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跳上余冬槿的膝盖,沉默的看着床上的老爷子。

  余冬槿摸摸他的头被毛,“你还好吗?”

  大黄却表现的很洒脱,“我没事儿,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是个很有灵气的仓鼠,在他明明还懵懂的时候,他就知道人与鼠都是会死的,或早或晚,譬如他的前主人,他漂亮的姐姐就走的很早,匆匆的抛下了他与余冬槿在这世界上。

  他只是有些担心余冬槿,他转身,用小爪子扒拉了下余冬槿的手,“你呢?”

  听他这样说,余冬槿默了默,随后才想起来什么叫反正不是第一次。

  他的妈妈,大黄的真正的主人,也是他们守候着离开的。

  余冬槿心里又突然升出了无尽的酸楚,眼眶不由泛起热意。

  身后,遥云将他拥在怀里,告诉他:“村里来人了。”

  来送乐正先生最后一程。

  乐正没留下太多的话,只让余冬槿要开开心心,和遥云过好往后的一生。

  又仔细看了两个孩子,环视了在场之人一圈,问了常芜的学业,叮嘱余冬槿要请先生好好教他们读书。

  最后颤颤巍巍的抬手,摸了摸大黄,人就咽了气。

  葬礼举办了七天,李道长不请自来,带着童子来给老爷子唱道。

  余冬槿抱着爷爷的排位,牵着儿子侄子,由遥云陪着扶灵上山。

  两位王爷带着一众官员远远的为其送别,他们没有住在村里,而是住在了县里修整过得官驿里,本来一个寻常老秀才的葬礼他们是不必来的,但两个王爷带了头,一众人便全来了。

  村里人不认识他们,但也看得出他们的不同寻常,都挺紧张的。

  葬礼结束后,余冬槿一家就回了留云县,他人很憔悴,回去就大病了一场。

  遥云知晓他其实这乃是伤心成疾,需要的是陪伴安抚,便日日细心照顾,又乘着他能活动时带着人与孩子,还有家里的动物成员们一起进山泡温泉采风玩耍。

  于是余冬槿的病很快就好了,而且他总梦见妈妈与爷爷,爷爷在他梦里可精神了,他说他在那头遇见了他妈他爸,才知道他原来曾去天外天走过一遭,他说俩相处的很好,叫余冬槿不要再伤心难过了。

  这也不知是不是余冬槿自己在给自己心理安慰,但他接连梦见几回这三人后,心里头真的舒服多了。

  “余郎君,水泥的实验结果出来了,还请前去一观!”工部侍郎喜形于色,过来告诉余冬槿这个好消息。

  余冬槿手上还拿着汤勺,闻言也很激动:“好,我现在就过去!”说着抬步就走。

  遥云都没来得及取下汤勺,无奈,只得给俩孩子一人擦了下嘴,又把已经埋进肉丁碗里的大黄提溜出来,把他们交给彩芽,自己带着蹲在他肩头的大黄跟了上去。

  是的,水泥!这玩意余冬槿其实不够了解,但经过几次的研究实验,这种适用于各种工程的现代材料终于被做出来了,同时进行研究的,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与工艺,例如玻璃、橡胶、纺织机,自行车等等等……

  余冬槿脑子都快想枯竭了,还天天被那些工部官员各种天马行空的操作搞的心力憔悴,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伤春悲秋的了。

  没了!真的没了!他真的想不到了!放过他吧!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

  余冬槿捏着一把皇帝奖赏下来的大额银票,数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嘿嘿!没想到还有钱!这活儿很可以!”他高兴的两眼弯弯,那副财迷样儿看的遥云心里痒痒。

  他好笑:“你不是刚还说累么?”

  余冬槿:“嗐!累到没什么,就是脑子不够用了!”他给遥云算着:“不过现在有了钱,我就觉得值了!搬家!咱们搬家!我要给家里请最好的夫子,盖个超大的书馆!满足爷爷的愿望!”

  遥云:“店还开吗?”

  余冬槿点头:“怎么能不开呢?我还要开分店!”他想了想,说:“开连锁店!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吃到他们以前没吃过的美味!”

  遥云无奈:“刚不是还说太累了。”

  余冬槿数钱的动作一顿,不由有些苦恼,“嗯……是时候多多请人了!你可要帮我挑人!”有了遥云,他才能挑不出更得力的人才。

  遥云在他额前落下一吻,应了:“好。”他牵着余冬槿的手,“那你是不是也该看看我了,这么些天,你尽忙着应付那些官员去了,都未与我好好说说话。”

  这话说的委屈,余冬槿笑了,故意做出一副调戏良家子的养儿,勾着他的下巴,“那好吧。这位帅郎君,春宵苦短,可否有意与我一度?”

  遥云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口,笑道:“不胜荣幸。”

  此后,一家人再上京,便是无疾考上武举人,前来京都殿试之时。

  那时,余冬槿参股的寻味楼,还有他自己的连锁火锅店、蛋糕店以及杂食铺子已经开到了京都来。

  无疾这年已经二十,无病也已经十四,小小年纪考上了秀才,但没有继续往下考,他毕竟身份特殊,余冬槿不想他沾染凡尘太多。

  当然,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也不太愿意精心读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原型是棵药材的缘故,他更喜欢学医,余冬槿寻了许久,助他拜上了名师,又为了他开始与遥云一起研究起现代医学来,目前进展不紧不慢。

  而常芜,他已经取了进士,但没有做官,而是去后来修好且扩大了规模的宏章书院教书,预备就这样慢慢的将面容老去,待无法在凡世混下去了,就跟着尊神与娘娘一起回裂谷。

  他算是继承了乐正先生的事业。

  彩芽现在则是“余遥食品企业”的总经理,她忙得很,天天带着算盘和手下在马车上巡查各方连锁店,余冬槿平常都不咋能见到她。

  也就是现在各条大路都修成了水泥路,不然够她颠簸的。

  不过这次大少爷科考,她也来了京都。

  先帝在余冬槿一行上次离开京都后的第二年就薨了,如今在位的乃是周樾。

  他如今身份贵重,寻常已经是无法相见。

  但这天徬晚,周樾带着自家将军表哥与随身大太监,敲响了余府大门。

  周樾是微服上门的,行车低调。

  守门的小厮不认识他,通报家里两位老爷时说的是:“来人是京城本地人士,说是两位老爷的老相识,还说两位老爷曾对他们有恩,他们还去过老爷的老家哩!”

  余冬槿想都没想,立即明白过来,连忙拉着遥云还捎着过来他们这儿痴缠着要出去玩儿的无病一同过去迎接。

  无疾不在,他一早便去陈家祭拜血脉亲人了,之后也不知是有什么耽误了,一直没见回来。

  遥云说他没遇见什么麻烦事,余冬槿便也放心。

  结果未等他们迎到门口,半路上,就见无疾恭敬领着人进来了。

  竟是撞上了。

  无病完全是小孩子思维,他显然已经把曾经见过的太子给忘了,两个爹爹又没和他说来者何人,他见到人于是一点也没有面对九五至尊的紧张感,反而是见到哥哥很是高兴。

  只听他大声道:“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说过要我带我去逛街市的!我现在就要去!”

  无疾本来正被周樾以及陈颂轻声问着话呢,陈颂今日比他们到京城还晚,一回来就进宫述职去了,这会儿又与陛下过来了这里,是没见到无疾的,这会儿心情激动难当,那是有许多话想说想问。

  周樾也是一样,毕竟有许多年没见了,上次他见到无疾时,无疾还是个孩子呢。

  但话被无病这么一打断,就说不下去了,无疾无奈:“无病,有客人在呢,不能出去!”

  无病丧气,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周帝与陈大将军瞧,只觉得他们来的太不是时候。

  周樾笑了,开口:“无病长大了。”

  一向厚脸皮的无病被他这语气一说,知道这又是个长辈,不禁不好意思,挠了挠脸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余冬槿连忙开口:“两位先生,还请进屋吧。”

  进了屋,屏蔽了下人,余冬槿才拉着孩子们行礼,“陛下……”

  礼还未成,就被周樾拦下了,“郎君可不必行礼。”他满脸是笑,让过一边将人扶住。

  “真是许久未见了。”周樾身边的陈颂满是感慨。

  看着遥云与余冬槿眼角眉梢的细纹,他不禁在心中疑惑,难道神仙也会老么?

  可能这只不过是他们在这凡间的伪装罢了,他心里想。

  两方聊了些工部的事,又看了余冬槿在写的现代医学类的书,又说起孩子。

  “颂哥的儿子如今也大了,那孩子不尚武,偏爱好笔墨,我想着是否可以将他送去宏章书院读书。”周樾道。

  余冬槿不明白:“京城不是就有书院么?”

  周樾笑了笑:“郎君这些年来助我,助天下百姓良多。宏章书院是第一批改革教育的地方,我听说你们家的一位门生也在那里教书,所以想让琛儿过去熏陶熏陶。”

  余冬槿哪儿能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笑着直话直说:“我家那门生教的是普通学识,恐怕没什么特别的。”

  周帝闻言,心中遗憾,又觉黯然,点头,“如此。然学识不分普通与不普通,他尽可学便是。”

  无疾留在了京都,进了禁卫军。

  余冬槿没有为他留下,还是带着一家子离开了京城。

  又过了三十多年,周帝还在位。

  鬓边已经染上霜雪的遥云带着同样白了发的余冬槿,带着一家子,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裂谷。

  大军守在遥云山守了足足两年,也未找到裂谷入口。

  胡须渐长的周帝得知消息,叹了口气,交代下去:“在遥云山下建个庙吧,遥云山神庙,庙中要有两尊神像,都为男子,一左一右,乃是山神与山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