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私塾路格外热闹。

  经过这两天的口口相传与发酵,李家杂食铺子的大名不说传遍了整个留云县,也在一部分人的口中被念叨了个不停,今天看时间差不多,与城南遥遥相对的城北尽头都有那爱吃的人不嫌路远,拎着碗乐颠颠的过来了。

  还没到点呢,余冬槿干脆只拆了两块窗户板下来采光,没理外头的热闹,与遥云安安心心先在屋里准备,炖汤洗菜切菜做浇头拉面,早早起来一个上午就没有停下来。

  外头小灶上只能架小锅,不够用,所以炖汤和炒浇头都用的是屋里的大锅,外头小锅里的汤用完了,就要从屋里打汤出来,而浇头也不能一次性全从锅里打出来,得一直放在灶上温着,他俩还得时不时过去看火。

  余冬槿揉了揉胳膊,说:“做吃食生意果然不容易。”

  遥云有点担心,“累了?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他动作麻利又有序,做起事来很是利落,余冬槿完全比不过他。

  余冬槿赶忙摇头,“我没事儿。”然后用干净筷子夹起一筷子刚炒好端过来的肉酱给他尝,“帮我试试味道。”

  遥云眼中有笑,含了肉酱品了品,点头:“咸了,不过正适合用来下面。”

  余冬槿自己也尝了尝,也觉得正好,又夹了一旁的凉拌海带给遥云吃,“这个呢,味道怎么样。”

  遥云吃了,评价:“鲜美香脆,酸辣爽口,正适合与面一起吃。”

  余冬槿眉眼弯弯,把筷子放到打了水的洗碗盆里,说:“好了,咱们袖子把柜台收拾一下,就可以开店啦!”

  于是,这天上午,巳时末尾,私塾巷子里这家被众人惦记了两天名字奇怪的铺子,终于开了门。

  余冬槿与遥云一起,将全部窗户板取下放到柜台下面,朝外一看——好了,确实是不用想着出去摆桌子了,刚刚还在巷子里到处闲逛或者干脆等在店门口,聊天扯闲的人一见动静,全涌过来了,这哪儿还能出门去摆桌子,完全挤不出来空啊。

  最先冲到柜台前的,是两个熟人,是前天那个瞧着不差钱的和那个嗓门大的,两人大概是会识字,或者是刚刚在外面听认字的人报了价目表,现在你推我挤的,都捧着手里的碗,一个说:“我要宽面,给我拿带汤的,我要三两。”一个说:“我要细的,也要汤的,给我拿六两。”

  后头的人闻言,纷纷被惊到了,没好气的嚷嚷问:“董老三,这还没尝到嘴,你买那么多干什么!”大家都挺不满,这样小的店,店里就俩人,肯定做不了多少吃食,这董老三买这样多,等下没他们的份了怎么办?

  捧着个超大大汤碗的董老三头也不回,大声道:“你管我呢!好吃不好吃我都认了,先买先得,而且反正都是外带了,我带回去给我老子娘还有媳妇吃不行么?”

  “嘿,你这人……”

  遥云去下面,余冬槿来招待,他尽量镇定,大声道:“人太多了!即刻起本店开始限购,每人最多就六两!”

  刚刚那个买三两的人闻言,忙道:“那我也要六两,你给我再拿个碗,我待会儿回来还你!”

  余冬槿点头,“行。”见外头人挤人的,他又着急大声喊:“各位客官!还请排队,不要挤了,等下给咱们店挤倒了,就谁都没得吃啦!”

  他面嫩,长得又好,这会儿红着脸着急,看着很有意思,大家见着也不多难为他,闹哄哄了一会儿,勉强分出去了两条队伍,就站在前头俩买面的后面,有插队不及时落在后面的,又是一阵闹哄哄,但余冬槿也不管了,忙着拿碗给客人碗里打汤放料。

  待遥云将面条烫好打了汤,余冬槿放好菜蔬和海带丝,问客人:“辣椒油要不要!”

  董老三犹豫了下,说:“小郎君,你给我拿个小碗另外装点辣椒油成不?我也待会儿回来还你。”

  余冬槿点头,给他装了,幸好,他把余家那些罐子碗都带过来了,不然他真怕碗不够。

  那不差钱的说:“一碗要一碗不要。”

  余冬槿点头:“行,小心烫啊。”

  “没事儿。”两人按照三两一碗的价格付了双倍的钱,余冬槿给他们打了八折,只算他们十九文,他们乐滋滋的端碗走了。

  两人一个拉面扯面烫面,一个放料招待收钱,一直忙到家里原本以为还能用到下午的蔬菜和肉酱差不多卖完,才告知了外头依旧在排队的客人:“不好意思,肉酱和小菜都卖完了,各位晚上再来吧!”

  外头的客人不乐意了,“你那不还剩了点汤和面么?不要肉酱和菜也行,我只要汤面。”

  其他人纷纷响应,“可以可以,这样也可以。”

  又说:“你再搞个限量,不要让人一下子全买了。”

  其他人再次响应,觉得这样好。

  余冬槿看了眼遥云,遥云道:“那就把这点卖掉。”

  余冬槿点头,便说:“那就少收两文钱,限量最多二两。”

  外头排队的客人:“成成成。”

  把最后这点面卖掉,剩下的客人们这才愿意离开,有那没买到的都很怨念。

  后头人少的时候,余冬槿把小桌和板凳往外搬了去,不等他忙活,便有客人接过桌子板凳自己摆好,坐在门口品尝起美食,各个都吃的舌头都要掉了。

  这会儿那些没买到的人见了他们这幅姿态,各个都又馋又气,此时扒着柜台和累得不行的余冬槿道:“我看你晚上一人最多限购三两算了,前面那些人全和进货似的,后面人却买不到,也太过分了!”

  有人附和:“可不是么,太不公平了,你得狠狠地限量才对啊,六两真的太多了!不行啊!”

  余冬槿:“……成,我晓得了,实在抱歉啊客官。”

  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又愤愤不平唉声叹气的离开。

  见人走了,余冬槿就彻底松懈下来了,遥云洗了手擦干,从后头把他抱了起来。

  余冬槿吓了一跳,小腿在空气里蹬了蹬,“你干嘛呢?”这大庭广众的。

  遥云:“抱你过去休息。”他拉过墙边的靠背椅背对自己,把余冬槿放在上头坐着,然后给人捶打起肩膀按摩起手臂,一边忙一边问:“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余冬槿其实还好,遥云和有三头六臂似的,刚刚那么忙,还能抽空给他喂拌面,倒是遥云,他握住遥云按在他肩头的手,说:“你才该是饿了,好了好了,咱们去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遥云:“不自己做么?”

  余冬槿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腰,说:“还不够忙活的呢,这汤都没给咱剩下的,还做什么呀?咱们就在巷子里随便买点好了,刚好咱们都没好好逛过巷子。”

  他家汤太香了,买拌面的几乎都没有,全要的是汤的,家里那汤没了他们就加水加料,但尽管如此,烧了好几大锅的汤还是半点没剩,如今就剩一堆骨头渣了。

  遥云拉着他,问:“站了这么久,腿脚酸不酸。”

  余冬槿又伸了伸腿,说:“没事儿,好得很。”

  两人上了街,先到刘家隔壁的隔壁,那家包子馄饨店随便点了三个包子两碗馄饨,先填肚子。

  余冬槿坐在馄饨店外的小凳上,舀一颗馄饨慢慢在嘴里嚼。

  遥云坐在他身边,先吃包子。

  这会儿没客人,卖馄饨的店老板抱手站在柜台后面笑看他们,说:“累得够呛吧?你们那生意真是好啊!”

  馄饨店前隔壁桌上,正是刚刚没买到汤面的客人,他准备用来装面的碗还放在一边呢,他带着十分的怨念道:“就是太好了,叫我没吃着。”

  余冬槿笑笑,先回店主:“是累到了。”然后与这位客人道:“这馄饨和包子也好吃啊,客官您多吃点。”

  店主笑呵呵,也和客人说:“咱家这可是祖传的老手艺,您别嫌呀。”

  慢吞吞的吃完了包子馄饨,两人便开始在巷子里闲逛。

  这条巷子不长,一共有十二个铺子,都不大,最大也不过是像刘家那样两户并一起,家家户户的铺子都开着门做生意,但做成品吃食买卖的不多,除了余冬槿也就只有另外三家,一家就是馄饨包子铺,一家是馄饨店对面卖饼子馒头的,还有一家卖麻花糖糕的,在巷子靠里一些。

  其他呢,除了一家卖布料的,一家卖杂货的,其余店铺都是如刘家郭娘子家这般,卖的是待加工的食品或者酱料。

  像余冬槿家对面那三家,卖的就是醋、生年糕糍粑和米酒。

  余冬槿与遥云从头到尾走完,逛完了地方,买了一袋小麻花,打了一罐香醋,称了一包年糕,要了一壶米酒才回了屋。

  啃着香脆的麻花,喝着遥云泡的茶,余冬槿坐在凳子上,数着今天中午收到的铜板,“一、三、六……”

  最后数完了,余冬槿兴奋的脸颊发红,“两千四百四十八!二两半!”他抬起头,眼睛亮闪闪,“我们赚了二两半!就一个中午!”

  遥云坐在他对面,见他高兴便也高兴,眼角眉梢不由也带上了笑,“嗯。”

  余冬槿这下子是一点也不觉着累了,他精神得很,满身都是劲儿,立即站起来对遥云说:“走!咱们买菜去!”中午这顿用光了他们本来要用一天的量,菜和肉现在都要补,海带不用,还有一半泡在水里呢,够他们晚上用的。

  晚上,又是一顿的忙,这回余冬槿没那么手忙脚乱了,有时遥云进屋打汤,他也不着急了,还能在外头和客人们闲聊几句。

  因为石磨还没做好,下午晚上卖的还是面,按照中午客人说的,他这次真的每人限量三两,但下午客人居然更多了,还是有那来晚了没买到的。

  晚上,余冬槿数完钱记完账,趴在床上嘿嘿笑,告诉遥云:“抛开成本,咱们今天一天就赚了差不多有五两多,嘿嘿,咱们要发财了!”

  遥云看他那样儿,忍不住在心里既心疼又好笑,上手给他按摩全身。

  余冬槿一边傻乐,一边被按得龇牙咧嘴,痛并快乐着。

  晚上临睡前,遥云拿出了一支深色的木簪,递给余冬槿。

  余冬槿疑惑,接过来,“?”这是什么?

  遥云:“沉香木做的木簪,之前就做好了,一直没送你。”

  余冬槿恍然,将木簪放到比之下嗅了嗅,“好香!”是沉香木特有的味道,闻起来很迷人。

  遥云:“本想待你过生日时再送给你的,但我问过了那李的道士,得知你原本的生辰还要许久,所以便用来当做今日店铺开门礼物好了。”毕竟余冬槿一直念叨着开店,能开成他看肯定高兴。

  余冬槿很觉得惊喜,他都不晓得遥云是什么时候和老道长问了他的生日。抚摸着这支被打磨的光滑无比,上头是造型是一朵将开未开的木槿花,简单但很有心意的木簪。

  余冬槿十分的珍惜,他这会儿已经散了头发,也要睡下了,这叫他爱不释手的木簪要戴也只能明天戴了,他抬眼,用笑眼看着遥云:“明天,你用这个帮我束发。”

  遥云眼神温柔:“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