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厅堂里舞衫歌扇琴音余绕,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然起舞的几名女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各具美感。

  红裳面目姣好体态轻盈,跳起舞来更是别具一番风味,也难怪那么多人慕名去醉红楼,只为了一睹她们的舞姿。

  蒋辽看过去,觉得这几人不愧被称为醉红楼的头牌。

  大伙儿平日都忙着做事,难能有歇息的时候,就是出去消遣也不会去醉红楼这些地方。

  就更别提会有什么机会欣赏这些人跳舞。

  这几名舞姬模样都个顶个的好,身段好舞跳起来更是好看,大伙儿大都眼睛直勾勾看看,暂时都顾不上喝酒吃饭了。

  中午忙着改善水车最后的零件,廉长林只匆匆吃了点东西,刚才何墉跟蒋辽说起河道后续开凿的事,他顾着听他们谈话就没怎么吃上东西。

  在他看来跳舞的红裳和平时在街上见到的时候并没什么区别,他吃着饭菜偶尔抬眼看一下,然后注意到旁边几桌的人都停了筷子,目不转睛欣赏她们的舞姿。

  蒋辽也转头看着她们,手里捏着酒杯没继续喝酒。

  廉长林咀嚼的动作变得缓慢,咽下嘴里的饭菜后盯着蒋辽的侧脸看了又看,他放了筷子拿起手边没动过的酒杯。

  蒋辽对舞蹈表演这些不感冒,也没什么欣赏的细胞,只单纯觉得这几人跳的挺不错,余光看到廉长林的举动,他及时伸手按住他的酒杯。

  “上次喝酒什么样全忘了?还想喝酒。”

  廉长林上次只喝了半杯酒,就不舒服了一整天,这才过去多久还敢喝酒。

  打造水车的一帮木匠里面,廉长林年纪最小,刚才有人过来给何墉敬酒后都跟他碰杯,想跟他喝一杯。

  蒋辽都劝住了,给他叫了壶茶水,谁知道现在没人来劝酒他自己倒想喝上了。

  廉长林知道自己什么酒量,上次之后更是没想过要喝酒,闻言回头看才发现自己拿的不是茶杯。

  见蒋辽说完又转回头,眼睛不眨地观看前面的表演,廉长林这会儿突然是真想喝酒了。

  他垂眸看了眼酒杯,伸手拉开蒋辽即将从杯沿挪开的手,握上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刚才不让喝酒他都好好配合着,安安分分端着茶杯回敬别人,蒋辽不知道他这突然抽的哪门子风硬是要喝酒。

  他摁住廉长林的手腕,垂眼瞥了下他的酒杯,刚才被人倒上酒后就一直没动过。

  廉长林这一杯倒的酒量他自己心里又不是没谱,不可能趁他不注意偷偷喝了酒才突然一反常态跟他犟上。

  他视线回到廉长林脸上,确实不是喝了酒的样。

  蒋辽酒量好刚才一直帮他挡酒,廉长林自己也不想喝就配合的只抱着茶杯。

  现在已经明示自己要喝酒却再次被阻拦,廉长林心里突然生出了些不满,握着酒杯回看蒋辽,就是不肯松手。

  两人突然僵持上,一个硬要喝酒一个就是拦着不让。

  蒋辽神色轻松望着廉长林,看着并不强硬手上却半步不退,钟立辰觉得有些奇怪。

  只以为他是不放心廉长林的身体,便适时开口道:“长林这几日没有用药也没有施针,偶尔喝点酒并不妨碍。”

  “既然钟大夫都这样说了,蒋辽你就别拦着了,再说喝个酒怎么了,能出什么事,男人哪儿能一直滴酒不沾呢。”余枫也道。

  蒋辽刚才不仅替廉长林挡酒,还一直盯着不让他喝酒,余枫就觉得他未免盯的太紧了点。

  赏着舞都不消停,中途还能给人摁住。

  现在是廉长林自己想喝酒,余枫劝他放宽点心。

  蒋辽没将他的话当回事依然盯着廉长林看,余枫又接着打趣道,“而且长林多大的人了,喝个酒还被家里管着,他也就是没法说话,不然我看他都要跑出去喊冤了,简直没有天理。”

  虽然并不认同余枫的话,不过多了两个帮话的人,廉长林底气更足了,手上使力要把酒杯拿走。

  蒋辽摁着他手腕也使了劲,他半点没挪动酒杯。

  见他有些不爽地抬眼看过来,蒋辽手上的力度也没松,转头对余枫他们道:“他要是能喝酒,想怎么喝我管不着,一杯就倒的还想喝酒,他要是喝醉了倒在这儿,你们喝完就各回各家的又不用费心,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钟立辰听完笑着放下酒杯:“何大人府上想必有不少空房,长林这些天也都住在这边,喝醉了大不了再住一晚上就是了。”

  “蒋老板不会连何大人这都不放心,担心你弟弟要是喝醉了,这里的人照顾不了他?”

  “何大人刚才走之前还不忘吩咐下人提前收拾出房间,就是以防有人喝倒了可以直接送去休息,都这么周到了你若是还不放心,长林真喝醉了我就带他回我府上让人照顾。”

  余枫接话道,“我府上那么大个地方,给他腾个房间住上还不容易,别说的我们这么不近人情。”

  蒋辽看了眼这两个人模人样不嫌事大的主,懒得跟他们多扯,回头问廉长林:“你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

  说话间他松开廉长林的手,让他自己选。

  在何墉府上这些天都忙,能在房间休息的时间很短,地方陌生廉长林其实也住不惯。

  现在水车已经做出来,后面不差人手他不用再过来,可以回家了他自然不想再留在这边。

  蒋辽这意思,要是自己真喝醉了,他会把自己扔在这边,不带他回去?

  他轻蹙着眉头凝视蒋辽,确定他真有这个打算,思来想去后他动了动嘴没再坚持,略有不甘地松开酒杯,回头拿起自己的茶杯喝茶。

  蒋辽不出所料看到廉长林这反应,再扫了眼对面还想多管闲事的主,他满意地转回头继续赏舞。

  廉长林突然就想喝酒,余枫和钟立辰都看得困惑不解,见他是真的想喝这才凑个热闹劝起酒来。

  以为只要说服蒋辽就行,两人还难得的有次一致对外,谁知反倒是廉长林自己拖了后腿。

  两人又看了看蒋辽,止不住暗暗摇头,默默端起酒杯喝酒,都觉得蒋辽管人何止是管的太严了点。

  得亏这不是亲弟弟,这要是亲弟弟,估计连酒杯都摸不得吧。

  前面曲终舞落,红裳脚步轻盈走上前,衣袖带风坐到廉长林旁边,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后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最近忙得都脱不开身,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你们摊子呢,没想到今夜就见着了,你说你跟姐姐多有缘分。”

  她最近都是吩咐她的丫鬟跑去他们摊子买吃食,倒不真是她忙的没有时间。

  身为醉红楼的头牌,她总不好想吃点什么就出去抛头露面,再者去的次数多了外人指不定又有什么闲话。

  几人坐的是主桌,何墉跟师爷先后退下歇息,桌上便只剩他们四个人相对而坐。

  前面弹琴的两个人继续坐在原处,手势一换便响起了跟刚才截然不同曲调的低缓琴声。

  没有表演看了,旁边几桌的人陆续转回头接着喝酒聊天。

  蒋辽和余枫之间空了两张圆凳,另外两名跳舞的女子分别落座,熟练给他们倒起酒。

  她们在醉红楼日常除了给客人跳舞表演,就是陪客人喝酒唠嗑聊天解闷。这次是余枫请她们过来,自然是要招待好他们这一桌。

  红裳已经端起酒杯,见状廉长林便拿起酒杯跟她碰杯,然后转头看蒋辽。

  “红裳姑娘,我弟弟沾酒就倒,我替他喝。”

  蒋辽拿走他的酒杯,仰头将酒喝完。

  红裳眼尾轻抬看了看廉长林,拿着酒杯倒没继续喝,笑意吟吟望向蒋辽。

  “蒋老板看这么紧干什么,哪儿有人真的沾酒就倒,你这是不乐意让他喝,还是不乐意让他跟我喝?”

  “红裳这位就是你说的,凉粉摊的小老板啊。”蒋辽身旁的女子开口道。

  “若真是沾酒就倒,那说明是喝的不够多,有空就该到我们醉红楼坐坐,有我们姐妹几个陪着练酒量,哪怕闻不了酒的也能给你练成千杯不倒。”

  “可不是嘛,我们红袖姐姐的酒量就是练出来的,蒋老板你就放心把人交给我们,保准还你一个千杯不倒的弟弟回去。”另一名女子眉眼带笑望着廉长林。

  她们早就听红裳提过廉长林,说只要看到人,她们准得跟她一样,天天想过去光顾人家摊子。

  现在看来可不就是。

  长得这么年轻又这么俊,她们见惯了世面的人,碰到这样未谙世事的谁看了不想调戏几句。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要过来劝酒。

  刚才好不容消停了现在又来了几人,蒋辽有点心累。

  他回头看廉长林,百思不得其解,是廉长林看着好欺负还是怎么?

  “蒋老板不会是真不放心他跟我喝酒吧?”没等他说话红裳就喊起冤来。

  “自从知道你弟弟真的成了亲,我再喜欢再惦记他,又还能做什么?我最近都没去你们摊子买吃的,可都在家里伤心难过呢。”

  “我说红裳姐姐最近怎么茶饭不思的,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呀。”红袖半真半假接起话,含嗔地望了眼蒋辽和廉长林。

  红裳之前每次过来他们摊子,就喜欢开玩笑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逗他,廉长林自然知道她没有旁的心思。

  现在看她抬手抹起并不存在的眼泪“伤心欲绝”,廉长林转回头默默吃菜。

  他要是真喝酒醉倒了,蒋辽是真的会将他扔在这里不管。

  “看来你们认识啊。”余枫道,“这么说来,红裳姑娘你得感谢我请你们过来了,不然你和这位小老板哪儿能怎么有缘分呢。”

  “余公子,你这说的我更伤心了,你说人家是有主的也就算了,这难得再遇上了,没想到想一起喝杯酒都这么难。”

  听说了那日衙门上发生的事,得知她之前一句无心打趣的话竟然是真的,红裳着实惊到了。

  不过她对蒋辽和廉长林成亲倒没什么看法。

  她们在醉红楼里面遇到过各种失意或得意的客人,多让人大跌眼镜的事都听说过。

  男子和男子成亲倒不算什么了。

  而且蒋辽和廉长林是事出无奈,冲着蒋辽能将自己“嫁”出去,就不是一句感恩图报能说的过去的。

  红裳转头再看廉长林,不过这小兄弟以前也着实惨了点。

  她轻叹着回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我看趁着红袖姑娘在这儿,就让长林跟着一起练练酒量,说不准这次酒量就见长了。”

  蒋辽仍然不打算让廉长林喝酒,余枫没忍住又来凑热闹。

  “你管好自己吧,别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钟立辰给他酒杯倒上酒,让他喝自己的去。

  旁边桌子有人醉酒发起浑,被人扶下去路过他们这桌时,一个不擦撞到正端起酒杯的红袖。

  杯里的酒倾洒出去泼到了蒋辽侧脸,她反应极快拿出怀里的手帕,手帕蹭到蒋辽嘴侧却没来得及擦拭就被避开了。

  蒋辽抬手随意用手背擦掉上面的酒,他避开的动作并不明显,不过红袖靠的近自是感觉得出。

  她展颜笑道:“这人虽然喝多了,但说到底还是我没拿稳酒杯,酒才会洒到蒋老板脸上,还连衣服都湿了,蒋老板见谅,红袖自罚一杯。”

  她重新倒了一杯酒。

  “没事。”蒋辽看了眼被泼湿的半个肩膀,并不在意,“一点酒而已,等会儿就干了。”

  红裳几人刚才说的都是些打发时间的趣话,并不是真要劝廉长林喝酒。

  换了话题又聊了一阵,红裳问道:“余公子,不知你们还想听什么曲儿?我们姐妹几个知道要来何大人府上献艺,生怕表演的不好,可都是特地准备了一番才过来的。”

  “听说你们舞剑的本事堪称一绝,上次去醉红楼几位都不在,这次正好见识见识。”

  “那余公子您接下来看好了,舞剑可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红裳几人起身飞踏回厅堂中,激昂的曲调一响,取出木剑便开始自己的看家本领。

  蒋辽刚才看她们跳舞就知道,几人都是有点功夫在身的。

  现在不说各自的身手了不了得,至少都是下过苦功去练的。

  几人舞剑你来我往相当精彩,不时就有人止不住惊声叫好。

  廉长林观望了片刻,目光又回到蒋辽身上。

  他今天穿着合身的白领黑衣,被酒泼湿的肩膀暗深一团紧贴着皮肤,领口处也被泼湿了。

  刚才用衣袖擦拭的随意,脸侧还带着湿意,嘴角也沾着没被擦去的酒气。

  廉长林看得有些口干,他回头拿起茶杯,一杯喝完都没发觉他喝的并不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