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们店里二楼还有没有房间,够我们六个人用的?”穿着儒装的书生来到柜台询问。

  楼上最小的房间能坐上七八个人,刚才有客人结了账正好空出一间房。

  廉长林听完后点点头回他,再看向他身后的同伴,发现他们总共只有五个人。

  “奇怪了,怎么就我们几人,”那人回头才发现不对,“青松去哪里了,方才不是还在门口?”

  “他方才突然说临时有要事,让我们先进来,改日得空了再请我们赔罪。”一人回道。

  “都提前约好的,到店门口了匆匆忙忙回去,想来是有急事,他这次不便,那咱们回去再给他带份这里的小吃,让他也尝尝。”

  “也只好如此了,不过如今距离出发赶考还有几日,我们可以再寻个时间一同结伴过来……”

  他们难得出来放松,听说镇上新开了家特色食馆,这才特地从镇东赶过来,就是为了尝尝看,这家的东西是不是真同外人津津乐道那般好吃。

  石头刚去了后院吃午饭,现在大厅只有周梅在招呼客人,正在前面给客人送菜。

  廉长林站在柜台里,安静听他们说完,走出去请他们到二楼。

  廉家那边以前农忙时还有余钱请人帮忙抢收地里的庄稼,给人当了佃农后吃不了这些苦,廉老太到家里找过他几次,得不到好处又被蒋辽几句话气个半死,后面才没有再找过来。

  廉青松是今年要去府城赶考,他们家的人多,省吃俭用点还是能凑出廉青松赶考的盘缠。

  几名书生谈论着书院的事一路走到楼上,不可避免的会提到几句廉青松,廉长林没多留意听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将他们请到房间后就走回一楼。

  店里新进来一桌客人,蒋辽正坐在柜台里写单,周梅得了竹片转身送去厨房。

  这会儿店里还不忙,蒋辽让石块去后院跟石头一起吃饭,现在柜台里只有他一个人。

  蒋辽将单子记到账本上,廉长林回来了正要起身给他让位,就见他从木框里拿出竹片放到自己前面,然后翻开桌上的菜单。

  蒋辽握着笔,顺着点给他看的菜名,分别写到竹片和账本上。

  等他写完,廉长林拿竹片送去厨房窗口,再走回来后也没让蒋辽给他让位。

  而是挪开石块的小凳子,从后面拎了另一张凳子坐到蒋辽旁边,往凉拌桌那边看。

  “今天没带书过来?”蒋辽问道。

  那天晚上蒋辽看过书之后,就没见他再拿来看,也不知道他看完了没有,听他问起廉长林抬手要从柜台里拿书。

  “不用拿了我不看。”蒋辽拦住他。

  今天闲下来没见廉长林看书,还以为他没带过来。

  蒋辽说着话伸手去拿放在廉长林前面的糖,翻了两下没看到想吃的那种,就将竹编的盘子推回原位。

  蒋辽并不喜欢吃甜食,柜台上自从放了糖,就只有在过来柜台替他的时候才会偶尔拿个糖来吃。

  买回来的糖只有一种是酸甜口味的,他每次吃糖都只吃那种,看到没有了也不会挑别的口味来应付。

  蒋辽坐好后翻看起今天的账本,廉长林伸手进柜台里面,过了一会儿拿出一颗糖给他。

  “你特地把这种糖藏起来,是怕石块他们都吃完了没你的份儿?”

  看清这是刚才想找的那种酸果糖,蒋辽略带难言地抬眼看廉长林,“还是想方便你私下偷偷吃独食?”

  柜台上这些糖库房里面都有,蒋辽上回过来没有酸糖,当时再想吃都懒得过去拿,他才特地拿了些放到柜台里备着。

  听完他的话,廉长林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转手把糖拍到他前面的账本上。

  手劲儿没收着,酸果都给他拍扁了,蒋辽好笑地拿起前面的糖。

  看他垂着眼随手拆开糖纸,糖在嘴里咬动间侧脸弓起一道弧线,不知道想到什么,折起糖纸时嘴角一直挂着笑,然后转头看过来。

  廉长林及时挪开落在上面的目光,不太自然地转头看向门口,两个客人聊着天走进店里,进门后直接往右过去排队买凉拌。

  蒋辽刚想问廉长林特地藏着糖怎么不吃,就见他喉结止不住地滑动了下,却还一本正经地坐着,就抬手伸进柜台的隔层。

  手指摸到里面的糖后,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廉长林:“你是把库房的酸糖全搬到这儿了?”

  廉长林闻言转头看去,蒋辽从柜台里拿出一颗糖,悠悠说道,“下次去买糖你跟我一起,专门买些你想吃的放在身上,在这里藏一大堆,吃的时候不怕石块发现?到时候他怎么看你?”

  廉长林:“……”

  他垂眸瞥了眼递到身前的糖,听到这儿收回了正要抬起来的手,毅然决然扭开脸,任他再怎么说就是不接。

  柜台里最多也就放了十来颗糖,哪里来的一大堆,何况他放糖在这里又不是给自己吃的。

  藏都藏了还不能笑话两句,蒋辽只好把糖收回来,准备拆开糖纸再送过去,这时柜台前走上来一个人。

  “我想买一碗酸粉带回去,有些赶时间劳烦你们现在替我装好。”来人说着话将手里的小食盒放到桌上。

  站在柜台前的男子目测二十多岁,身上的衣服灰旧简朴,人却儒雅斯文看着像个读书人。

  蒋辽把糖放到廉长林前面,起来拿上食盒让他稍等,然后出了柜台走去厨房。

  长盛斋还是个小吃摊的时候,宋惕文就听人说起过,不过一直没机会吃上他们卖的吃食。

  刚才的人拿走食盒后,他取出钱袋询问柜台里的年轻人:“你们的酸粉要多少钱?我急着赶回去,现在先把钱付了。”

  廉长林短暂望了眼他同衣服一样灰旧的钱袋,便收回目光抬手在算盘上拨了下,推出去给他看。

  宋惕文见状愣了片刻,看了眼算盘后笑问道:“酸粉五文钱?”

  见人笑笑点头回他,宋惕文方才心里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这店员应该是说不了话。

  若真是如此还能在店里当账房,店老板定是个不错的主家,也难怪生意那么好。

  他心里感叹着低头拿钱,突然发现钱袋一侧开了线,忙拉开钱袋翻看。

  怕不够钱买酸粉他出门前特地装上的十多个铜板,如今却只剩下两个。

  “实在不好意思,我如今身上只有两文钱,”宋惕文窘迫道,“家里离贵店有些远,出来是特地给家里买吃的,一来一回会误了饭点,能否先付两文钱,我送酸粉回去后一定马上取钱送过来。”

  “你若是担心我失信不过来,就将食盒扣押在你们店里。”

  廉长林看了眼他手里破线的钱袋,冲他摇摇头示意不用。

  宋惕文只以为他是不同意,还欲再说最后还是叹了叹气没再多说。

  人只是给店家打工的,既然拒绝了就别让人为难了。

  廉长林见状知道他会错意,回头翻开用过的账本,提笔在空白处写了几个字,拿给他看。

  宋惕文不解地看过去,看完上面的字后顿时感激道:“多谢了,我回到家里放了吃的,一定马上取钱赶过来补上。”

  蒋辽提着装好的食盒走出厨房,就看到那书生模样的客人,正情绪有些过激地跟廉长林说着话。

  “不知你可是店老板?”看到他回来,宋惕文解释道,“我身上带的钱不够只能先付两文钱,你的店员同意我先带酸粉回去,我回去后会马上送钱过来,还请店家不要怪罪他。”

  蒋辽看了看廉长林,放下食盒回道:“他也是店老板,既然他同意了,你回去取了钱再送过来就行。”

  最近遇到的都是些不如意的事,宋惕文刚才没多想,现在细想下来,担心这店员私自做主会惹得店家不满,没成想他年纪轻轻竟然是店老板之一。

  宋惕文再次道谢,保证回去后会第一时间拿钱过来补上。

  “这不是宋书生吗?”过来柜台结账的客人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是特地过来买吃的?”

  宋惕文提着食盒正要回去,闻声看去便回道:“是,我娘近些日子胃口差吃不下东西,听说长盛斋的酸粉吃着能开胃,就特地过来了。”

  “那你是来对地方了,长盛斋的酸粉确实开胃,外面的开胃菜都比不上。”张员外说完又笑道,“我儿子如今在私塾学什么都比同龄的小子好,还得多亏了你替我儿子做启蒙,听说前阵子你开始给钱员外府上的小公子讲学,不知和我小儿比起来怎么样?

  宋惕文闻言神色有些失意,听完还是得体笑道:“钱员外替钱小公子另寻了启蒙先生,如今学业进展如何我也不知情。张员外,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带吃的回去,就不多打搅您,先告辞了。”

  “这样啊,那你先回吧。”

  宋惕文离开后,张员外回头付钱,他给的是碎银,蒋辽称完重量后给他找回余钱。

  然后问道:“张员外,刚才那人也是镇东书院的书生?现在不是快要赶考了,怎么会这时候还给别人讲学?”

  蒋辽向来对外人的事都不感兴趣,更别说会主动询问,闻言廉长林奇怪地看他。

  “蒋老板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确实是镇上书院的书生,还是个学业顶好有前途的,书院里头最盛名的叶老先生,就收了他当徒弟。”

  张员外回道,“不过他不是今年这一批赶考的,听说是要等后年。至于给别人做讲学,主要是为了挣学钱。”

  “原来是这样,”蒋辽听完若有所思,“刚才听你们的话,他现在应该是没再给人讲学了。”

  见他还要打听,廉长林皱起了眉头。

  “给人做启蒙怎么都得花上一段时间,现在是没给钱小公子讲学,别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耽误张员外您时间了,找的钱您看一下对不对数。”

  “这哪儿还用看,都来那么多回了,你们两找的钱我肯定放心。”

  张员外走开后,蒋辽从前面的窗口望出去,刚才的书生出去就匆匆赶路,现在早就没了人影。

  能被高师收徒,肯定是个有真实墨水的,教学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蒋辽想到这转回头,就见廉长林蹙着眉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

  “刚才那个书生……”

  没等他说完,廉长林拿起桌上那颗糖又拍回他手里,再瞥了眼他站的位置,漠然示意他。

  石块吃完饭跑回来,蒋辽边拆开糖纸边走出去给廉长林让位。

  糖都吃完了也没想明白。

  廉长林突然赶人,是记着刚才自己笑话他所以气性还没过,还是猜到自己想说什么所以不乐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