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睡到床上之后,遥云在余冬槿耳边轻声问他:“还难受么?再上点药?”

  余冬槿脸一红,往床边桌案上大黄的笼子里看了一眼,才低声回:“我真的已经好了,你那个药特别管用。”

  遥云点头,下一刻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掀开被子起了床。

  余冬槿:“?”他正疑惑呢,就看见遥云下窗户后,居然把大黄笼子抱起,然后放到遥远的门边小桌上。

  余冬槿:“……”可怜的大黄。

  接下来,就是暂时让乐正搬到城里住一段时间了,最近都没雨雪了,天气渐渐好了起来,余冬槿与遥云要去听云县一趟,去完听云县回来,他们就要忙活地里的事情,一家人商量了下,决定到时候还是要请村里人帮忙,花点钱,主要是怕就他们两人干太慢。

  春耕其实还早,可天暖一点地里就可以种菜了,余冬槿不想耽误。

  这天晚上早早吃完饭,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余冬槿带着遥云去了村长家,借他们家的牛车。

  哎,古代赶路实在麻烦,这里山又多路又远,家里没有牛车马车的话就得去借,借了转头还要还,一来一回可耽误事了。

  余冬槿想着以后他们肯定得城里村里来回的奔波,已经和遥云商量着,考虑要买一辆牛车了,而且牛还可以用来犁地。

  遥云自然没有意见,说到时候他来选,余冬槿在这方面自然相信他,马上接受了这个建议。

  遥云村的村长姓廖,叫廖长贵,家住在村西,与他们几次在田埂路上遇见的廖二叔是同宗,但在长辈那会儿就分了家。

  余冬槿与遥云过来之后,就发现他一家人这会儿还吃饭呢,这家几个孩子都没好好上桌吃饭,端着碗蹲在墙角,还笑嘻嘻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廖长贵便是在出来骂孩子让孩子好好进屋吃饭的时候,一转眼看见了余冬槿与遥云的,他先是不着痕迹看了眼遥云,然后脸上带笑的对上余冬槿,问:“槿娃儿,吃了没?”

  余冬槿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有点不太好意思,但他们这儿都是这么喊小辈,他也没办法,只得答:“吃过了大伯。”

  廖长贵为他们打开篱笆门,因为这儿是山里,为了防山上偶尔下来的一些小东西,所以家家户户屋外基本都围着篱笆墙,他态度热情的问两人道:“快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屋里,村长媳妇杨夏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她走到门口,就看见刚刚还调皮捣蛋的孩子们这会儿乖乖的,缩着脑袋回了屋,她不由觉得好笑。

  关于遥云的存在,他们村在余冬槿不知道的地方,其实已经讨论过许多回了,最后的结论是,不管他是谁,他们都得把人当普通村里人看待,以后就当他是李家槿娃儿要过一辈子的契兄弟,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平凡人可以去探究的。

  他们村里,大部分人家在很久以前就搬上了山,对于遥云山的某些传说他们也是了解的,甚至也有经历过奇缘,并把那部分经历口口相传的先祖,如廖长贵廖村长,据他爷爷给他描述过,他高祖爷爷年轻的时候就遇见过山神——当然,那时候还是孩子的廖长贵只觉得爷爷在吹牛。

  廖长贵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悄悄瞧了遥云一眼。

  遥云五感敏锐,在他来不及挪开视线的那个瞬间与他对视了一眼。

  廖长贵顿时心里一惊,赶忙恭敬的对遥云弯了弯腰,动作轻微,没叫余冬槿发觉。

  余冬槿和杨夏杨伯母打了声招呼,说:“我与阿云过两天要去一趟听云县,爷爷一个人在村里不方便,家里吃的用的也缺,所以我们想暂时把爷爷接到城里去住一段时间。”

  廖长贵听他这么说,明白了:“是要借牛车是吧?行啊,没问题。”他笑着问:“什么时候要用啊?”

  余冬槿:“明天一早就走。”

  廖长贵点头,“行,你们明天来赶就是了。”

  余冬槿松了口气,道了谢,便要和遥云一起回去。

  廖长贵却还有事要说,他将人拉住,“别急,我这儿还有点事。”

  余冬槿不解,“还有什么事啊大伯。”

  廖长贵一指遥云,说:“遥云的户籍得办啊,他既然下来了。”下来这两个字他说的含糊,“就肯定不能一直当黑户,要分地,以后的税也得交呢。你们看看这户籍是往哪儿办?是办到你听云县还是办到咱们遥云村?”

  余冬槿没有想到这一茬,他挠挠脸颊肉,“是哦,是得办。”他们这一趟出门还得用到路引呢,没有户籍可不行啊,他想了想,“可是遥云这情况……”古代黑户好像是不能直接办户籍的吧?

  廖长贵一摆手,“这个不用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担保书,全村的户主都在上头盖了手印,你只需带些银子在身上,明天我与你一起过去,有我与全村人作保,你再打点些银钱,户籍百分之百能下来。”

  余冬槿顿时大受感动,他完全不知道村里人居然默默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谢谢您,谢谢村里各位叔伯婶娘,实在太感谢了。”

  廖长贵又是一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刚好我回头还能自己把牛车赶回来,不用你耽误事儿,好了,你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我这还吃饭呢。”

  余冬槿道:“好,那我们就不打扰大伯和伯娘了。”他对一直瞧着这边没说话的杨伯娘点点头,便与遥云一起告辞离开。

  遥云一直没说话,对于外人,他一直都是这样,比余冬槿还自闭,余冬槿都习惯了。

  路上,他忍不住对遥云感慨:“我真没想到户籍这事,也不晓得村里人居然这样好,这么妥帖。”他叹息着,“我在那头的时候,以前回村时,村里人可没这么好。”

  特别是他爸走了之后,他妈独自带他回村过年时,村里那么些三姑六婆总是有很多话爱说,不说全是恶意吧,但总有那么爱叽歪他们孤儿寡母的,余冬槿觉得挺讨厌的。

  遥云道:“遥云村的百姓都比较淳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遥云村的名字的缘故,余冬槿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像自夸似的,于是他笑,不过这话一点没错,余冬槿点头:“这里是个好地方。”

  晚上,余冬槿与圆圆墩墩商量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拜托它们帮忙看家的事儿,听圆圆墩墩同意了,余冬槿将一只拔好毛的斑鸠奖励给了他们,随后一家人收拾好明日要带的东西,就早早入了睡。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不等余冬槿一家去找村长,村长廖长贵自己就背着个小包裹,赶着牛车过来了。

  余冬槿正扶着爷爷跨过院门门槛呢,见到长贵大伯很是惊讶,“大伯,您怎么过来了。这么早,您吃饭了没?”

  廖长贵先对乐正喊了一声:“乐正大伯。”然后道:“吃过了。我今日醒得早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过来接你们,刚好你们搬东西过去也不方便。”他瞧了眼遥云肩头扛着的被布裹着的箱子,和他牵着的小野猪,心里纳闷,这带的都是啥啊。

  乐正乐呵呵的应声。

  余冬槿忙道:“辛苦您了。”

  廖长贵摇头,说:“快上车吧,早点走就早点到。”

  遥云把肩上的大黄笼子还有猪放到牛车一角,与余冬槿一起扶乐正上了牛车,然后从廖长贵手上接过了牛车缰绳。

  廖村长一愣,他都不晓得缰绳是怎么从自己手里挪到遥云手上的,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没客气,笑了两声便坐到后面车斗里去了。

  这一路比起之前的那几趟,可是舒坦多了,那牛在遥云手里,眼睛都比平日里亮上几度,不仅格外的听话,也格外的有力气,遇见坡道也不停下来要人拉了,走的又稳又顺还不慢,车上廖长贵忍不住啧啧称奇,说他这牛今天可能是青牛上了身,有了神了。

  余冬槿看了眼前头闷头赶车的遥云,笑笑,问他要不要喝水。

  遥云点头,余冬槿便把装了水的葫芦递给他。

  这天下午四点多,牛车就到了县城。

  廖长贵没想到今日居然这么早到,本来他是打算休息一晚明日再带遥云去县衙上户籍的,既然早到了,那这事儿他们就不拖到明日了,三人今日就去了县衙。

  到了户籍登记处,余冬槿看着长贵大伯拿出来的,那张戳满了红印的担保书,心中生满了暖意,心里想着,以后村里人若是有什么事,他能帮得上忙的话,肯定一定要帮才行,不然,就太对不起他们今日这番体贴的心意了。

  担保书交上去,吏官确定了廖长贵的身份,余冬槿又包了三两银子打点上去,户籍的事儿便办好了,期间,那吏官大概是见遥云面貌凶悍,于是盘问了遥云不少问题,待他一一答过,才将遥云的身高、样貌特点、肤色还有一些细节录上册,余冬槿又交了百文钱,顺道给遥云办好了路引,三人便回了李宅。

  家里,乐正已经买好了吃食在等待,今天廖长贵要留在城内住一晚,好在家里虽然只有两间房,但两间房的床都不小,廖长贵与乐正一间正好。

  夜晚,廖长贵与乐正早早就睡了,余冬槿睡不着,与遥云一起在前院喂牛,牛车车身被解下了,此刻被系放在外头呢,牛则被遥云赶进宅子里了。遥云爱惜它,给李宅前头天井的地上一边铺了软草,此时牛儿嚼着软草窝在草窝里,惬意极了,一点儿也没有赶了一天路的疲累感。

  遥云摸摸牛儿鼻子上头的皮,说:“辛苦了。”

  黄牛拍了拍头上的耳朵,摆摆身后的尾巴,一副我还能再赶一天路的牛气感。

  余冬槿看的喜欢,也在遥云刚刚摸过的地方摸了摸。

  一旁,被系在门框上睡得昏天暗地的猪猪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冷了,哼哼两声半睁开眼睛,挪动身体钻到了黄牛身边,继续呼呼大睡。

  余冬槿看它那丑萌丑萌的睡相,终于也感觉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遥云见他眼角在打完哈欠后泛起了点点泪花,将他抱起,与他一起进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