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宥一路上周身气压都低得厉害,面色阴沉,浑身萦绕着一派肉眼可见的压抑的怒火。
裴修尧给宋珩之简单上药包扎之后迅速地远离了这片低压环绕的是非之地,徒留宋珩之一个人承受琅琊王久违多年的怒火。
宋珩之咬着牙缩在马车一角没说话。
他很震惊。
试过几招之后他很确信那人并非是满庭芳出身。
满庭芳剑客在入门第一课、择剑认主之时,就走的是以心养剑的门道,剑与人之间存在一种通灵的联系。
他在满庭芳生活十余年之久,对于满庭芳弟子的剑意之灵多少都比较熟悉。
而方才的黑衣剑客,他的剑术的确是毋庸置疑的断水剑法,但是他的剑,完全没有灵气。
所以他一定不是满庭芳出身。
但是这个结论并没有让人松一口气——
反而预示了另一个问题——有人刻意扮作满庭芳的人来刺杀琅琊王。
……
以他身为少主的权限,如果满庭芳内部真的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没有道理不知情。
所以此事大概率满庭芳并不知情,按否则照他爹爹的性格,一旦知晓这种事情,一经查实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
但他现下有更不想面对的问题,是赵宥。
面对赵宥,他心中除了有一种难堪的愧疚,还有一丝莫名的委屈。
他明明都为了证明对方不是满庭芳的人去拼了命,赵宥为什么还要生气。
他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
思及至此,宋珩之苍白着脸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看赵宥的表情,显然是生他气了。
不过他也不是个好脾气就是了。
“宋珩之。”赵宥开口叫了一声宋珩之,语气全无往日里如沐春风的暖。
宋珩之缩在马车一角,低垂着眸子不语,美人垂目的窈窕胜景被他演绎地倒像是在赌气,而他却浑然不知。
赵宥见了宋珩之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还真是被气笑了,他琅琊王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拂过面子。
“我和你说话呢,宋珩之。”
话音还未落地,宋珩之就缩得离赵宥更远,脸上表情又冷又倔,全然是不想开口的模样。
见宋珩之软硬不吃,赵宥也不理宋珩之的抗拒,强硬地拽住人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拽。
宋珩之用力地挣了几下没挣开,蹙起眉催动了内力去挣,居然也没有挣开,反被赵宥一把拉到了身边,坐如针毡、动弹不得。
“……”
宋珩之看着自己被赵宥捏地发红的手腕,莫名的酸涩泛上眼中,眼眶没由来地一热。
赵宥见到的就是一双发红的眼尾。
漂亮惨了。
“你不信我。”宋珩之的声音很低,飘摇地像一根握不住的苇草。
赵宥的眸色缓缓软了下来,却依然板着脸,他静静望着宋珩之漂亮的面容,没有开口。
“……他的断水剑法没有生气……”宋珩之垂下眸,喃喃自语一般地开口,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听清。
“满庭芳的剑都是有灵气的……我……”
宋珩之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想给赵宥解释清楚,可是话说到了这里他也不指望赵宥会信。
这只是他的感觉,而感觉是不能当做证据的。
站在理性的立场上,赵宥也不该信自己。
可是……
他又希望赵宥在面对他时,不要那么理性。
宋珩之纤长的眼睫微颤,敛去一眸秋水。
赵宥却缓缓松开了握着宋珩之手腕的手,转而双手握住宋珩之的两臂,把人的上半身托起来逼他对着自己。
“我信你。”
“我没为这个生气。”
赵宥看着宋珩之抬起来的愣愣的眼神,笑了一声。
“你真当我是个黑白不分的傻子么。且不说我根本不信满庭芳会参与到盛京的那堆破事儿里,况且如今距离欧阳茗把消息放出去才过了一天半,真要是盛京来的杀手,怎么不得要个十天半个月的。”
赵宥认真地望进宋珩之的眼中,语气骤然转变地冷硬:“倒是你个小没良心的贼喊捉贼——不相信我的人,分明是你吧。”
宋珩之被反问住,朱唇微张,他万万没想到赵宥劈头盖脸会是这么一席话,他完全没有准备,以至于表情里浑是单纯的不知所措。
“你当自己在我这儿是个什么啊?”赵宥笑着敲了下宋珩之的脑袋,“我为什么去信个来路不明的刺客不信你啊。”
宋珩之眨了眨眼,似乎还没从赵宥的话里缓过神来。
“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你在我这儿是什么?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我当你是朋友啊宋珩之。”
赵宥笑得月朗风清又俊美无边,笑里是一番全然宽慰的模样,又转而语气一变,调笑起宋珩之来。
“那你有把我当朋友么。”
宋珩之被这么一逗也全然忘记了适才冷寂的心情,转而不知所措起来,耳根莫名地有些发烫:“我当然也……”
“即使我是赵宥?”
赵宥紧追不舍的反问甚至打断了宋珩之的话。
“你一直都是赵宥。”
宋珩之抬眸对上赵宥的目光,满目清澈的真挚撞在了一腔火热之上。
赵宥慨然笑了笑,点点头。
“对,我一直都是赵宥。”
宋珩之直直望进了赵宥一双盛满如水般笑意的眼中,那一双眼睛此时清明无比,一眼就能望进眼底——那一片曾经从没对他袒露过的禁地。
宋珩之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一惊,不大自在地眨了眨眼偏过视线。
赵宥则又开始了往日里的那般油腔滑调。
“怎么你这脾气就这么对我胃口呢?是满庭芳教得好吗?”
“……或许吧。”
“那我能不能加入满庭芳啊?当个什么门外弟子什么的?以你朋友的身份可以加入吗?”
“……”
“还是你我结拜为异性兄弟,以家人的名义加入?”
“……”
宋珩之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瞬。
就是夫妻也带不进这个关系啊,赵宥这个异想天开的家伙。
“不行么?”
“……满庭芳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赵宥还故作失望地叹息一声:“啊,竟然如此么,真是可惜啊。”
宋珩之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表情,不由得勾了勾唇。
他看得出赵宥是存了心来逗他开心。
“满庭芳确实从未有过你这个性子的弟子。”
宋珩之顺着赵宥的话说了下去,唇角微翘。
赵宥不置可否地挑眉,一脸不以为意的桀骜:“那还真是你们的损失。”
“你这样的倒是适合去雁落山。”宋珩之无端地在此时想到了另一个桀骜难驯的人,“你和裴世子看起来性格很合。”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对于赵宥而言,裴修尧很特殊。
宋珩之虽只在赵宥身边待了三天,但是他对此看得很真切。
赵宥并不是一个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好相与的人,他总是以一介漫不经心、没心没肺的纨绔的面貌示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性。
对于近卫亲侍也好,对于萍水相逢也罢,赵宥总能笑脸相迎,只是这笑远远达不及眼底,更甚至说是心里,他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很好地掩藏在了一层纨绔子弟的外表之下,不对任何自己所重以外之人展露。
但赵宥在裴修尧面前,并不会挂上他的假笑面具。
他真实的冷静、睿智、恶劣全都会在裴修尧面前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而裴修尧,也完全不会顾及赵宥的身份与面子,会对他冷嘲热讽、视若无睹。
他们太熟稔了,周身的氛围看起来就是相识多年的知根知底的人。
以两人各自的身份和城府,生命中的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绝对是与众不同的一位特殊存在。
宋珩之凝视着赵宥似笑非笑、又不怎么正经的脸,没由来的一阵无名之酸犯上心口。
赵宥闻言后忍俊不禁的笑颜更是变得格外刺眼,宋珩之僵硬地移开目光,半逼着自己不去看他。
“裴修尧?”赵宥没有注意到宋珩之情绪上的变化,饶有兴致地笑弯了眼,“我要是去雁落山,别说他不知道要怎么发脾气作弄我,孙神医就要先冲回来把我扔回盛京。”
宋珩之的目光在赵宥自然舒展而开的俊朗笑颜上缓缓凝滞,一时哑然。
“长宁王世子这个全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臭脾气我可是惹不起只能躲得起,雁落山那大庙里是必然容不下我的。”
调笑的字里行间都是熟稔与信任。
一听便能知道这个人在赵宥心里的分量——他是特殊的。
“……你与世子很熟的样子。”宋珩之涩涩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暗哑。
“我母妃生前与长宁王妃私交不错,他从前每次来盛京的时候都要来拂晓宫吃饭,关系确实还不错。”赵宥解释道。
宋珩之注意到,赵宥在提及这一段往事的时候,眼里渗出的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笑意刺痛了宋珩之的眼睛。
宋珩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就想着让这一茬快点儿翻篇。
“我听你声音有点哑?要不要喝水?”赵宥见宋珩之的面色里有些疲倦,及时地关心道。
宋珩之轻轻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极寡淡的笑:“……只是有些累了,我闭一会儿眼睛就好。”
赵宥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
宋珩之终于把酸涩的双眼合上,终于不用再见到赵宥那张总能惹起他复杂神思的俊脸。
但是赵宥与裴修尧相视而笑、并肩而立的情景依旧不受控制地横亘在他的脑海中,一幕幕、一遍遍地描摹出一阵阵难言的酸楚。
宋珩之闭着眼睛,嘴角自嘲地勾起一抹弧度。
到底是不一样的人,到底是一眼就能看出特殊的人,到底是与他不同的人。
原来这就是近臣。
如此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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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对此好像有疑惑 解释一下子 我又把大纲和文都看了一遍 赵宥这小子这里是抱着要利用老婆的心向他说的这些(当然也有一见钟情的成分) 聪明的老婆也猜到了 至于他后来为什么没翻车是因为老婆太爱了 自己也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