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水剑法?
赵宥自然也是随着那三式的落幕而认出了对方菲来路,他沉着眸不语,抬眼去看宋珩之——果不其然,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
他自然是惊讶的,但是短暂的惊讶过后,他更加感到怀疑。
满庭芳向来眼高于顶、作壁上观,对于盛京的事从来只持观望态度,他更没听说过满庭芳与哪方势力达成过什么协议。
他不信高傲如满庭芳会甘愿俯首低眉入到哪个皇子的麾下。
如今这个意料之外的人想来并不是他在等的人,是时候该抽身了。
不过……看样子宋珩之是不会愿意现在抽身而退了。
虽说这个结果是着了他的意……只是宋珩之……
另一侧的宋珩之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手臂脱力地微微发抖,他死死盯着那柄剑,眼前闪过一幕幕从前的画面。
灰衣剑客静立在一旁抱着剑,目光淡淡地指正:“不许偷懒,手腕抬高。”
年幼的宋珩之握着剑,吃力地把手腕抬高,继续维持着举剑的姿势。
宋珩之皱着一张小脸,满目委屈。
灰衣剑客淡淡地开口:“你真的想习剑么。”
“我是满庭芳的弟子,我当然要习剑。”宋珩之点头如捣蒜。
“可你连最基础的剑势都坚持不了一刻钟。”
宋珩之握剑的手随着说话而颤了颤:“爹爹,我想学会动的剑,像你那样的。”
“像我那样的?”
宋珩之用力点头:“你那样的!”
灰衣剑客很淡地笑了下,袖袍一挥,剑鞘一动,一道泛着寒意的银光落入他的手中,带动起周围气流的颤动。
“那你看好了。”
灰衣剑客缓缓举起剑。
那时一柄青灰色的剑,剑首处刻着山水之纹,剑身透出一股孤寂古老的剑意,渗出不威自怒的霸气。
灰衣剑客长剑一提,起剑势。
他只挥了三剑。
一剑下挥,二剑回舞,三剑化实。
第三剑落下之时,天地之间所有孤寂的剑意瞬间化作了实体,径直斩断了寸寸空间。
宋珩之眼睛瞪得很大,在剑意之下的涟漪中,他连爹爹都看不清了。
“爹爹!我要学这个!”宋珩之被惊艳地跳起来,揪住灰色的衣角不放,缠着他爹爹。
“这是什么剑法?怎么这么漂亮?”宋珩之满目憧憬,亮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断水剑。”
灰衣剑客俯身把宋珩之抱起来:“你当真要学?”
宋珩之抱着他爹爹的脖子,眼神极亮:“要!”
“会很累。”
“我不怕!”
……
……
断水剑法的当世第一人,叫燕九。
宋珩之的断水剑法,授业于燕九。
高傲如满庭芳少主,怎么能容忍断水剑挥向自己与自己的朋友?
“你到底是什么人!”宋珩之冷喝一声,眸色彻底冷了下来:“在此装作满庭芳的弟子行刺,是何居心?”
“装作?”黑衣剑客淡淡重复道,“我们本就是同门。”
“不可能。”宋珩之冷声接话,声音冰凉如许。
“天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这一件事我很确定。”
黑衣剑客不答宋珩之的质问,他已经把话说开了,至于赵宥和宋珩之怎么理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
“赵宥!宋珩之!”
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竟是一身赤色绸衣的裴修尧纵马而来。
“来得正好。”宋珩之一眼便看到了裴修尧腰侧挂的剑。
他抬手,裴修尧腰上的剑一阵剑鸣,颤动了几下,直接飞到了宋珩之手中。
宋珩之握在手中掂了掂,只是一柄普通的剑,但胜在材质金贵、铸剑手艺不错,应该只是长宁王府的普通佩剑。
“嘿。”见腰间的佩剑被取走,裴修尧挑了挑眉,有些不满。
宋珩之长剑一甩,做起剑势。
黑衣剑客也举起剑。
两人竟起了同一道剑势!
两片天地间的气流震动出相同又相反的波纹。
“断水剑法?”裴修尧下马来到赵宥身侧,仔细看了一眼战局后十分惊讶,“这……”
赵宥面色微沉,轻轻摇头。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断水剑法也不是满庭芳,而是宋珩之的安危。
“这个不怕死的小孩。”赵宥咬牙切齿道,瞥了一眼裴修尧的腰间,却是空空如也。
赵宥皱眉嫌弃道:“你怎么出门多不带柄剑?”
裴修尧被赵宥一句话说得无语极了,却又被激起了几分兴致:“怎么,你要出手?”
封剑已久的琅琊王出手?
那倒是会很有意思。
赵宥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密切地注视着眼前聚累剑势的两人,他周身紧绷,随时准备上去夺下宋珩之的剑。
两人周身的气流开始剧烈震动,两道汹涌的水波纹随着两剑的多次碰撞荡漾地杀机四伏。
以水断水。
水波荡漾。
两向的水纹交错,宋珩之竟然没落下风。
用出断水剑法的宋珩之竟是能与黑衣剑客勉强持平。
宋珩之额角划过冷汗,在两相对峙之中,用力一抽身,镜花水月步一踏,再聚起剑势一剑挥去,黑衣剑客反手一挡,两道剑气炸开,水波纹先后炸裂,震荡出一地狼狈。
“你的断水剑法不够好。”宋珩之惨白着脸冷笑。
黑衣剑客不语,只是再度挥剑。
宋珩之手中的气剑消失,将剩下的内力全都转到一双腿上,镜花水月步凌空踏起,轻巧地躲过剑气。
只是再落地时强忍起喘息。
赵宥脸色很难看,如果那黑衣剑客再落一剑,他一定冲过去抢了宋珩之的剑自己上。
正在黑衣剑客再度举起剑的时候,不远处再度传来马蹄声,只是这一回更加嘈杂、更加凌乱——欧阳茗带着罗山弟子来了。
黑衣剑客冷哼一声,几道剑气向前砸去,在几人躲避的间隙转身不见了踪影。
宋珩之依旧冷着脸,但面色苍白,气息有些混乱。
支撑几口气息后他体力不支地缓缓蹲下,撑着插在地上但剑,勉强支起腰身。
赵宥上前,面色有些无奈又有些复杂。
他蹲下身要卸下宋珩之手中的剑,却发现宋珩之的手紧紧握着剑柄,甚至连指节都因过分用力而白得毫无血色,细看还在微微颤抖。
赵宥沉默了一瞬。
他一根一根轻柔而又强硬地掰开宋珩之的手指,卸了他的剑,再不大礼貌地扔还给裴修尧。
裴修尧不满地接过剑,却上来细细看了几眼宋珩之的伤势,对赵宥轻微点头:“没事。”
宋珩之这样的不像中了毒。
欧阳茗带着一队人马姗姗来迟,只见了一番凌乱的战场。
雪白的少女挑了挑眉:“如何?”
裴修尧面色有些古怪,没答话。
欧阳茗又去看不大对劲的赵宥与宋珩之。
不过这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皆面色沉重,也没有回答。
欧阳茗微微眯起眼睛,不禁感到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
“此事回去再……”
“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处在沉默中的两人却同时开了口。
赵宥猝不及防对上宋珩之又冷又倔的目光。
“赵宥。”宋珩之的面色依旧难看,但目光却是一片清明的决绝,“不是满庭芳。”
“我可以拿命跟你保证……不会是满庭芳的……”他见赵宥不说话,以为他不信,语气又虚弱又急切。
眼里水波流转,竟然是楚楚动人。
赵宥张了张口,面上的神色很复杂,最后归于无奈:“我自是信你的。”
他伸手扶起面色苍白的宋珩之,半强硬地把人扶去欧阳茗带来的马车:“先跟我回去养伤,这事儿再说。”
宋珩之却还挣扎着要说什么。
赵宥佯怒地收紧手中的力气:“这事儿是你欠我,现在你得听我的。”
宋珩之一身的挣扎就此顿住,生生泄了气。
赵宥干脆拦腰抱起发愣的宋珩之,不顾人迟来的挣扎,直接给人直接抱上了马车。
在欧阳茗和裴修尧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到宋珩之带着些绯红的耳根与赵宥扣在那一截细腰上的大手。
欧阳茗疑惑地看向裴修尧,眼神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裴修尧无奈地收起他可怜的剑,耸了耸肩:“我也才刚到。”
我可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一是些我见不得的皇家秘辛呢。
世子啧了啧舌,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