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冬槿连忙放下火钳,拍拍袖子端正坐姿,对婶娘郑重道:“婶娘,真的没有人逼我,也没人用什么破烂规矩压我,更没人引诱我,遥云与干爷爷更没有关系,他俩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余冬槿说:“我和遥云,是一段很特别的缘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惦念起被王叔留在隔壁屋里的男人,眼中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对男人的喜爱之情。

  明明只是相隔一道墙,可当遥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开始想念。

  王婶听余冬槿的话,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她是过来人了,当初与王叔也是看对眼之后才成的亲,所以哪能不明白此刻余冬槿眼中流露出来的那柔软的情感所饱含的意义呢?

  她心中一时复杂无比,她一个乡下妇人,没什么见识,对于契兄弟的关系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并不了解,只听说以前隔壁村的隔壁村的谁和谁就是一对,搭伙一起过了一辈子,所以她在心里纠结,这结了契兄弟,还能不能另外娶妻呢?若是不能,那余家不就没有后了么?

  王婶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叹完了气,她拍拍心口处,说:“没人逼你那是最好,可把我急坏了。”她从窗下去了一块吊着的腊肉进锅里洗,一边洗一边说:“那,真不能把你那干爷爷接过来么?虽然吧,你之前也总不在家,都在书院读书,但我和你叔就是觉得……”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小了去。

  她其实也说不出哪里不好,那李家干爷爷既然都年过八十了,那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可他们就是怕冬槿这孩子在留云县待久了,觉得那边好,以后就不回来了,毕竟那头李家应该也有房有地,而他们这边对于冬槿,却是个伤心地,这孩子以前在这边孤苦无依的,这下在那头却有了契兄弟和干爷爷,这是好事,可是……

  哎,王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她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

  余冬槿听着王婶的话,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给把灶里的火减了减,想了想说:“你和叔都别担心,我肯定不会忘了余家的,我姓余,余家的根在这儿呢。”

  他与王婶解释,话说的半真半假:“李家在留云县有个铺子,我与阿云留在那边一个是方便照顾爷爷,二个就是可以借李家的铺子开店做些买卖,您都不知道,我家那宅子都快被我搬空了,能卖的都卖了,可我还要读书呢,以后怎么办呢?总不能把祖宅都卖了吧?所以我肯定得想办法赚钱的,于是我才和阿云还有爷爷商量好了,暂时留在留云县生活。”

  他这么一说,王婶明白了,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婶娘明白了,我晓得了,这样好!”是要赚钱的,余冬槿这么说她就放心了,她忍不住叹:“读书可真费钱啊,不过这是你爹娘的遗愿,你又聪明,以后肯定能成大事,能当官的。”

  余冬槿听着,心里不由一阵汗颜。

  这些话说完了,王婶便将厨房门打开了,让孩子们进来给自己帮忙,还要赶余冬槿去堂屋。

  余冬槿这才晓得,原来刚刚婶娘这是关起们来问他话呢,他一边在心里好笑一边拒绝离开,还霸占了灶门口,说自己正好烤火,遥云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见小小的厨房里人多多的,自己是进不去了,无法,只得与王叔坐到了院子里继续尬聊。

  王婶没办法,只得任由他去,还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以前的事儿,而这正是余冬槿想听的。

  王婶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说:“你也别怪刚刚婶子多管闲事,想得多问得多,你也知道,我和你王叔,都念着你爹娘得好呢。”

  余冬槿应声:“我肯定不怪的。”

  王婶点头:“你爹娘多好的人呐。我那时挺着个大肚子,带着你狗蛋牛蛋两个弟弟,和你叔咬着牙从溪下上来,身上除了紧紧揣着的那二两银子,带的兜里除了两身破衣服,连床被子也没有,就在这坡上搭了个茅草屋准备梗着脖子过日子,那时要不是路上遇见了你爹娘,被他们接济了,那是连煮饭的罐子都没有的。”

  她数着:“这算是被你们家救过一次命,五条命,你王叔的,我和你两个弟弟还有我肚子里你大毛弟弟的。后来因为有你家照顾,也因为你王叔勤快,慢慢的,我们一家子才过上了人过的日子。那时我们想报恩都没处使力气,因为你家什么都不缺,我和你王叔就只能偶尔送送菜,送多了你爹娘还不肯收。”

  说到这里,王婶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顿了会儿才叹了口气接着叨叨:“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呢,自从你那恶伯伯败掉了城里的家业回来之后,一切就变了,他带着你奶奶回来之后,你爹娘还有你,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不说,后来他还要去赌,还去招惹那当土匪的恶徒,当初要不是你爹拼死让你王叔逃走,要不是有那来剿匪的将军恰好赶来,今天我家肯定也没人了……”

  说到这里,她自知失言,连忙自打了下嘴巴,“哎呀瞧我,一说起来就叽里呱啦的没完。”她瞥了眼余冬槿的面色,见他看起来还好,才在心里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冬槿你莫怪,我就是年纪大了,平日里就喜欢罗里吧嗦,你三个弟弟都觉得我烦呢。”

  余冬槿赶忙摇头,“没事的婶。”

  狗蛋忙道:“我可没说我烦。”

  牛蛋和大毛也纷纷应声,“就是。”

  王婶强词夺理,“我还不了解你们,心里都在嘀咕呢,和你们爹一个样儿,面上不说心里话多。”

  这形容,余冬槿抿嘴,忍笑。

  王婶看见余冬槿表情轻松,最后又说了句:“反正,冬槿啊,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们余家大宅,还有你的地,我和你王叔肯定给你守好,你不要忘了回来就行。”

  余冬槿眼眶一热,随后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道了一声:“嗯。”

  王婶的手艺不错,特别是那大碗装的红烧肉,余冬槿上次吃就很喜欢,这次吃也觉得不错,特别是配米饭吃,于是这顿余冬槿吃的很饱。

  吃完饭,余冬槿又将自己要长住留云县的事儿与王叔交代了,还叫他不要给自己留粮食——想也知道,余家厨房外角房里的红薯肯定是王家人种出来给余家的,因为李家也有地,他吃喝是不愁的。

  王叔有点不愿意,这样不就成了他白种余家的地了么,他不能这样。

  余冬槿劝:“您还要帮我交粮税呢,哪里算白种了,你要是不种,那那地就得荒在那儿了,我就要交钱抵税了,这样您愿意么。”

  王叔自然不愿意。

  随后余冬槿不等他多说,便拉着遥云离开了王家,回家路上,他因为吃撑了,所以揉了几下。

  遥云见了担忧问:“难受么?”

  余冬槿摇头,“还好,只有一点点。”

  遥云轻轻将手抚在他揉肚子的那只手上,余冬槿在那个瞬间就觉得肚子里一热,刚刚还存在的那股子吃撑感就消失了,他惊讶抬头,“你还有这一手呀?”

  遥云:“一点小法术。”然后说:“刚刚婶娘做饭时我一直注意着厨房里,那道红烧肉也不难做,下次我做给你吃。”

  余冬槿抬眼,笑问:“你偷听我和婶娘说话呀?”

  遥云说:“只是想时刻看着你。”

  余冬槿眉眼弯弯,开心的不得了,他见这明明说的是情话,可却怎么看都怎么一副老实样儿的人,只觉心中有满满的暖意在发胀,他叹:“你这也太犯规了。”

  遥云不解,“?”犯规是什么意思?

  余冬槿看出他的疑惑,但不解释,打开院门拉着遥云进去。

  然后关门抬头亲了亲男人的下巴。

  遥云一顿,拥住他,伸手钳住了余冬槿要躲的脸,低头含住了他的唇。

  下午,两人喂了猪猪,做了些白肉祭品,带着买好的香烛纸钱,在遥云的带领下,去余家祖坟拜祭。

  几处坟茔,除了前头那些先辈,就原身父母的墓碑做的大,且坟头看起来修整过了,墓前还有烧纸祭拜的痕迹,应该是十五那天王家人来过。而他那赌鬼伯伯只有一个小碑,坟头草长得老长,一看就是从没人管过。

  余冬槿也不管他,他给先辈们烧了纸,郑重的拜祭了余父余母后下了山。

  回家路上,余冬槿想着想着今日得知的那些有关于原身父母的信息,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里以前居然有土匪。”

  遥云说:“不稀奇,这里连片都是山,以前周围几个县,都民风彪悍土匪盛行,这都是以前连绵战乱遗留下来的风气,有些心思不正的百姓好吃懒做,不想种田就打家劫舍占山成寨,加上还有不少本地氏族喜欢作乱,不过现在好多了,朝廷管得严,派人过来剿过许多次匪患。”

  余冬槿点头,“那就好!”他想到当初遥云之所以诞生,也是因为匪患与兵灾,所以这儿以前真的是个很乱的地方,幸好他穿来时已经天下统一政治清明,不然他肯定没这么好过。

  他们这趟过来,主要就是和王家交代一下余冬槿要长住留云县的事儿,还有请原身父母牌位的事儿,其他也没什么要干的。

  余冬槿与遥云商量,“再歇两天咱们就回去吧,爷爷一个人带着大黄在家,我还真不放心。”

  遥云点头:“好。”

  预备走的前一天,他们上街准备租车,但因为到了县城后已经是中午,两人先找了个面摊吃东西。

  面摊上人挺多,余冬槿就听隔壁桌有人提起了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楼家,说楼家的老太太昨晚上走了,说是老人家昨晚见到了自己以前一手带大如今远嫁的大孙女,看见了大孙女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过的很好,就闭眼瞑目了。

  余冬槿夹起面的筷子顿在了碗上面,他与身旁的遥云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庆幸,幸好,幸好钟兄与他妹妹见到了他们奶奶的最后一面。

  那楼家大女儿好像是嫁给了一个很厉害的官老爷,余冬槿接下来边吃面边听周围人议论。

  据说那个孙女婿过来的时候,与妻子一起坐的是三匹马拉得豪华马车,下车时身上衣裳也很是华贵,那楼家女虽打扮低调,但头上的珍珠却好大一颗,叫人看的简直目眩神迷。

  听得余冬槿在心里直咂舌,没看出来啊,他真没想到这楼家这么厉害,居然有这样一门亲戚。

  三匹马拉得马车,那得花多少钱才能买得到养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