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冬槿与遥云一起,坐在寻味楼一楼窗边的四人小桌上,桌上是郑双双特地给他们做的菜,除了两道他和余冬槿学的蒜蓉粉丝蒸白菜和剁椒鱼头外,还有两道他自己在余冬槿那儿学习后让余冬槿帮忙指点改良过的自家菜。

  一道双鲜丸子汤,汤里的丸子是用的羊肉做皮鱼肉做馅儿,在余冬槿的建议下,郑双双抛弃了以往除了丸子,还会往这道汤里放的其他复杂菜料和浓厚调料,只用了鲜蔬和简单的清水羊骨汤,滋味已经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另一道是辣子白肉,这道菜便是寻味楼里很多常客爱点的下酒菜,也便是刘阳磨着余冬槿想要他家的辣椒油的主要原因了,但加了儵鱼和薲草的辣椒油余冬槿还是没给,只是帮着改了改他家辣椒油的用料配比,让遥云指点了下郑双双哪种干辣椒更好。

  寻味楼的锦江春闻起来确实比满香楼的春日醉要更加清香,但同样也是黄酒,余冬槿喝了一口,感觉度数都差不多,但因为有了那股清香,入口要让人更舒服些,一口下去口齿都留香。

  余冬槿砸吧砸吧嘴,对遥云说:“你也尝尝。”然后把酒杯递到遥云嘴边。

  遥云就着他的手喝了,摇头,“不喜欢。”

  余冬槿便自己把剩下的那点喝了,放下杯子夹了一块白菜塞他嘴里,说:“我也会酿酒,以后我酿给你喝。”

  这个遥云就有兴趣了,点头道:“好。”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楼慢慢用餐,边吃边听门外的小二大声的迎客。

  真的很大声,虽然寻味楼外头贴了告示,但平民百姓认字的不多,于是寻味楼除了专门送贴给老客户以外,还特意派了两个小二在门口拉客,管你路过的是谁,哪怕是要往满香楼去的,他都要去说一句店里上了新菜,酒水半价的车轱辘话,余冬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又觉得他们实在卖力,不知道刘贤给不给他们加工资。

  而因为有他们的卖力,还真有那本来要去满香楼的,结果被拉来了寻味楼的,不少人呢。

  几次下来,满香楼外迎客的伙计脸都是僵的,这叫余冬槿看的咧嘴直乐,高兴的不得了。

  店里,因为有酒水半价这个诱惑,寻味楼的那些老客基本都到场了,别说,虽然都说寻味楼比不得从前了,但人毕竟在这里开了许多年,来的人还真不少,楼上雅间已经坐满了,楼下大厅也热闹的不行。

  郑双双带着手下徒弟在厨房里忙的不可开交,他本来还想出来和余冬槿说话问问今天的菜做的怎么样来着,都没有机会。

  他虽然没来,但余冬槿也仔细的把每道菜尝过了,感觉不错,郑双双确实已经出师了。

  余冬槿正和遥云吃着饭呢,就听那二楼雅间里有人噔噔噔下楼,拉着坐在掌柜位子上的刘贤,很不高兴道:“老刘啊,你这就不厚道了,凭什么我没有葫芦鸭啊!我看老董老余老沈他们桌都有,凭什么我没有啊!”

  余冬槿顿时来了兴致,也不去欣赏满香楼那头的动静了,八卦的眼睛立即向着热闹处看去。

  不只是他,厅里其他吃饭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朝着那个方向看。

  那位不满的客人气的脸红脖子粗,他不等刘贤说话,又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从我爹那时开始我就来你家吃饭,结果现在你一只鸭子都不舍得,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说着还捏着袖子角擦了擦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泪,看起来是真的伤心了。

  有点好笑。

  刘贤大概是一见到此人,就早有预料,也知道这位老友是什么德行,忙道:“不是我不舍得,是……不对啊,你昨天不是说你今天要陪你媳妇去道观上香,不来我这儿吃饭的么?”他都没发现这位老友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友顿时一阵心虚,但他哪能告诉刘贤,他是今天一早带着他媳妇出门,路过寻味楼后面,闻到了楼里那比起往日,格外浓香诱人的味道,才改变了注意的,本来么,寻味楼的味道比不上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也比不过满香楼,他这人对酒兴趣不大,所以就想着明天来也是一样,谁知道……

  他道:“那我能不来么?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昨天我给你家传完话之后,和我家萍娘说了又说商量了又商量,她才松了口,点头说明天再去观里。”说到这儿,他又是那句话,“所以,我的葫芦鸭子呢!”

  听他这么激动,大家顿时明白了,寻味楼挂在门口的这些新菜里头,打头的那个牌子上写得那个八宝葫芦鸭想必是很不一般,虽然很贵,还一早被摘了牌子,说是卖完了。

  但都到酒楼吃饭了,大部分人也不差这点钱,而且在座的除了那还在等上菜的,一部分人都吃到了寻味楼的新菜,都对改良后的或者新的菜式赞不绝口,而那还没吃到的,看别人吃得香,夸得厉害,也知道这寻味楼已经今非昔比了,于是这时也纷纷开口:“你这鸭子还有么?给我也上一份!”

  老友急道:“先把我那份上了!”

  刘贤不禁苦笑,“不是我不给你,是真的没有了。”他无奈的挣开老友的手,对着众人和老友行了一礼,道:“各位客官是不知道,这八宝葫芦鸭乃是我店里的招牌菜,制作起来极其麻烦,一只鸭子从杀道做成,足足需要三天之久,不仅十分耗材,还十分耗费精力,所以我店今天一共也就准备了十二只,其中八只用来送于店里的老客户,四只用来售卖,如今这四只已经全部被人定下了!”

  他又转而和老友强调:“不是我不给,是真的没有了。”他很无奈:“这鸭子不是立即就能做的,需要时间!你昨日说你不来,你的那只店里便为你准备到明日去了!”

  老友十分的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刘贤一脸真诚:“我骗你做什么?你还不知道我么?”

  那老友狐疑的在刘贤脸上看了又看,随后一脸郁闷的走了,他得赶快上去,去别人那里蹭鸭子吃。

  待他忙不迭的走了,刘贤又与因为没吃到鸭子而纷纷不满的客人们道:“还请各位客官见谅,这八宝葫芦鸭难做,今日过后本店一天只出售十二只,先到先得!”

  余冬槿听得有趣,小声对遥云道:“果然是无奸不商,把八宝鸭的准备时间给加了一天不说,还搞限量。”

  遥云也小声:“限量不是你说的么?”

  余冬槿茫然:“有么?”

  遥云:“不记得了?前天刘家父子请咱们吃饭,你提了一嘴。”

  余冬槿挠挠脸,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我那就随口一说。”谁知道就被刘贤记住了,今天就这么干了。

  看完这个热闹,余冬槿看了看,还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差点就要坐不下的寻味楼内,然后又去看对面的满香楼。

  满香楼那迎客的伙计此时已经不只是满脸僵硬,已经发展到一脸苦相了。

  正在这时,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从满香楼出来了,眼里带着凶恶,往寻味楼这边看了一眼。

  随后,余冬槿与遥云就看见,一个瞧着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毕恭毕敬的在后面送他,少年口中对中年人说了几句什么,便拂袖走人了。

  遥云蹙眉,余冬槿抬眼:“怎么?”

  遥云下巴微抬,指了指那个中年人:“那个人便是满香楼的大师傅,房禾。”

  原来是他!余冬槿诧异,“那那个少年?”

  遥云:“是满香楼的少东家。”他耳力好,将那少东家刚刚与房禾说的那几句话听得清楚,告诉余冬槿:“这位少东家骂房禾无用,说他不该暗自琢磨方子,早该来与咱们谈谈的,还说他会派人去寻咱们。”

  余冬槿眼睛瞪大:“与咱们谈谈?来寻咱们?”

  遥云点头,“是。”

  余冬槿看向满香楼,此时房禾早已回了满香楼里头,外头那个伙计依旧满脸无奈,他笑笑:“那就让他来寻吧?我倒要看他具体是个什么寻法。”

  吃完了饭看完了热闹,余冬槿与遥云告别了刘贤。

  他们店今天没做生意,所以今天是他们在城内时,难得休息的一天,两人便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在留云县的主街上闲逛。

  只是逛了没多久,遥云就带他躲到了一家卖雨具的店里,随后没隔几分钟,淅沥沥的雨水便从天上下了下来。

  余冬槿松了口气,“可算是下雨了。”

  今年雨水是真的不多,除了春耕开始时那一阵儿,天就一直阴沉沉的,说晴不晴,说雨没雨的,叫人难受极了。

  余冬槿与遥云回村里时,总能听道村里人的唉声叹气,说今年年景不好,粮食恐会歉收。

  百姓们就靠那一亩三分地活,地里东西长不好,这年就过不好了。

  不过留云县比起某些平原地区要好些,地里种不活东西,他们会穷会日子难过,但一般不至于饿死,山水是他们最后的保护神。

  想到这里,余冬槿握紧了遥云的手,在他肩头蹭了蹭。

  遥云捏了捏他的手,然后揽住了他。

  风雨雷电,关于这些天象,遥云是管不了的,他只能护佑那些进入遥云山请求庇护的百灵,别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两人站在雨具店门口,等着雨水小一些再走。

  雨具店边上,是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余冬槿这会儿已经了解了这年头笔墨纸砚的昂贵,此时不由得好奇,偏着头去看那边店里。

  看着看着,余冬槿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很好奇,便拉着遥云往文具铺子那边挪了挪,竖耳去听。

  两人便听见,先是一个张扬跋扈的男声,他说:“贺破裤,帮我把东西抱起来,给我护好了,要是打湿了一点,我就要你好看。”

  然后是一个谦卑的,有些细弱的男声,他说:“好的王少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