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将水车拼装完毕,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牵来骡子套上索套,赶骡子驱动水车。

  随着木轴转动,垂下的骨链轮换沉入水里再被提起缓缓送往高处。

  围在外面的村民睁着眼睛伸长脖子仔细瞧着,就怕一个不注意给漏过了什么。

  钟立辰站在草棚一侧,目光不落直视几步外转动的水车。

  他今日本来留在府上处理草药,余枫极力游说他过来,最后半拉半推将他送上马车。

  他想看看这水车是不是值得余枫这么激动。

  从画图到制作,水车的每一个环节都在廉长林脑海里反复上演过多次。

  即使知道水车肯定能如他们所愿顺利取水上岸,但到现在的紧要关头,他看着前面缓缓被拉动的水车,心里突然有些许紧张。

  水车的骨链十几米长,每处都打磨的非常仔细到位,首尾紧密相接,轮轴活动稳固耐用。

  蒋辽看的不由得感叹这里的工匠确实高超,这手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注意到身旁投来的视线,他转眼扫过去,然后不得不停下对廉长林道:“水车的事你全都知道了,自己也跟着上手打磨了几天,瞎担心什么。”

  廉长林之前画图纸时,有什么想知道的,蒋辽都事无巨细跟他说过。都知道水车肯定能见效,到这会儿还突然不放心了。

  水车最难打造的地方他们都解决了完好做了出来,不出意外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廉长林确实有点多虑了。

  他望了眼视线回到水车上的蒋辽,也转头看过去。

  牵牛沟岸上能活动的地方有限,多名衙役站在草棚外将这处圈了出来,防止村民围上来造成不便。

  壮子刚才过来看到廉长林和蒋辽就想跑过去找他们,被家里拉住怕他过去捣乱妨碍到人。

  现在趁大家都瞧着水车没空多留意他,他悄悄松开周梅的手,猫着腰溜到了最前头。

  眼珠子转了一圈看要怎么溜过去找廉长林,眼睛扫到前面时突然蹦跶起来喊道:“上来了!水上来了!”

  装满水的木箱在最高处滑落倒进渡槽,后面连接的箱子里的水也接二连三哗啦倾倒出来。

  骡子不停围着木架打转,源源不断的水倒进渡槽顺着渠道畅行无阻极速往前流去。

  壮子被吸引追着水流就蹿了出去,带走了身后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兴奋沿着渡槽跑出去。

  “是不是等这水流到地里就不用每天过来打水了!咱可以去掏鸟窝啦!”一个小子喊道。

  “二虎子你傻啊,这水肯定能流到地里,咱过去看完就能去掏鸟窝了!”另一个大点的小子回他。

  壮子带着一帮人跑远,原本好好窝在薛婷怀里的二丫挣扎了起来:“阿娘,我也要去!”

  薛婷抱好她:“刚才不是说要去找林子叔他们,乖啊咱不去,就在这里等他们。”

  “你哥没多久就得跑回来,咱要想过去看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就能看了。”周梅捏了捏她的脸。

  二丫眼巴巴望着他哥跑远看不见,垮着小脸窝回去,趴在她娘肩头显然不开心了。

  “大嫂,我带二丫过去吧,省的她一直念着。”周梅伸手抱走二丫。

  渡槽建在平地上,都是平时常走的道,这边的路这些孩子都熟出不了什么事,但刚才一帮人乱糟糟跑出去,还是得有人看着点才行。

  “我也过去,壮子要是在那头玩疯起来,不看着指不定又跑哪里去了。”薛婷跟着出去。

  周大爷出门前带了木桶,本来是想着围观完就去挑水,现在连忙放下桶也追着渡槽走过去。

  在他们之后陆续有村民走趟过去,在这边有田地的更是全都过去了,要看水什么时候能流到自家地里。

  水车能取水出来,李叔李婶这下都放心了,望着水车说起话,展颜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回地里的庄稼有救了,这水车可比咱们自己挑水省事多了。”

  “何止是省事了,以后沟里边要是没水浇地了,有这水车在,山上再远的水潭也能将水给引下来,哪里还用愁地里没水庄稼会被枯死!”

  “多亏何大人带人忙活了这么多天做出了水车,咱有何大人在镇上当官,真是有福了!”

  村民看着源源不断取水上岸的水车,都止不住欢呼起来,齐百德也是看的激动万分。

  何大人这些天命人建造渡槽,又让人修缮了附近的沟渠接通外面的田间水道。

  这边几十亩地,再加上附近的田地,牵牛沟里的水足够撑住一段时间了,期间要是能等来一场雨更是什么都不怕了。

  这水车附近几个山头的田地都能受益,骡子使用时便由官府出面每天派人来把守着。他们现在只要跟以前一样,顾好自家的地把庄稼种好就行。

  既忙活又担忧了这么些天,大伙儿这下总算能好好歇息,回去也能放心睡个好觉了。

  望着前面水车顺利运行,还有旁边热情洋溢的村民,何墉感触颇多。

  这几年朝廷大费周章在各地开凿水道,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保证地里的收成,让老百姓日子好过些。

  水车试用前不能确保一定有效果,避免劳工伤财便只抓紧做了一种水车。

  现在水车能取水,他总算能放下心来。

  这些天何墉到过镇内多处地方查看,哪些地方可以建造水车取水、怎么设置路线都招人多次商讨过。

  流经镇上的几处沿河,有的虽然露出了水口却并没有继续干涸,不过底下的水流低浅无法流通到外面。

  若是重修挖凿河道工程极大,现在就完全可以着手用另一种水车将水引出去灌溉附近的田地。

  何墉过来前给几名私交要好的同僚打了招呼,他们这次都跟过来观看,现在目睹了水车运行的成效,连忙向他告辞,匆匆赶回去着手命人打造。

  如今能早一天将水引到田地里,就能挽救更多受旱的庄稼。

  目前通过水车只能暂时解决庄稼缺水的问题,避免以后发生旱灾再面临如今这种局面,平时就要多修护蓄水池,做好蓄水准备以防万一。

  这些跟开凿河道一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现在有了水车,至少不用像以前那样完全看不到盼头。

  何墉目送同僚走出去,回头对身旁的一帮木匠道:“多亏了大伙儿这些天不停的连夜赶工,水车才能尽快做出来,本官今晚会在府上设宴犒劳大家,接下来的水车还得你们继续费心打造。”

  “大人您放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瞒你说,我们现在都浑身干劲儿,早就等着打造后面的水车了!”

  亲手做出的水车能帮到那么多庄稼人,木匠们心里都很激动,纷纷表态。

  何墉满意地看着他们,听他们说完后,他转头对蒋辽道:“水车图是你和你弟弟带来的,晚宴更少不你们两个到场,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就同我们一道坐车过去。”

  晚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廉长林今天从镇上过来就直接到了这边,也不清楚家里的事情忙完没有。

  如果没忙完,他们要是回来的晚了可能会顾不上,他转头询问蒋辽。

  明天要用的食材都已经准备好,只是过去吃个饭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晚宴结束后就能回来。

  而且何墉开口了不好推辞,更不能佛了他的好意。

  知道廉长林担心什么,蒋辽回看了他一眼示意没事,开口应下何墉后,便过去和李家说了一声。

  “你今日要是不来,可就见不到刚才的场面了。”余枫转身走出去,问起钟立辰,“怎么样,现在感觉没有白来了吧?”

  “确实,”钟立辰回他,“挺震撼的。”

  “所以说啊,下回我让你出来你就别管那么多,跟着出来就行了,不能除了你的药房就什么都看不上。”

  钟立辰今天进了药房研究,除非出去给人看诊,否则确实不想出门,余枫说的是事实他就没反驳回去。

  余枫见状笑了笑,然后想起了什么,他敛了些笑意问何墉:“何大人,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向上面汇报?”

  这事他们早两日就有谈到过,何墉知晓他的意思,回道:“余公子放心,老夫会快马加鞭如实向朝廷上报。”

  “那就好,何大人办事晚辈向来信得过。”余枫笑了起来。

  官僚徇私枉法强抢功劳这些事并不少见,上头那位就是要彻底肃清也不是容易的事。

  水车是廉长林和蒋辽提出来的,这功劳要是被上面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抢了去,他若是不知道那还另当别论,在这看见了自然不能答应。

  –

  入夜,何墉府上晚宴开场,宽敞的内堂里摆了几桌酒菜,各桌都坐上了人。

  “辛苦大伙儿这几日忙活,明日你们好好休息,今晚就敞开了随意吃,这会儿不用讲什么规矩。”何墉让大伙儿都随意。

  如今再赶造水车并不缺人手,这帮工匠忙了这么些天是该让他们好好歇息才行。

  同他们又讲了几句,何墉便对同桌的蒋辽和廉长林道:“水车的事本官已经上报朝廷,你们做了件利民的好事,上面一定会嘉奖你们。”

  “水车是大人您安排人打造的,我除了给您送水车图并没多做什么,就先谢过大人好意。”蒋辽端酒敬他,让他随意。

  何墉笑着点点头,喝了酒后又道:“这事还要多谢余公子慷慨解囊,水车建造才能进展的这么顺利。”

  “何大人客气了。”余枫笑道。

  自从开凿河道后,衙门的账上就一直吃紧,何墉一个小地方的知府,俸禄并不高,要想尽快做好水车只能自己先垫上钱。

  建造水车所需的木料还有工匠的工钱这些,一笔笔算下来并不是小数目。

  这笔钱对余枫来说可能只是小钱,何墉心里还是非常感激。

  如今了却了桩心头大事,他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年纪大了跟这些年轻人没法比,酒意上头被家仆扶下去歇息前,他吩咐府上的人好好照料这些客人,不能怠慢了。

  酒过三巡,门厅两侧的纱帘被拉开,走进来几名衣着鲜艳的女子。

  抱着琵琶的两人分别走在最后,走在前面的三名女子里,为首的人看着很眼熟。

  等她们走近了些,廉长林看清了那人。

  是之前经常到他们摊子买吃食的红裳,醉红楼的舞姬。

  吃饭喝酒的人纷纷停下。

  有些人并知道她们的身份,有些知道她们的人也疑惑不解看着她们。

  醉红楼的舞姬有时候会被请到外面表演助兴,但那都是有钱人才请得起的,怎么突然来这里了,看着也不像是何大人请来的。

  “大家这些天忙前忙后那么辛苦,要犒劳大家就只光喝酒吃饭怎么行,不得听听曲子赏赏舞。”

  余枫笑着解释,“所以余某自作主张请来了醉红楼的头牌,这几位一身本事什么曲子舞蹈都会,大家赏脸看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