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蒋辽到点准时醒来,起来穿整好出到后院。

  这会儿天才刚亮起,廉长林已经扎完马步收势站起来。

  发干的嘴唇微张,垂着头喘气,眉眼挂着汗珠,脸上脖子上都是汗,领口处也全湿透了。

  蒋辽扫了眼竖在前面的香,不知道烧完了多久。

  廉长林昨晚沉不住气等在堂屋,是想知道他今日的打算,事情几句话说不清楚,他最后只说要进山,不过不是去打猎。

  说完廉长林虽有疑惑却也没再问,没成想他竟然好奇到今日早早就起来了。

  蒋辽暗暗摇了摇头,大步走过去洗脸,然后进厨房弄吃的。

  每日清晨扎马步一炷香时间,廉长林早便适应了,蒋辽却没再给他加时长,也没教别的,只让他每日都练,不能中断。

  今日的香烧完廉长林多练了一刻钟,他站在原处站了一阵调整呼吸,手背抹掉流到下颌的汗,边走去洗脸,随后回了房间。

  昨日早上割的鸡草还有剩,他在房间换了衣服出来,去厨房后面拿鸡草。

  蒋辽简单用面糊煎了几个饼,装到盘里端出去,廉长林已经喂了鸡,正站在浴房旁边冲洗竹筒,身旁石台上放着的另一个竹筒已经清洗干净。

  廉长林实在好奇蒋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洗完竹筒先到厨房装上水,拿到堂屋放好这才吃早点。

  山上的蚊蛇都毒,蒋辽昨日特地在镇上买了驱蚊蛇的药包,回来后随手放到了厨房,怕进山时忘记带上,他吃完早点便过去拿。

  等他拎着两个药包回到堂屋,廉长林已经吃完了留给他的面饼,正站在餐桌旁低头往腰间绑竹筒。

  蒋辽转头望了眼外面,太阳才刚出来。

  他没打算早早就进山,再回头时廉长林绑好了竹筒,正抬头看过来。

  就等他准备好随时能出门,却又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蒋辽心里啧了一声。把一个药包抛过去给他,让他放到身上。

  然后掉头往后院去,边随手把药包缠到腰上。

  蒋辽从柴房拿了一高一矮两个背篓出来,把矮的递给廉长林。

  廉长林接过正要出去,蒋辽却突然停下,站在旁边盯着他看了又看,随后说道:“把你的弓箭也带上。”

  -

  今日去的地方从山口往里要走上半个时辰,进去只有小径,路并不好走。

  让廉长林扎马步的成效出来了,这次走在山里没有上次费力,蒋辽都不用特意放慢脚步等他。

  不过早上山里雾重露足,蒋辽还是放缓了脚步,没有之前进来打猎时的脚程快。

  路上野草横生,蒋辽用背篓在前面开路,最后抵达地点后裤脚不至于全被杂草蹭湿,走在后面的廉长林更是没怎么被露水殃及。

  这一处地势略陡,往外是长满树木的空阔低洼地,往里是一人多高的自然崖壁,上面低矮簇生的树爬满了半个崖壁,粗壮的树藤沿着壁面垂下,树叶间长着山核桃大小的青绿色果子。

  蒋辽这次进山的目的之一就是这种野果。

  他之前偶尔从这里路过,当时看到并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他还会为了这东西特意过来。

  这种野果廉长林知道。村里的小孩只要跟着大人进山,看到都会被指着告知不能吃更不准摘。

  崖壁向阳,树上的露水被晒的近乎褪去,蒋辽进来就放下背篓走过去。

  伸手抓住树藤往下拽,野果没摘到就被廉长林拉住了手。

  “我说的新的吃食,就是用这个做的。”蒋辽侧过脸看他,“你也摘,小心点别沾到上面的汁水。”

  廉长林困惑不已,确定蒋辽真要摘这种野果,眉头凝了下,随后松开手。

  野果被摘下,掰断的部位不断冒出白色的汁水,蒋辽放到地上起身继续摘。

  见状,廉长林放下背篓跟着一起摘。

  在就近的低处摘了两刻钟,地上的野果看着能装满半个背篓,够用挺长时间了,蒋辽便收手没再继续。

  先后将摘下的野果捡进背篓,廉长林跟在蒋辽后面,出了这片地走了近半个时辰,到了另一座山的山口。

  往里走了一刻多钟,蒋辽在一处平整潮湿的地方停下。

  这里靠近水源,廉长林能听到不远处的溪流声,他顺着蒋辽的目光看过去。

  入目的是一大簇只到成人膝盖高的野草。葱绿普通,在大山里丝毫不起眼。

  蒋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廉长林已经不急着知道了。蒋辽就是现在告诉他这些东西能做成什么吃的,没亲眼见到他也想象不出,索性便不想了。

  这种野草在山上并不多见,聚堆生长的蒋辽只看到这一簇,拦腰折断将两个背篓都快装满,蒋辽想了想,又连着根挖了几棵。

  最后弄完到溪边洗了手,蒋辽起身取下竹筒喝水。

  进来到现在他们没停歇过,廉长林蹲在溪前洗手,额头冒着细汗,唇色有些泛白,比上次进山脸色要好一些。

  等廉长林洗完手起身,蒋辽出去带上背篓,就近找了块地方坐下歇息。

  进山要做的事已经做完,等歇够了,蒋辽转头看廉长林。

  还没等他说什么,廉长林便拿着弓箭站起来,模样比刚才摘野果野草积极多了。

  蒋辽往外看了一圈,没见到什么野物,便起来背上背篓,另一手提起廉长林手边的矮篓,让他走前面。

  走了一段路还没走出这座山,蒋辽背篓里就塞进去了两只山鸡。

  廉长林走在山间小径,眉目认真,仔仔细细地扫视周边,不放过一丝空隙寻找野物。

  蒋辽看着他,一路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虽然还是一副清瘦的身板,但当他注意力都集中在某一件事上时,比如现在打猎,尤其是发现目标停下拉弓锁定时,病弱的脸上看着都多了几分气血。

  廉长林的箭法不差,本身又有天赋,射箭的手感回来后,这种程度的射击对他并没什么难度。

  看他精神头足没打过瘾,依然热衷地寻找野物,走出这处茂密的树林到了空旷的地方,蒋辽停下给他指了个方向。

  “那边第一棵松树,上面的鸟窝看到了吗?”

  廉长林看过去,松树距离他十几丈远,视线往上,很快找到了隐藏在松叶从间的鸟窝,他点了点头。

  “鸟窝旁边往上空出来的树干,你若是能射中,我就再给你指个点,若是还能射中,明日你扎完马步,我就再教你点别的。”

  适应扎马步后,廉长林能感觉到身体细微的变化,走路久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费力,便不再满足早上只是简单地扎马步。

  闻言他眼睛亮了下,拿出竹箭上弦瞄准。

  下一瞬竹箭脱弦,正中靶心。

  不知是什么原因,蒋辽并不打算这么快就教他别的,这点廉长林看得出来。

  因此刚才指的位置,蒋辽是认为他射不中?

  目光从远处的竹箭上收回,他转头看蒋辽,嘴角若有似无地扬起。

  背篓被蒋辽放到一旁,他正就地坐在草地上,从他的角度看去,身旁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在挑衅。

  蒋辽眉头略挑,转头视线扫寻了一圈,问道:“往左三步远,站在树枝上的山雀,看到没有?”

  廉长林回头看去,视线旁移,眼睛微眯了下,点头搭起弓箭瞄准,势在必得。

  很好。蒋辽看着他勾了勾嘴角。

  “它身后东南方向,那棵最壮的树,上面挂着的黑蛇,打下来。”

  廉长林看过去,找到黑蛇后猝不及防愣了下。

  然后转头看蒋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黑蛇所处的位置已经超出了弓箭的射程范围。

  蒋辽目前不想教他扎马步之外的东西,竟然故意使诈。

  “怎么,打不了?”蒋辽挑眉问道。

  廉长林面带不满,回头继续瞄准,随后又略有不甘地放下弓箭。

  心里完全没有把握,不用放箭也知道不可能打的中。

  机会已经给了,自己不争气这可怪不了他。

  蒋辽爱莫能助地收回目光,起来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弓箭。

  搭箭瞄准再利落放箭,一眨眼时间,那条黑蛇被牢牢钉在树枝上。

  蒋辽回头淡淡瞥了眼愣怔的廉长林,把弓箭还给他。

  没长几点本事就敢挑衅人,回去继续扎你的马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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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赶在中午前回到家,吃完饭蒋辽还想歇一下,见廉长林急着想知道进山摘的东西能做出什么,也不吊人胃口了,起来去处理。

  “这个,叫凉粉果。”蒋辽拿起一个凉粉果放到案板切成几小片。“里面的籽能做吃的,等下教你怎么弄,你先把切好的放到晒垫拿出去晒。”

  蒋辽切的凉粉果能铺满拿来的竹编晒垫,廉长林站在旁边围观到现在,不得不挪开紧盯着凉粉果的双眼,着手干活。

  将切开的凉粉排开放到平整的晒垫上,廉长林搬了把高凳放到后院中间,晒垫摆到上面晾晒。

  蒋辽洗完手,拿出一把凉粉草扔到盆里,木盆放到厨房外的阴凉走道,刚给里面加满水泡上,廉长林又回来了。

  站在旁边紧盯着看他怎么弄,蒋辽只得继续使唤人。

  凉粉草清洗了几次,洗干净后放到筲箕里备用,廉长林抬头看去,凉粉籽晒好了,蒋辽正拿着晒垫走回来。

  把里面的籽全部弄出来,用纱布包上绑住,旁边备着一盆干净的清水,蒋辽拿纱布放到清水里揉搓。

  没多久清水开始变浑浊,随着揉搓逐渐变得粘稠起来,颜色也越来越深,快赶上家里的蜂蜜。

  廉长林越看越惊奇。

  没等他猜想之后还会有什么变化,蒋辽就收了手,把用完的凉粉籽放下,洗了手把木盆搬到厨房角落。

  “好了,放在这等着就行。”

  家里的菜地还有空的地方,他出去先把连根的凉粉草种上,然后开始煮凉粉草。

  最后成品出来,等凝固凉却后,蒋辽拿木片切开,弄了一碗加了勺糖水给廉长林。

  鲜绿色的吃食廉长林从没见过,他捧着碗看了良久,才想起来蒋辽让他尝尝看。

  凉粉口感冰凉清爽,尝着比酸粉要解暑。

  廉长林听闻镇上富户用高价买回来的冰做饮品消暑,他没见过更没吃过,此刻他却莫名坚信,凉粉的味道不比他们的差。

  一个时辰后,放在厨房静置的凉粉变成半透明的固状,蒋辽分成小块勺出来告知可以吃的时候,廉长林站在旁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觉得不可思议。竟然不用煮就可以直接吃。

  再次尝起凉粉,廉长林这下是知道,蒋辽昨日为何一点不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