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冬槿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醒来的时候,遥云就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地上有个火炉。

  余冬槿缩缩脖子,把身上被子拢了拢,含糊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冷?”比起昨日,那可真是冷多了。

  遥云道:“降温了,外面在下雨。”

  难怪,余冬槿半闭着眼睛,回忆着昨日的种种,随后彻底睁开双眼,转头问遥云,“昨天你抱我回来的呀?”

  遥云点头,“是。”

  余冬槿顿时一脸懊恼,“啊!那你多累啊!我不该喝酒的!”他这就算没遥云那个个头,也有一百二三十斤了,况且昨日他们还挖了那么多笋,背着也不轻,他很不好意思,便与遥云道歉:“对不起,我以为那酒不醉人的。”

  不过遥云的力气是真大啊,山路不好走,路程也不近,这都能把他扛下来。诶,也是,遥云可是山神诶,余冬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老是下意识的忽略掉这一点。

  遥云坐到床边,把余冬槿的衣裳帽子放好,无奈道:“你同我道什么歉?”其实昨日种种,也有他故意为之的成分在里面,猴儿酒不伤身,喝了会使人安睡,他本就不舍得余冬槿背着那般重的竹筐下山,怕他劳累,便干脆没和他说那酒易醉,想着醉了他抱他下山也好。

  他一坐过来,余冬槿就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整个人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他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那不行,就算是夫妻,做错了事也要道歉的。”他挠挠脸,又问:“昨天没累着你吧?”

  遥云摇头:“不累,就是把爷爷吓了一跳。”

  余冬槿站在床上弯腰把裤子穿好,诧异,“爷爷?”他飞快反应了过来,“啊!看我醉成那样,他肯定担心了!”

  遥云点头,“是,今早还叫我过来守着你。”他一指一旁大黄笼子边,“还给你煮了解酒茶,用拐枣做的。”

  余冬槿:“啊?拐枣?”

  遥云与余冬槿介绍:“对,拐枣可以当果子吃,也是一味好药材,能借酒保肝。”他站起去端来那碗还热乎的拐枣解酒茶给余冬槿,“你尝尝。”

  余冬槿接过,先喝了一口品品,味道还不错,甜甜的带着一点儿酸,他咂咂嘴,随后一口把碗里的解酒茶给干了。

  待余冬槿喝完解酒茶,遥云又在俩人的枕头下摸了摸,余冬槿不明所以的看着,就见他从两只枕头下各摸出了八枚铜钱。

  余冬槿茫然,“这是?”

  遥云微微勾唇,“是爷爷昨天就藏在枕头下的,给咱们的压岁钱。”

  余冬槿愣了愣,随后嘴角上扬忍不住的开心,接着又开始懊恼,“我都错过了,也没第一时间谢谢爷爷。”他连忙收拾好自己,先下床打开笼子看了下大黄,看见它安安稳稳睡在躲避屋里后,心中安定,便与遥云一起去了后院厨房。

  乐正正坐在厨房半掩的后门里火盆边,听着雨声琢磨着眼前的棋盘,他正自己与自己下棋。

  听见有人过来,乐正连忙放下棋子回头,看见面色不错好生生的孙子,松了口气,随后气道:“你俩真行,闲的没事儿居然跑山上去喝酒!这也就算了,还醉成那样!真是……”

  他昨日看见孙子脸色通红无知无觉的靠在遥云肩上时,是真的吓得不清,第一时间完全没想到是醉酒——毕竟这两人是上山挖笋泡温泉去了,谁能想到他们在山上还有酒喝呀?他只以为孙子是吹了山风着了邪,忽生急症病了,这不禁让他联想到早逝的李家人和他那可怜的大孙子,当时吓得手都在抖。

  余冬槿低头,乖乖认错:“爷爷对不起。”

  乐正见他这样,又心疼了,在心里埋怨自己不该这样说孩子,昨晚遥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那猴儿酒吃起来没什么酒味儿,槿娃儿这是当饮子喝了呢,他道:“哎,没事,头不疼吧?”

  余冬槿摇头:“多亏爷爷那醒酒茶煮的好,我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啦!”他说着还活动了下身体,向爷爷证明,然后又说:“对啦,谢谢爷爷给的压岁钱。”他双手捏起对爷爷拜了拜,“祝爷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乐正听他嘴甜,笑了:“你这孩子。锅里有馒头咸菜,快去填填肚子。”

  余冬槿拉着遥云,把他按到火盆边坐着,去拿了馒头夹了咸菜也坐过来一边烤火一边吃。

  接下来,天气果然如遥云之前所说,一直下雨下雪,日夜没停。

  余冬槿闲得无聊,每天早起带着爷爷在堂屋打八段锦,遥云没有参与,他现在把做早餐的活计给包了,除了馒头还做包子,余冬槿有天吃厌了,就自己烙了饼子做个面什么的,这些他做一次遥云就把学会了,后面就换着做,一家人每天吃的美美的。

  而家里那三只动物——余冬槿给大黄笼子里换了新的垫料,每次换垫料的时候,大黄的表现都和被抄家了差不多,这次也是一样,只是当余冬槿掏完旧垫料给大黄换上遥云给它的草料时,它立即安静下来了,表现得与往日截然不同,在傻了一阵儿后开心的满笼子打滚,看的来瞧热闹的乐正哈哈直笑。

  圆圆墩墩则在适应了几天后,白天回家睡觉,晚上出门觅食,自主能力非常强,余冬槿都没机会给它俩准备吃的。然后余冬槿琢磨了一整天,用旧衣服布巾给他们做了个形状不太漂亮的窝,两只很高兴,那天趁着遥云没在,来山神娘娘身边卖了许久的萌,余冬槿摸毛摸的开心极了。

  元宵节前一天,余冬槿滚了元宵,元宵节么,肯定不能少了这个的。

  而到了元宵节这天,天气终于好了些,虽然没出太阳但好歹没下雨下雪,只是刮着风干冷。

  这天家家户户都挺忙,村里没有赏灯猜谜的活动,只是按照本地习俗,他们除了晚上家中要留一盏灯过夜以外,白日里还要去已故亲人的墓前为亲人们送灯。

  这个余冬槿不知道,乐正也没说,他大概是觉着余冬槿没改姓,现在人在这边,过年时在祠堂里祭祀过了,便就足够了,而且余家的灯都没法去送,李家的干脆就算了。他看孙子没动静,还以为孙子也是这么想的,并不晓得余冬槿是不知道。

  留云听云两县虽然不近,但习俗都是一样的。

  而遥云则是睡了太久,模糊了对这些习俗的记忆,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一茬。

  余冬槿还是在元宵这天,看天气不错,这些日子又多雨,觉着土地松软了许多,吃完早饭与遥云去山边地里瞧瞧时,看见了熟悉的廖家二叔时才晓得还有送灯这件事的。

  廖二叔与家里兄弟小子们一起,提着一串串自家做的纸灯笼,看来是准备从这边的入山口上山。

  看见余冬槿与遥云,廖家老大便先开口打了声招呼:“槿娃儿,你咋还在这儿呢?不去送灯啊?”

  余冬槿瞧着他们手上的纸灯笼,心里有了计较,立刻说:“要送的,我们马上就要下山。”李家人的墓在山下,之前余冬槿去过。

  廖家人点头,廖二叔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俩快别墨迹了。你们两家的祖坟隔得远,路程都快赶上进城了,还得去村长家借牛车才行。”他现在也没那么怵遥云了,拜年那天再见过,他有了心理准备,感觉就好多了。

  余冬槿赶忙拉着遥云,马不停蹄的回去先问了下爷爷,“爷爷,咱家不送灯么?”

  乐正今日依旧一心沉迷自己和自己下棋,正月里一直下雨下雪,他也没法找老伙伴们一起玩儿,今日家家户户又忙,他还是没法出门,又没兴趣打扰孙子和孙媳妇,便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他听孙子这么问,明白过来了,余冬槿并非是不想去给李家人送灯,而是根本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糊涂蛋,以前在余家难不成也这样么?哎,余家先人莫怪……

  乐正便把自己的想法与余冬槿说了,最后犹豫了下,才开口补充:“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会给你哥寻摸个养子,到时候让他去。”他又说:“倒是余家那边,祖辈们的就不说了,你要是想一直留在留云县,你父母的牌位你肯定是要去请过来的,不然这逢年过节的,都没法给他们烧纸。”

  余冬槿见他态度坚定,又听了这后头的话,点头:“嗯,孙儿明白。”他说:“等这节过完,没这么多雨雪的时候,我肯定要回一趟听云县的。”

  遥云听了这话,立马道:“我和你一起去。”

  余冬槿摇头:“你留在家里帮我照顾爷爷。”他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乐正,他那形容枯槁的模样与瘦的没有几两肉的身体,这会儿老人家好不容易精神好了肉也养了些回去,要是他与遥云走了,老人家又把自己折腾成那样,那可不行。

  乐正听他这样说,道:“我还需什么照顾?你就让遥云和你一起去,也去看看你们余家的地方。”

  余冬槿不愿,“可是您……”

  乐正摆手:“到时候我上街住,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吃的喝的我花钱买就是了,爷爷有钱!”

  余冬槿还是不放心,没开口同意,“这就不是有钱没钱的事儿。”

  乐正于是道:“怎么不是?你要实在不放心,那就去帮我请个婆子来,我反正不要你们照顾,你们安心做你们自己的事儿!”

  余冬槿想了想,抬头瞧了眼遥云,遥云正看着他,见他看来便握住了他的手,他将遥云的大掌回握住,终于点了头:“那行,那就请个婆子来。”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过这事儿说完,乐正又想了想,又与余冬槿还有遥云说:“不只是你哥,你俩要是有缘分,也该去抱个孩子,你们余家没个娃儿还是不行的。”毕竟余家现在的情况和李家大差不差,他当初也没仔细了解过,不清楚余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隐约听大孙子说过,余家人死的凄惨。

  余冬槿闻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关于孩子的事,他是半点也没想过的,自从在现代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他对子孙后代就没了想法。

  他又看了眼遥云,遥云面色淡然,看不出来什么,他只好含含糊糊的应付了句,随后赶忙说了点别的把这事儿揭了过去。

  晚上,一家人吃了顿滋味甜蜜的元宵,是饴糖花生馅儿的,家里也没其他好做馅料的材料。

  元宵节这天躺下前,余冬槿打开窗户看了看天,天上星星很多,月圆如玉盘,他便琢磨起之前遥云说过的,去他洞府玩儿的事儿,这事他一直惦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