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乐正问了家里地的具体位置和地里的具体情况,然后遥云扛着锄头,余冬槿提着刀,俩人出了门,快到地方的时候,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同样出门砍竹的村里人。

  余冬槿喊了声:“廖二叔。”这位叔叔便是那两位太奶奶家的后辈。

  遥云则没出声。

  廖家二郎本来还张口想和余冬槿说说话呢,但下一秒瞧见了跟在槿娃儿后面面貌凶悍的遥云,骇的心头打了个颤,“诶”了一声算是应了余冬槿的喊,随后没敢多说,转头就去了另一个方向的细竹林。

  余冬槿:“……噗!”他憋了几息却实在没忍住,双眼一弯笑了出来。

  遥云有点无奈,见他停在原地乐不可支,瞧着是要笑个一时半会才行,便拉着他的手带他继续向前走。

  余冬槿被他拉着走,笑说:“我其实得谢谢你,真的。”

  遥云不解,回头瞧了他一眼。

  余冬槿继续说:“因为我其实挺怕和这些叔叔伯伯婶婶妈妈们说话的,就怕他们问我以前的事儿,现在有了你,就可以把他们给吓跑,我就不用胡编乱造了,哈哈哈哈!”

  虽然挺不厚道的吧,可他说的真的是心里话,确实是多亏有了遥云。

  遥云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捏紧了余冬槿的手,脚步放慢,提醒了一声:“地上雪在化,你跟着我走,小心地滑。”

  余冬槿笑着点头,“好。”然后低头看着路,将自己的脚印印在前方遥云落下的脚印上。

  李家与乐正家一起的三十二亩地就在山下连片的细竹林边,高高低低的一片,因为两年未有人种,这会儿地里已经杂草遍布,与山林融合在了一起。当然,这大冬天的,地里原本枯黄的人高的茅草被雪压倒,瞧着乱七八糟的。而田埂路这头的菜地上也是一样的,杂草丛生。

  留云县虽周边山多地少,山地石头多,开垦困难,但这会儿地广人疏,百姓们又多勤劳,田地还是够分的,良民家里,除了少部分买有永业田,大部分都是官府按家中人丁分下来的公田,男丁十六亩,女人八亩,这种田地,人死则还。

  因此,李家自李夏夕走后,他们家这这三十二亩旱田按律在今年就会官府收掉李家的一半,而另一半,等乐正走了,也会被收回去,两家如今都没有永业田,这些年下来,为了给李家人治病买药,家里的永业田早就卖了个精光,而人头田是不可以买卖的。

  余冬槿不知道余家还有没有人头田,想来应该是有的,他等过完年肯定还要得回听云县一趟,到时候可以和王叔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更改户籍把田换到这边来。

  余冬槿站在田埂小路上看了看,瞧着这大片的茅草地和偶然能见到的几株树苗,这就算减去一半,也是很大的一片,因此有点犯愁,“这可是个大工程,瞧瞧,两年没管,这地里都长树了,开垦起来和开荒也差不多。”

  遥云道:“我来便是,其实也费不了什么力气。”这些地里的活对他来说确实简单,虽然不能用法术,但他有的是力气与耐力。

  他这大包大揽的语气,听得余冬槿又勾起嘴角,不过他还是摇头,说:“哪能让你一个人干活?这是咱们一家人的口粮,到时候我肯定得和你一起!”一家人嘛,他肯定不能让遥云一个人受累。

  况且,余冬槿不好意思的想,况且他也不舍得。

  遥云点头应了,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他肯定要想办法别让余冬槿干活,他可不想让余冬槿累着了。

  余冬槿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看过田地之后,俩人便去砍了挖了一大堆的细竹子,捆成一大一小的两捆,一个扛一个抱的回家了。

  下了山,走在小路上,余冬槿砸吧砸吧嘴:“等开春下了雨,山上春笋肯定也很多,到时候我们来拔春笋!明年咱们也晒些笋干。”

  遥云听他满口的我们咱们,心中喜欢,点头:“好。”

  俩人回家放下竹子,洗了手,一家人又忙不迭的开始准备调饺子馅揉面包饺子。

  在忙活之前,乐正去翻擀面杖,余冬槿则将家里剩的材料点了点,两条干鱼、两块羊排、萝卜、黄豆、干豆角、笋干、菜干,还有一大块冻得半硬不软新鲜猪肉和两块腊肉、米面红薯都不少,调料也是够得。

  干豆角萝卜黄豆笋干菜干红薯这些,是办酒之前乐正在村里人那儿换来的,换的挺多的,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到正月过完,就是吃多了肯定得腻,哎,还得想想法去山上瞧瞧,要是能挖到冬笋那可就太好了。

  拿了萝卜和冻干的干巴的猪肉出来,余冬槿把这两样放到院子里木桌上,问爷爷与遥云:“就包猪肉萝卜馅儿的饺子好不?”虽然麻烦些,萝卜切了丝还要用盐杀杀水,拧干了才能调馅儿,但味道不会差的。

  俩人自然没异议,余冬槿本不想乐正跟着忙,可老头儿脾气倔,说自己总不能大年三十的去别人家找人玩儿,拿了萝卜就开始削皮。

  余冬槿想想也是,反正累活他和遥云肯定不会让爷爷干,于是就随他去了,接下来乐正削萝卜,遥云切肉,余冬槿则往已经被遥云刷洗干净的木盆里面打了面粉开揉。

  带着浅浅温度的阳光挥洒在这方山村里,每家每户都开始忙碌着饺子与年夜饭。

  屋顶与围墙上的积雪被晒化了,最后坚持不住一簇簇的随着雪水向下滑落,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像是下了一场特别的雨。

  村里各户人家这时都看顾好了家中的孩子,叫他们莫往屋檐边去,就怕屋顶的雪滑落打到人。

  余冬槿站在屋檐下,伸手飞快试了试雪水的温度,被冻了一个哆嗦。

  遥云连忙过来捂住了他的手,说:“傻不傻?”

  余冬槿嘿嘿笑,然后被他拉着坐回院里桌边。

  他对遥云和爷爷说:“雪水一化,冬笋肯定会起来很多。”余冬槿这几天都心心念念着这一茬了,没办法,冬菜实在太少了,他一个往日在冬天也不缺蔬菜吃的现代人,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遥云点头:“明天咱们就上山。”

  乐正没有意见,还说:“下午再去,上午得去拜年。”大年初一第一天,按他们村的习俗,是得赶早起来挨家挨户的拜过年才行的。

  这件事对于余冬槿还真是个挑战,他问爷爷:“不用磕头吧?”

  乐正诧异:“磕啥头啊?进屋见长辈就说拜年,见平辈就说新年好,这就行了。”他纳闷:“余家那边拜年还得磕头啊?”他是知道有些地方有这规矩的,不过他们留云县没有。

  余冬槿摇头:“没,我就问问。”他眼巴巴看着遥云,“你得陪我一起……”

  遥云见他那样儿,只觉可爱,就没有不同意的,点头应了。

  过了会儿,李家后院里,一家三口坐在板凳上,各自忙活。

  乐正双眼眼角笑出褶子,一边包饺子一边看孙子教孙媳妇擀饺子皮。

  余冬槿一手面团一手擀面杖,细细与遥云说明:“一手提着面皮边边给面片儿转圈,一手捏擀面杖往一个方向去擀,不用费力气,只需要顺手去动,几下就好了。”他拎起一张圆溜溜的饺子皮给遥云看,“喏,看到没有,就是这样。”

  遥云表面淡然,其实心里半懂不懂,学着开始弄,不过他手大力气也大,一张饺子皮勉强成型,余冬槿看的正要高兴,他捏着饺子皮的那只手一提,就将这块中间太薄两边太厚的饺子皮给颠破了。

  遥云动作一顿,眼中不由带上几分懊恼。

  余冬槿笑了,“已经很好了,你注意一下,擀面杖往外来点,外圈擀薄些均匀些,你再试试。”他将破饺子皮重新揉成团按扁,又给遥云示范了一遍。

  遥云于是又试了一次,这次就很好了,虽然形状不够圆,但也已经有模有样。

  乐正笑着接过孙媳妇擀的饺子皮,包了个鼓鼓囊囊的大饺子。

  一家人你擀我包,很快就包好了三斤面的饺子,这大冬天的,他们把饺子一个个摆在铺好垫布的簸箕上面,直接就摆在厨房里长案上再用布遮起来,这天气放许多天都不会坏。

  中午这顿,一家人吃的便是饺子。

  各家各户都正炊烟袅袅,李家厨房的土灶大锅里,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在余冬槿往锅里加了三次凉水,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便鼓起来浮在了滚水面上,可以捞起来吃了。

  早前一会儿外头又开始刮风了,遥云已经把桌子板凳还有火盆端进了屋里,桌上这时已经放好了遥云听余冬槿指挥,按比例用酱油醋调好的一碗料汁。

  余冬槿先额外分出一碗饺子,再把剩下的饺子捞到盘子里,对窗户外喊了声:“爷爷,吃饺子啦。”

  因为孙子说要种地,乐正于是翻出了家里那些旧种田工具,这会儿正在屋檐下琢磨家里那么些生了锈的种地工具呢,想好好磨一磨修一修换个把什么的,听话道了一声:“好嘞!”将东西放下,打了瓢水洗了手,进了厨房。

  热腾腾的饺子装了满满三大盘,饺子汤也打了一大碗。

  余冬槿端着先打出来的那碗饺子,和爷爷遥云打了个招呼,去了小祠堂。

  他哥刚走不久,乐正说他在下面可能还不适应,所以家里除了香烛祭品,年夜饭还要给他哥也留一份才行。

  余冬槿都没想起这个,爷爷不提他都忘记晚上还得准备祭品了,香烛这些,乐正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过,除了李家乐正家的,余冬槿还要另外准备一份他爸妈的,这个要背着乐正,自己偷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