抛起。

  短刀被他正握在手中,自上而下地向刺客俯冲而去,刺客刚想抬刀格挡,就被那长刀先一步打碎在半空,手筋被凌空挑断,划出一道森然的血线,就在此时,短刀顷刻杀至,当即断了他一条臂膀。

  鲜血如注,刺客来不及呼一声痛,就被一个漆黑的身影砸了满怀,双双撞上危墙,咣地一声巨响,原是另一个刺客被霍尘一招抡了过来,两个摞起来摔在一处,好不狼狈。

  顾长思将长刀一掷,正正好捅进两人脖颈之间,差一分就能捅穿两人的喉咙。

  霍尘甩了甩手,看向顾长思:“腿疼么?”

  那一个下坠之势的冲击力不小。

  顾长思摇头,径直走向那两个人,卸了二人的下巴,防止咬舌自尽亦或者暗□□药。

  “我知道现在问你们,你们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我干脆不问,你们也干脆别说了。”顾长思转头,刚好瞥见隔壁听见动静的苑长记匆匆披衣而来,“少卿大人,两个人交给你了。”

  苑长记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情况?”

  “刺客,刺杀,冲我来的。”顾长思言简意赅道,“背后之人、意欲何为,两件事查清楚,我去跟师父说说,玄门的防卫最近是有点薄弱了。”

  话毕,他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冲霍尘柔和道:“昨夜忙了一晚上,快去补一觉吧。其他事情交给我,你且放心。”

  *

  岳玄林一晚上也未得好眠,早早就醒了。

  祈安将遇刺之事转述了一遍后,急匆匆去了十春楼蹲崔千雀,另一边,苑长记已经把人审了个七七八八,整个地牢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儿,顾长思带着些茶点走进来时,玄门护卫刚提着一桶水进来打扫残局。

  “这地方你还带吃的,我可吃不下。”苑长记瞥了一眼,摆摆手,“差不多撬松了,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顾长思颔首道:“辛苦了,知道吃不下,所以带的不是吃的,就是些茶水,去去腥气,大早上起来的,难免败了一天的胃口。”

  “我们小王爷还是很贴心的。”苑长记冲他促狭地笑,“干什么,瞪我干什么,许长庭哥叫不许我叫,你们互相端不平水,别总拿着我当那个旱死的啊,我多冤呢,再说了,刚给你干完活。”

  话毕,他捞过一张椅子坐了,开始摆弄那些茶具。

  顾长思收回目光,活动着手腕朝着其中一个刺客缓步走去。

  那刺客被加了刑具,无法咬舌自尽,牙齿里藏着的毒药也被苑长记搜刮了干净,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狼狈至极地悬在那里,顾长思借着灯火看了看,是一张生面孔。

  “谁派你来的?”

  “啧。”那刺客呸出一口血水,凉凉道,“定北王何必明知故问,这世上想要你命的人又有多少?”

  顾长思慢慢蹙紧了眉头:“临星宫?”

  刺客嘲讽地抬眼瞧他:“看来定北王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招人待见啊。”

  “哎。”苑长记敲了敲桌子,威胁道,“好好说话,问一句反问三句是干什么呢?信不信我再走一遍刑罚,让你牙都掉干净了,你就老实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面被吊住双手的那个突然放声大笑,“可笑啊,真可笑啊。苑柯,你父亲、祖父两代聪明人,苑家能够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多亏了有他们前人在先,否则靠你个蠢货岂不是迟早要完蛋。”

  苑长记当即拎起一只干净杯子,砰地砸在他额角:“你嘴巴放干净些!!!”

  “我说错了吗?”鲜血顺着他额角淋漓流下,让那刺客的表情变得阴森可怖,仿若会吃人的妖魔鬼怪,“苑柯,你以为你父亲有多忠心,你以为你祖父又有多少会站队么?你错了。”

  “苑家能够在当年陛下和淮安王夺嫡之时屹立不倒,不是因为他们选了陛下,而是因为他们是棵墙头草,懂得见风转舵,淮安王还是太子时对淮安王言听计从,淮安王倒台后便立刻对陛下俯首称臣,这才是聪明人。”

  “再看看你。”刺客眯起眼睛,“你这是干什么呢?帮着外人来讨伐陛下,审问陛下的人,你也敢,你也配!信不信你现在把我们杀了,明日你爹那工部尚书的位子、还有你那大理寺少卿的位子,便都烟消云散!”

  “放屁!!”苑长记暴怒,“我爹、我祖父都是忠臣,他们忠的是大魏,谋的是百姓福祉,关那朝堂捭阖什么事,又关那墙头草什么事?身负才能,为民请命,便就该在他的位置上,这不是由上位者决定的!”

  “愚蠢。”刺客冷冷道,“那为什么陛下不用顾令仪?”

  苑长记顿了顿,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见一直未曾动作的顾长思身形一闪,朝着那刺客的脸劈手就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在整个地牢里都清脆得令人不忍卒听。

  顾长思脸色阴沉似水:“我母亲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

  刺客被打偏头去,阴冷地笑笑,转过头来道:“顾、令、仪。”

  “啪——”

  一颗牙直接被扇掉,刺客动了动唇,又想再说些什么,顾长思已经懒得听他废话,二十几记耳光扇过去,直扇得他口中鲜血直流,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反正本王有两个人,一个人能说话就得了,”顾长思掐住他的颧骨,“实在不行还有一双手,我想让你交代什么有一万种方法,你别激怒我,要不我现在可以把你杀了。”

  话音未落,他一拳击上刺客下颌,后脑与身后的刑架发出一声巨响,那刺客晃了晃还是垂下了脑袋,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顾长思揉了揉手,掐着另一个刺客的脑袋转过来:“别说那么多有用没用的,激怒我没有好下场,就算你打着皇帝的名号,苑大人不方便动手,我方便,苑大人是忠臣之后,我不是,我什么都敢做。”

  刺客胸膛剧烈起伏,眼瞧着自己的同伴被硬生生打碎了两颗牙,痛苦地嘶吼起来:“顾长思,你护着顾大人无可厚非,你凭什么护着苑长记护着玄门?”

  顾长思阴冷地望着他。

  刺客口不择言道:“他们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以为他们都是什么好东西?!你把岳玄林当师父,霍长庭当师兄,苑长记、封长念、秋长若当师弟师妹,你护着,好!你护着!可他们是真心护着你吗?!”

  “如果真的是,为什么他们现在不给你解蛊?!”刺客目眦欲裂,“因为他们怕你想起来一切,怕你会和当年屠了狼王窝一样,伤害陛下,顺带着屠了他们玄门!!!”

  苑长记猛地站起,手上弓弩翻转,直直射进他的肋下,惹得刺客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顾淮,你知道你中了蛊毒吗?你怎么不问问蛊毒是哪里下的?你为什么不问问当年霍长庭北境五年到底是去干什么了?你敢问吗?你敢知道吗?!”

  苑长记暴跳如雷,抽出一支短箭就要捅进刺客的嘴里。

  顾长思长臂一伸把他拦住了。

  苑长记震惊和担忧兼具:“……长思?”

  “陛下为了维护自己的位置,视你为眼中钉,又有什么错。”刺客奄奄一息道,“如果你早交出圣旨,哪里还有那么多事情,霍长庭、淮安王、淮安王妃,陛下说不定会饶你们一命的……”

  顾长思看着他渐渐虚弱的声息,沉吟半晌,抬起手。

  “长思——”

  噗。

  苑长记眼睁睁看着他拔出那把短箭,然后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刺客的心口,了结掉一个,他又从地上捡起一把行刑用的弯刀,干脆利落地捅进了另一个昏迷过去的刺客胸膛,让他在睡梦中走得痛快。

  做完这一切,他从身上摸出一张帕子,仔细地把五指上的鲜血擦干净了。

  帕子轻飘飘地坠落在地,苑长记一句话都说不出。

  旁的……旁的也就罢了,为什么那刺客会知道顾长思是因为中蛊毒所以才失忆的事情?

  他不是不相信顾长思,可是忘情蛊解药丢失,秋长若做不出一枚一模一样的,于是一切解蛊事宜不得不延后。只是信任之间最忌讳有欺瞒,他只怕顾长思真的对玄门失去信任,不是怕他做什么,只是单纯怕他失望、怕他伤心。

  他怕当年那件事会伤了他们之间的情分,虽然当时是不得不为之,令顾长思忘了霍长庭,但论迹不论心,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他违背顾长思的意愿让他失忆,他心底永远有愧。

  顾长思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问他关于中蛊的事情,拔步就往外头走。

  “长思。”

  顾长思抬头,终于得以释放的封长念站在门口,不知已经听了多久了。

  苑长记简直如同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长念!”

  封长念露出个疲惫的笑:“我来找你们……师父说要用早饭了。”

  顾长思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抬脚一步步走上了地面。

  封长念猝然伸手,拉了他一把:“长思,关于蛊毒的事情……我们会解释,你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那刺客就是在胡扯,我们怎么可能会像狼崽子一样害怕你对我们做什么,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一直都是一起面对的,对吧?”

  顾长思静了静,旋即终于露出个笑:“刚回来就操心,你还真是操心的命啊封长念。”

  “赶紧走吧,再等一会儿早饭就凉透了,师父年纪大了,吃凉的多不舒服,再加上你回来了,估计有的给你接风——长若姐会不会大早上给你熬锅鸡汤补补啊?看你感觉瘦了很多。”

  封长念露出个酸涩的笑意。

  “得了。”顾长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苑长记,把自己洗干净了再过来吃饭,我给你带的那些喝的拿上,我可不想让我那好茶好杯都在下面泡着浸血味儿,以后不能喝也不能用了,多浪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