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这陌生又熟悉的村中小路上,余冬槿看着地上有了些活力的茅草和水流渐渐变得粗壮的小溪,感觉时间过得可真快。

  余冬槿感叹着说:“只是过了一个年而已,世界好像就焕然一新了。”去年这时的村中,因为许久天干无雪,天总是雾蒙蒙的,溪水与草木也灰扑扑的一片,天地间一切都好似失去了色彩,叫人觉着特别压抑难受。

  但这一个年过去,原本的灰色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草根正在变绿,溪水也叮咚作响,而自己身边也多了一个亲近的人,所以余冬槿心情特别好。

  他觉得开心,遥云就也觉得开心,说:“这便是新年。”

  这时,前头有两个汉子扛着锄头过来了,是余冬槿不认识的人。

  说起来,这个村子地广人稀的,除了那种兄弟一起盖房的,一家家的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就近照顾田地,所以家家户户住的都隔得老远。

  但当二人走近,余冬槿却很顺口的喊出了对两人的称呼:“赵大叔,赵二叔,新年好。”问完好,他忍不住在心里纳闷了下,但想起当初与王叔也是这般,就没有纠结下去。

  遥云保持低调,只简单的对着两位叔叔点了个头。

  两个农家汉子对遥云的存在也很震惊,但他们年纪大了,对于这样长相凶恶的人接受起来比小孩儿快,两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听见动静的问候,立马把心思放到了余冬槿身上。

  两个人看见余冬槿很高兴,赵老大先问:“新年好啊冬槿,你今年怎么没在家过年呢?”

  余冬槿笑着道:“去我外祖家了。”

  两个汉子恍然,赵老二点头,“也是,是该过去热闹热闹,不然你这年过得忒冷清了……”他还欲再说些啥,一旁的赵老大连忙用胳膊肘戳了下弟弟,还瞪了他一眼。

  赵老二反应过来了,自知失言,连忙闭了嘴,接下来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还能说啥。

  赵老大连忙道:“你们这是去王老弟家里吧?快去快去,我昨天听狗蛋说,他们今天可能要去隔壁村他姑妈家呢。”

  余冬槿没想到这么不巧,连忙告别两位叔叔与遥云一起加快了脚步。

  路上,一边迈着大步,余冬槿一边和遥云说:“真的特别奇怪,我明明都不认识他们,包括王叔也是,当初就和现在一样,我不这怎么的就下意识的喊出了对他们的称呼。”

  遥云告诉余冬槿:“你毕竟是换魂而来,脑中还残留着一些没被带走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并非真正属于你,所以无法被你记起,但当你感到慌乱的时候,你的身体有时候会自动调动脑中的记忆,所以……”

  余冬槿懂了,歪头举手打断他的解释:“我有一个问题。”

  遥云被他一套动作逗得心里闷笑,问:“什么问题?”

  余冬槿手还举在空中,“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记起那些记忆呀,我觉得真的好不方便哦。”

  遥云琢磨了下,却摇头,“不太行,你们毕竟是完全两个不一样的人,就连魂魄的颜色都不一样。”

  余冬槿愕然,“魂魄还有颜色?”

  遥云点头,他看着余冬槿,目光深长,好似正透过眼前这身躯体看见了其内里,看见了那令自己喜爱的,闪闪发光的魂魄,他说:“当然,比如你的魂魄就是被染上了一层金光的白,非常漂亮。”

  余冬槿:“……”他放下手,停步卡壳了下,不知为何,他忽然就觉得很是不好意思,结巴道:“是,是么?”

  他想象着自己的魂魄在遥云眼中可能呈现出来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的太透了,接着又在心里觉得有点不公平,可他明白,他不是身具神异的遥云,是没法与他做道同样的事情的,于是只能转头掩饰羞窘,说:“谢谢夸奖,上坡了,看路别看我。”

  遥云拉住他刚刚举起的那只手,俩人一起到了王家门口。

  王家三个儿子都在家,大毛最先发现了他俩,小孩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扒着篱笆喊了一声:“冬槿哥!”随后一边好奇的看着遥云一边噔噔噔过来打开了篱笆门。

  余冬槿进去,狗蛋连忙进屋喊他爹娘,牛蛋也高兴的凑过来喊了一声冬槿哥。

  余冬槿一一应了,王叔这时端着碗出来,他还吃饭呢,王婶解下腰间的围裙,先好奇又惊讶的看了眼遥云,才说:“快进屋快进屋,进屋说。”

  一群人进了厅堂,王家夫妻这回倒没多埋怨余冬槿提过来的礼,毕竟是拜年,但也说了他两句,说他买太多了,待狗蛋端来火盆,大家便围着火盆嗑瓜子。

  王叔这会儿已经放下了碗,他看了眼遥云,便颇有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意思,迟疑着问:“这位是?”

  余冬槿大大方方老老实实的给他们介绍,“这是我这次过去,在那边结的契兄。”

  王叔手一抖,声音不大嗓子却劈了个叉,“啥?”他还以为这位面相凶悍的男人可能是李家那头的什么亲戚呢,完全没有意料到能在余冬槿口中听见这么个答案。

  遥云这时对王家夫妻拱手行礼,“王叔王婶,我叫遥云,有礼了。”

  王婶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啥,这好好地只不过是去了趟外祖家,怎么回来还多了个契兄弟呢,这……以前他们也没有瞧出余冬槿有这样的苗头。

  她一时不知是想到了哪里去,脸色沉了沉,变得不太好看。

  余冬槿没有察觉,遥云倒是发现了,只是他也不好问也不好说,便当做没有看见。

  大概是因为有了遥云,屋内气氛一下子变得冷下来了,不过还好有三个孩子,大毛还没那么懂事,趁家长不注意,把余冬槿带来的点心拆了。

  王叔动动鼻子,往桌上看去,王婶察觉丈夫动静也瞧了过去,她立即起来拎住了小儿子的耳朵,“你这臭小子,别人刚送的礼,这人还在咱们家里呢,你就拆东西,一点规矩也没有!”说着她还瞪了眼丈夫。

  余冬槿嗑瓜子看戏,跟着婶娘的目光看向叔叔。

  王叔一缩脑袋,不搭茬,闷不吭声的嗑瓜子。

  大毛疼的吱哇乱叫,果然,余冬槿就听他一边叫一边说:“上次,上次姑妈过来,爸爸也拆了姑妈带来的点心,你都不说他!光说我!呜呜……”

  王婶又狠狠瞪了眼丈夫,气恼道:“好的不学学坏的,真是!”

  王叔觉得不好意思,对遥云与余冬槿笑笑,开口:“好了好了,冬槿他们还在这儿呢。”意思是让他老婆给他和儿子留点面子。

  王婶干脆把点心放到了一旁装瓜子的木盒上,还给余冬槿塞了一块,说:“自己都没尝吧?快尝尝看。”

  余冬槿拿起吃了,他买的是一种小的,圆片的桃酥,一份分量不少,据那家活计介绍,这是他们听云县的一种特产,逢年过节的大家都喜欢吃这个,他就买了,这下一尝,觉得果然不错,觉着好吃,余冬槿便拿了一个塞到遥云嘴里,让他也试试。

  遥云吃了,对着余冬槿点点头,示意确实不错,余冬槿便笑,又给他们一人拿了一块。

  两家人聊了一会儿,余冬槿便问王家人他们今日是不是要出门。

  王叔道:“你既然回来了,那今天我们就不出门了,你和遥云今天就留下来吃中饭,不要自己回去麻烦了。”

  余冬槿想拒绝,他怕这是王家人早就与孩子姑妈家说好的行程,那样的话,他们留下就耽误他们家的事儿了。

  王婶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他姑妈家那边我们年里其实已经过去了一趟,这回只是上次听说那边的水芹菜长得好,想带着孩子们去玩玩,顺道挖挖野菜而已。”她又说:“你可一定要留下吃饭,不然婶子可要不高兴了,年前叫你来家吃饭你就不愿意。”

  余冬槿无法,看了眼遥云,见他没有异议,便应了下来。

  随后他们又坐在屋里聊了会,余冬槿带着小心,对王叔问起余家的田地。

  王叔道:“你放心,你那田今年我也会给你种着,要交的粮税肯定少不了,不会让你补钱的。”

  余冬槿顿时放心,原来他家还真有地,且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是王叔帮他种着的,他犹豫了下,还是告诉王叔:“其实,我这回过来,主要是有事想和您与婶子说一声。”

  王叔王婶吃点心嗑瓜子的动作停下,听他说话。

  余冬槿拉着遥云的手,将要说的话在心里润色了下,才开口:“李家那头家里还有个干爷爷在,爷爷他已经是八十岁的年纪,生活不便又没有儿女,他人很好的,舅舅走得早,我哥小时候都是爷爷看大的,他现在老了,我与遥云就想给他养老,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王叔王婶愣了下,三个闹腾的孩子也不嘀嘀咕咕说话了。

  王叔皱眉,想了想点头说:“既然是这样,那照顾一下也是应该。”但他又问:“不能把老人家接过来么?”

  王婶也点头,“是啊,把老爷子接过来多好,我们还可以帮你一起照顾,你还要读书呢!”

  余冬槿无奈,又不知道怎么和这两位说自己不再读书的事,只得含糊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舟车劳顿……”

  这事儿便这么含糊着过去了,中午王婶做饭,余冬槿主动请缨去帮忙,王婶没有客气,让他进了厨房,遥云想跟着余冬槿,却被王叔拉着坐在了堂屋说话。

  余冬槿坐在灶门口烧火,灶前王婶给自己系好围裙,一边刷锅一边往灶门口瞧了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那遥云,不会是你那干爷爷非要你结的亲吧?他是不是你干爷爷那头的什么亲戚?那李家难道有什么非要结契兄弟的规矩么?你那干爷爷,是不是逼你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的余冬槿傻了两秒才愕然抬头,他完全没想到他婶子居然在心里想了这么多,脑洞居然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