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 林鹏和陆飞一边吹着海风，一边看着手表等，最后忍不住问：“秦大哥他们俩在那儿聊什么呢？要聊这么久。”
陆飞一下子没抓住重点：“什么？”
林鹏朝海边那两人歪歪头, 还不够，又添油加醋地说：“你说他俩靠那么近，是怕别人听到吗？这地儿这么偏远, 又是这半夜三更天的，哪儿有人来呀？不过，这么荒凉倒是感觉更冷了, 靠着也许能暖和点儿, 也不说定。”
陆飞看向那边，虽然身体被车挡住, 还是可以想见两人紧紧拥在一起的样子, 真不知林鹏这话茬儿可该怎么接？
林鹏冷得抖了抖肩，继续说：“这俩还要聊多久？秦大哥就是话太多了, 不知道又怎么骗东方大哥呢！”
陆飞撇了撇嘴, 不屑的样子不要更明显：“你这位秦大哥一身功夫全在嘴上，这回又得舌挽狂澜, 不定要讨多少福利回来呢！”
又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那边两人开动汽车，看样子是要回华城了。
林鹏和陆飞立马驾车跟上, 一车两骑风驰电掣地一路飙回华城。饶是速度快，回到咸阳阁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
秦正先安排小陆和林鹏在楼下客厅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让东方泽去洗个热水澡。东方泽早就觉得身上的衣服带着湿气、更带着海风的腥气实在无法忍受，也不推让就上楼彻底冲洗一番, 出来时见秦正端着一杯牛奶等在床头, 不由问：“他们俩不是等在下面吗？咱们下去跟他们一起吧。”
秦正推他到床边坐下, 将牛奶递给他，温柔地说：“我去陪他们就好，你累了，天亮前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东方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议：“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我们应该一起过一遍理顺一下。”
秦正知道他不会轻易放下，微笑着道：“哪里蹊跷了？”
东方泽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
秦正坦然一笑：“还记得华飞那两桩命案吗？那个商会别墅就是杀手的藏身之处。下午我带陈立是去勘察现场，希望找出对方的证据。”
东方泽愣住，轻声问：“刚才，你为什么没解释？”
秦正开玩笑似的说：“那时你正在气头上，我再怎么解释都是强辞夺理，真被你就地正法、扫地出门了，我多冤呢。”
东方泽脸色稍缓，盯着他又问：“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秦正眼睛转了两转：“你还想知道什么？”
东方泽白了他一眼，又问：“那两桩命案不是洛远征在负责吗？”
秦正道：“是，这件事肯定由国安主导侦破，我只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提供必要的帮助。你知道，这里面可能涉及华飞机密项目，还真挺复杂。所以今天你出现在那里，真吓了我和洛远征一跳，我一会儿要跟他对一下，你把你这边的情况都跟我详细说一下吧。”
东方泽点头，将下午的事情前前后后详细说明。在说到加山时，他一句带过：“没想到是加山设局想要害我，幸亏小陆和林鹏，我才得以脱身。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驾着小黑离开时，那辆特斯拉一直在追踪我，我的车速太快，只是从后视镜里看到出了车祸，好象还听到爆炸声，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有事。这件事，我要不要去跟警察说明一下？也许可以帮他们破案。”
秦正一笑：“不用，在咱家我就是警察，我负责跟外面的警察沟通，这叫专业对口。”
东方泽看他没个正经样，认真地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别胡闹。”
秦正笑着撇嘴：“除了在你这儿，正经事上我什么时候胡闹过？如果需要领导出马，我一定跟你汇报，还不行吗？一会儿我见到洛远征问问看，有事儿的话我回来告诉你。不过，另有一件国家大事需要你亲自出马。昨天国资委杜主任打来电话，说今天早上十点举行专家会议，讨论救市议题。你就代表咱孔雀集团出席一下，帮国家出谋划策去吧。”
东方泽精神一振，正要详细问，秦正已将牛奶递到他嘴边：“快趁热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才好为国为民。”
东方泽只好就着他的手将温热的牛奶一气喝了，才待要说话，早被秦正拉倒床上，东方泽本能地一撑，还未斥责，秦正一边替他盖好被子，一边笑眯眯地说：“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还等着你拯救乾坤呢。”
一倒下东方泽才感觉全身累得不想动，还是强打精神说：“你让小陆他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他俩都累坏了。”
秦正盯着他，说：“别担心他们了，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
东方泽眼神迷离中，还是觉出他神情有异，含糊道：“晚安，你也去睡吧。”
秦正盯着他不动，突然探身过来，在东方泽的额头吻了下去。东方泽猝不及防，却似不曾意外，一时未动，由着他吻上了。秦正放轻呼吸，只用唇贴紧了感受他额头清凉而细致的触觉，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未动。
他吻得时间这样久，东方泽的心开始感觉有些异样，念头还未生起，秦正已放开了他，低声道：“我真开心。谢谢你，肯原谅我。”
东方泽心头跟着一松，倦意袭来，半垂的眼帘再撑不住，昏昏睡去。
秦正看着他安祥的脸庞，心情难以平静，想起昨晚刘绍南在电话里说：“洛远征拿到韩总秘书的供词，对东方泽十分不利。据黄秘书交待：韩莉莉生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东方泽，而她的死因也是由东方泽直接造成的。”
秦正吃惊地问：“怎么会？”
刘绍南道：“黄秘书说：他当天以韩总开会的名义骗东方泽去加山的住所，是因为韩莉莉想追求东方泽，所以托黄秘书将他骗去那里。他把东方泽骗到韩莉莉给他的地址，领到韩莉莉的书房才离开。根据国安调出的视频显示，那天晚上东方泽驾车离开，莉莉驾着特斯拉跟着追出来，可能是下午会面时两人发生口角，不欢而散。两辆车一先一后在巷道里飙车明显是斗气，而东方泽的车紧急转弯时没给后车明确信号，导致后车撞上院墙发生爆炸，韩莉莉因此死亡，而东方泽直接驶离现场。所以，东方泽是韩莉莉死亡前最后一个接触过的人，也是车祸的直接诱发者，之后驾车逃逸，因此他的嫌疑最大，国安马上会拘捕他。”
秦正当时就急了，忙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我都清楚，东方泽没有任何杀韩莉莉的动机。”
刘绍南沉默了一下：“但是，他在现场，从流程上国安需要他配合调查。我相信，一切会调查清楚的。”
秦正道：“今天的事情是田中一手策划的，我们需要一起把这件事理清楚。但是，我不希望东方泽被牵连进来，请你帮我。”
刘绍南无奈地说：“但是，这件事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并且，死去的是莉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韩滨。通知你，是希望你让东方泽做好准备，洛远征的人马上会去找他。当然调查过程中，我会嘱咐洛远征的手下照顾好他。”
“不行！”秦正喝道，“我不会让他去国安、公安、甚至交警大队！这些地方，他都不能去！”
刘绍南声音一冷：“你是怕这里不够安全？”他想到假吴义的死。
秦正冷冷地说：“只要我在，谁都别想带走他。谢谢你告诉我，下面的事，我来处理。”
挂断刘绍南的电话，他立刻打给洛远征：“刘绍南说，你在找东方泽？”
洛远征有些意外，只好说：“韩莉莉的事，他嫌疑最大，我需要他来配合调查。”
秦正道：“从华飞命案、到田中和阿惠的监控、到今晚这次日本间谍大规模的狙杀行动，这一切都是在国安的布控下发生的，其背景如何我不说你也清楚。所以，我们都知道东方泽不是凶手，我可以配合你的调查，但是能否请你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洛远征为难地说：“这个案件的确诡异，但是，他是死者生前最后接触到的人，也是从死者事故现场逃逸，于情于理，我们都是要录口供的。”
秦正道：“那好，可以不用走正式流程吗？我去找他，然后带他一起来见你。”
洛远征爽快地说：“没问题！我就在现场等你们。”
挂断洛远征的电话，秦正马上拔通国资委杜主任的电话。
杜主任听后，委婉地说：“这种事，我不好出面，现在都强调以法治国。司法方面的事情，还是要按流程处理吧。”
秦正道：“如果只是车祸、甚至刑事案件，我绝不敢这么晚打扰您。只是，昨天白天孔雀刚刚率先宣布百亿救市，晚上孔雀负责人就涉嫌车祸、甚至谋杀了一个重要商业伙伴的女儿，您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杜主任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秦正又道：“您去问洛远征就会知道，车祸现场就在国安监控的眼皮子底下，而国安在那里监控的事情我自始至终都知道，并且全程都在配合国安行动。这些情况东方泽也是知道的，他就算疯了，也不必选在那里下手吧？但是反过来，对方这么做的目的还不明显吗？这就是要做给我、给中国政府、给所有未按他们期望出牌的企业看，当作一个血淋淋的样版啊！”
杜主任犹豫了一下，问：“东方泽真没问题？”
秦正道：“对此，我可以全部身家担保。你放心，我也好、东方泽也好，我们就在华城，最后结果未出之前，我们绝不离开。对于国际国内经济形势的严峻，我们一定不如您了然洞察。今天股市侥幸阳线，后势如何还很难讲。现在正是需要聚众人之力共同商讨对策的时候，东方泽是孔雀金融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配合您下一步的工作。”
杜主任果断道：“好，这件事，我会反映。明天上午十点，我正要组织一场专家会议，是国家最高机密级别，专门讨论下一步的救市方案，就请东方泽代表孔雀集团出席吧。”
秦正看到眼前东方泽平静的睡容，轻轻松了口气，不知有多庆幸这一刻自己可以安然守在他的床边，尽管马上他还得出去应对四面八方的危机，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还能有此刻的相守，他心中充满虔诚的感恩。
他小心地将卧室灯关掉，只留了两处地灯，最后又看了眼东方泽，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客厅里，林鹏和小陆正聊着今天的事情。秦正大步走进来，大声布置道：“今天是关键的一天。林鹏，你跟我走；小陆，你在这儿守着他。他会一觉睡到天明，闹钟在九点准时叫醒他，之后你护送他去市政大楼国资委开十点的保密会议。全天，你务必保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每个小时向我通报一次他的位置。今天，我把他的安全交给你。”
林鹏站起来跟着他向外走。
小陆却在后面冷冷地追问道：“你给他喝了什么？”
秦正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做你的事，其它别问。”
不到五点，秦正和林鹏已赶到商会。
陈立迎出来，简洁扼要地汇报道：“特斯拉车里是韩莉莉，田中还未找到，孟菲和加山录过口供去了医院，阿惠、阿鲁下落不明，抓到的虽然有十几个但都没什么价值。刘绍南和洛远征在里面等你和泽总。”
秦正点点头，大踏步走进商会。
刘绍南和洛远征不约而同起身相迎，刘绍南有些奇怪秦正没跟东方泽一起来，反而带来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而洛远征居然也没有问，反而超客气地说：“谢谢你亲自来，这么配合我们的安全工作。”
洛远征明显有气，二小时前，他接到通知：关于韩莉莉的调查，东方泽不必配合，具体原因是“国家机密”。他当即明白，这一定是秦正的手笔！一方面气秦正假装跟他答成共识却不过是缓兵之计，悄悄在背后动手脚；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暗惊秦正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可以直接捅到天、打出“国家机密”这样“荒谬”的牌？这个孔雀董事长，到底背景有多深？
秦正心知他不服又囿于纪律不能过问，也不说破，反而向他和刘绍南很正式地介绍：“这位是林鹏，美藉华人，东方泽最亲密的朋友，也是他的私人安全顾问。昨天，林鹏自始至终都跟东方泽在一起，所以你们有关东方泽的任何问题，林鹏都可以代为回答。”
洛远征脸色稍缓，认真地看了看林鹏矫健的身姿，对他标准的军人风范很是欣赏，点头示意后，对刘绍南和秦正说：“现在，我们一起碰一下昨天的情况。”
秦正向林鹏示意：“你详细介绍一下昨天泽总离开这里后的行程，并回答两位的任何问题。”
林鹏立即将事情前后详细说了一回。
洛远征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黄秘书，他的证辞有几点对东方非常不利：第一、他承认他骗东方来这里开会，但理由是韩莉莉想追求东方泽，请他帮忙他才这样做的；第二、他离开前把东方泽带到二楼书房，也就是韩莉莉的房间，因此东方泽成了最后一个接触到韩莉莉的人。我们一直在监控加山的住所，可以证明他说的是实情。并且，当天韩莉莉先出来坐进特斯拉，不一会儿东方泽从楼后转过来，驾着迈巴赫离开，韩莉莉立刻驾着特斯拉追了出去。因为车速太快，发生碰撞，汽车爆炸致死。”
秦正问：“可以调一下昨晚车爆炸前的录像吗？”
洛远征立即从电脑中调出来，只见两辆车一前一后象两只疯狂老鼠一样在巷道里追着乱蹿，不出车祸才怪。
秦正突然问：“黄秘书是开着特斯拉来的，走的时候为什么没开走？”
洛远征道：“这辆特斯拉Model S是华飞为韩总配的，今年年初才买的，韩总很自律，都是放在厂里，很少开回家里。韩莉莉一直想借出来玩几天，都被他拒绝了。韩莉莉请黄秘书帮忙说了很久，黄秘书这次特意开出来放这里两天，就是给韩莉莉过瘾的。当然表面上是黄秘书偷着开出来，私下他曾跟韩总提及过，也算是韩总默许的。这件事，我侧面跟韩总确认过，基本属实。”
秦正往回倒放，播放韩莉莉上车那段。只见她阴沉着脸、愤愤不平地从楼里冲出来，一屁股坐进驾驶室，“哐”的一声带上车门，之后再没有动静，直到东方泽驾车离开，这车突然启动跟着冲了出去。
秦正反复播放着两车追逐画面，眼神越来越惊恐，怒意更甚。
洛远征不明就里，见他不说，也不好问。
旁边，林鹏低声道：“秦大哥，这车能紧咬着小黑不放，这司机的车技也太厉害了吧？”
秦正沉思不语，洛远征看向林鹏。
林鹏解释道：“泽总的车技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辆特斯拉能追这么久、还咬得这么紧，真不象是个女司机开的……”
特斯拉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的确看不到司机的状态。
洛远征沉吟道：“你怀疑这车不是韩莉莉开的？但车子撞断后立即起火，跟着就爆炸，我们的人马上围上去，车里的确只有韩莉莉一人，不存在换人的可能性。”
林鹏想了想，说：“特斯拉的特色之一是其自诩当今世界最牛逼的自动驾驶功能。曾有人开玩笑说，停车时把行车记录仪打开并跟手机联通，如果看到交警来开罚单，车主可以遥控着把车开跑，警察的罚单都没法儿贴。”
洛远征一愣：“你是说，这车是自动驾驶的？”
秦正沉思着说：“不然很难解释这神乎其神的车技。另外，你看——”
他将视频慢速播放：特斯拉疯狂地追逐着迈巴赫。
他的声音冰冷：“你想过没有：如果特斯拉追上了，会发生什么情况？”
洛远征吓了一跳，仔细去看，果然后面的车除了转弯外，始终在提速，在这么窄的巷道，根本没有错车的可能——超速追上的结果只能撞车！
秦正声音更冷了：“准确来讲，后面的车不是在追、而是要撞前面的车——这根本就是一起自杀式汽车追杀事件。所以，东方泽不是驾车逃逸，而驾车逃亡！”
洛远征觉得难以置信：“你是说，韩莉莉想跟东方泽玩同归于尽？”
秦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这些富二代，对别人的命视同草芥，对自己的命可当回事儿呢！韩莉莉没有杀东方泽的理由，她也没有用特斯拉追撞迈巴赫的技术——只有电脑驱动的智能驾驶，才有可能达到那天在巷道里的技术状态和追踪效果。如果不是在巷道里，东方泽的迈巴赫早把特斯拉甩后面了。所以，整个过程是设计好的，就是要在这么逼仄的巷道里用自动驾驶状态的特斯拉谋杀东方泽。”
* * *
闹铃只响了一声，东方泽立刻睁开双眼，本能地叫了一声：“秦正！”床边寂寂，空无一人。
他怔了一下，门上轻响，陆飞推门而入：“你醒了？头晕吗？”
东方泽按了按头，微笑道：“不，睡得很好。你休息一下没有？昨天辛苦你和林鹏了。”
陆飞摇了半下头，向外边一指：“我，去楼下等你。秦正说，你十点有会。”
华城市委大楼，国资委会议室里，坐着不到三十个人，除证监会、银监会、国资委、央行的领导，还有中石油、工商银行、中唐股份等大蓝筹的掌舵人，也有证券公司、基金公司等金融大鳄的首脑，还有市场上有名气或没名气但基本影响力高企的中国经济界学术泰斗。只是这些受市场膜拜、尊崇不可一世的当世大咖们，今天个个面容沉重、神情压抑，如临大敌、如履薄冰。
这里正在进行的是国资委和证监会联合召开的最高级别经济会议，主要议题只有一个：如何拯救股市。别看都是大家风范，此时一个个却争得面红耳赤，争论的焦点焦中在：
第一、还要不要继续清查配资？隐藏的问题是：谁发起的？谁该对这次股灾负责？是否该中止这场自掘坟墓的清查运动？
第二、还要不要尊重市场规律？隐藏的问题是：如果引发国际舆论攻击中国是政府操控市，谁来承担责任？
第三、还要不要各方既出头救市又自己埋单？隐藏的问题是：如果要企业来帮国家解难，谁来保护这些企业的利益？是否应该由国家来提供其它隐性支持来补偿企业的损失？说到底，这场百年不遇的股灾是国家要解决的，更别提还不一定救得了，谁的钱都不愿意打水漂。
一场国家最高级别的机密会议，在东方泽眼前，就这样朝着责、权、利三个方向无休止地诡辩下去，大家看似激动又似乐在其中：因为只要讨论的话，情绪够激动就行了，反正又不会真的伤筋动骨。
东方泽眼中的怒气渐增。
本来在座诸位年龄都在五十以上，资产均数倍于孔雀集团，东方泽一直安静地坐在末席。眼见着会议吵翻了天，并且愈演愈烈、毫无出路，东方泽再无法冷眼旁观，他将目光笔直地射向坐在首席的杜主任。
果然，被他“点射”三分钟后，杜主任望向他。
东方泽以目示意，杜主任虽然不是很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但面对这样的会场，他实在心力交瘁，东方泽干什么也不会搞得更乱吧？于是，他点头默许。
东方泽起身走到前面，现场人该吵吵、该嚷嚷，没人注意到这个年青人的举动。东方泽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动作幅度超大地在正中间划一竖线，左边写两个大字“自杀”，右边写“自救”，中间骑线划一方框，上写“投票”二字分居两方。然后，转过身来，面向全体，冷然注目，却不说话。
“自杀”还是“自救”？这四个字果然刺激了这些高智商的大佬们，每个人都猜到这两个词的意义，以上种种所谓争议，其实质都逃不开这个命题，只是没人敢这么尖锐地提出而已。
东方泽见现场终于安静下来，这才说：“门外的股市正跌跌不休，关起门来多说无益，大家都是聪明人，还是直接投票吧。唱完票的人可以离场，回去做相应准备静等通知就好。”
谁都明白，这背后的意思：废话少说，站队就好；唱票留名，记录在案——会有秋后算帐的一天！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之所以吵吵嚷嚷，就是希望浑水摸鱼、不明确表态，既装作支持政府、又不承诺具体行动。但这样一来，一切都明明白白，这戏还怎么唱？
杜主任脸上顿时神采奕奕，这正是国资委和证监会组织此次会议的真实意图所在：股市在门外暴跌，谁要你在这里理论探讨、甚至盖棺定论？关键是要态度、定方案、具体实施。
众人虽然气东方泽为国资委出头，但如果当场反对则无异于直接否定政府组织这次会议的目的，现场一时安静得鸦雀无声。
* * *
洛远征皱眉道：“你是说，韩莉莉人坐在车里但车子是自动驾驶状态？韩莉莉在里面干嘛呢，等着撞车？她几乎没有跳车的机会，不是自寻死路？”
他越说越感觉自己走向了另一个可怕的方向。
秦正道：“你说到了问题的核心！韩莉莉不会眼看着特斯拉自杀式袭击而坐以待毙。所以我推断，她在车里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神智不清。我怀疑，韩莉莉上车后关上车窗车门，再没有露过面，很有可能，那时她就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洛远征迟疑道：“这，怕只有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秦正问：“行车记录仪呢？”
洛远征道：“全炸烂了。”
秦正沉思道：“这车的车况如何？”
洛远征摇头：“是新车保养刚过，周一才送回华飞，绝对没有问题。”
秦正目光一冷，问：“周一上午还是下午？”
洛远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这点感兴趣，还是答道：“上午，午餐前。”
秦正立刻道：“调一下厂里的录像，周一下午是不是有人接近过这车。”
洛远征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是这车有问题？”
秦正看了陈立一眼。
陈立说：“周一是阿鲁离开华飞的日期，他应该是下午4点左右办完手续正式离开的。”
洛远征一惊，马上调人去查，不一会儿反馈回来：阿鲁走之前跟几位工友道别时，的确曾在特斯拉旁边逗留过，几个人还羡慕地打开车门看来着，被司机给骂走了。
从视频里看不出阿鲁动了什么手脚，洛远征盯着秦正：“您觉得，可能出现什么问题？”
秦正盯着画面没有回答。
林鹏道：“虽然看不出他如何做的手脚，但是我听说，特斯拉的遥控功能是它的一个安全漏洞。当然这种功能，只有在远程访问开关启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会被人利用。所以，阿鲁靠近这辆车，很有可能就是去启动这个开关而已。”
秦正沉声道：“还有这个。”
他将画面快速切换，两相对比，林鹏脱口道：“那瓶水！他手里原本有瓶矿泉水，但最后离开时，那瓶水不见了！”
洛远征仔细观察，赞赏地说：“你的观察力真不错！”
秦正一笑，转而沉思道：“一瓶水，怎么会在一天后，让坐到车里的Lily失去意识呢？”
洛远征道：“这一切，只能等韩莉莉的尸检报告结果。”
秦正一打响指：“好，等报告期间，我们可以有两点作为下一步推进的起点：第一、东方泽是逃亡、不是逃逸，所以他是清白的——同意吗？”
刘绍南立刻点头道：“同意。”
他看了看洛远征，洛远征没有说话，秦正立刻盯住洛远征，要他的话，不然就别向下说了。
洛远征只好说：“目前来看，是这样的。第二点呢？”
秦正一笑：“如果这一切架构在黄秘书所说的隐情上：即韩莉莉想追求东方泽。我就想不明白了：如果韩莉莉想约会我家英俊潇洒的东方泽，为什么要约到加山的住处呢？”
洛远征也说：“这的确是个疑点。韩莉莉与加山是情人关系，一直住加山那里不假，但为什么她要把东方约到加山这个情人的家里，于情于理的确说不过去。”
秦正眼神幽暗地说：“所以，我们有必要到加山的老巢里一探究竟。”
* * *
救市讨论会陷入僵局。
突然有人说：“这次会议是讨论如何帮助政府救市，你大谈什么自杀自救，除了耸人听闻，我想不出有什么现实意义。”正是中唐股份董事长施槐生。
施槐生一向自骄，以商业教父自居，虽然今天在座各位从身段上个个不在他之下，但在这个敏感话题上大家越是不想率先发言，他越要跳出来“敢为天下先”，固然是个性使然，但他从东方泽的字眼上挑事，回避掉问题的实质，令杜主任和其它官员不致面上无光，却是面面俱圆、狡猾无比，果然姜是老的辣！
杜主任心中不悦，脸上倒不好表现出来，只望向东方泽，估量着是否要出面帮他圆场。
东方泽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施槐生朗声道：“抱歉，您错了。正如昨天中唐宣布出百亿资金稳定股价，确保中唐股票不低于13.7元，应该是出于股东利益和资产安全的考量，这首先就是自救。当然，客观上中唐会成为维护股市稳定力量的一部分，即您所说的救市。
今天也是一样。面对前所未见的股灾，坐而论道、评是议非，不如起而自救，既是救自己，也可以稳定大局，大家同进退、力挽狂澜。所以不要开口闭口妄谈救市，如果在座每一家资产是安全的、股价是稳定的，杜主任大可不必请大家到这里喝茶。但如果只想着借救市之名指望一切损失由政府买单而罔顾自家企业迫在眉睫的安危，那就真的无异于自杀了。”
当时祭出“13.7元”的底价，是施槐生被逼之下给自己的百亿资金留的一个活口，但此时被东方泽这样一说，倒印证了中唐“有条件救市首先是自救”，施槐生暗怒东方泽辞锋之利，一时却也无话可说。
其它人见这位一向不吝在政府面前唱反调、乐于当出头鸟的教主都没讨出好来，当下更不愿多事。
杜主任把握时机，眼神坚毅地拍板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办吧：请愿意出资自救、携手稳定市场的留下，我们商定下一步具体布署协同方案；无意自救的，可以离场了。”
* * *
秦正等人赶到加山住处时，现场被国安封锁着，大家在林鹏的引领下来到二楼那间书房。
秦正一进门看到带大床的密室和里面的道具，脸就黑了。
洛远征皱着眉头道：“这个加山很变态，之前我们监视的时候就发现他有这个癖好。不过，韩莉莉把东方泽约来这个房间是什么意思？难道想玩3P吗？”
秦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去窗前，发现对面虽遥远、却依稀可辨的那扇窗户，再看到地上摔碎的天文望远镜，突然吓得一激灵！
洛远征警觉地问：“你发现了什么？”
秦正深深吸了口气才算缓过命来，提着心问：“他从这里可以监视对面的房间？”
洛远征道：“是呀！所以，田中每天就是通过这个监控阿惠的，有什么奇怪吗？”
秦正沉思道：“也就是说，昨天我和陈立一到商会别墅，田中或者加山就已经发现我们了。所以，加山让韩莉莉马上叫黄秘书开车去接应东方泽，把他接来这里。而孟菲，接着就出现在别墅，假装带我参观。换句话说，黄秘书所说的给东方泽发错地址，根本就是故意的，也许加山提防着东方泽可能会知道这里是他的住址，从而识破他的阴谋，所以一开始就给他商会的地址，东方泽一到商会，加山就可以从这里发现，再让黄秘书去接应，一切滴水不漏。只是，”他没有说下去。
洛远征追问道：“有什么地方说不通吗？”
秦正看了他一眼，道：“孟菲出现在那里，应该是加山针对我的计划。但如果不是陈立发现阿鲁，我就不会到商会，他可怎么设计我呢？孟菲没可能把我骗去那里呀。”
陈立提醒道：“孟菲给过你电话、也通过Helen给你留过言，她也许会跟你谈事情为由把你约到商会。”
秦正瞪了他一眼：“我根本不会应她的约，好吗？”
陈立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林鹏道：“也许，她会编个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借口？”
秦正点头：“好有道理！如果这是加山整个计谋的一部分，这个借口最好是万无一失。陈立，以你对我的了解，孟菲用什么做借口，我一定会来？”
陈立看了看四下，沉声道：“阿惠。”
秦正一凛，咬牙道：“正确！如果她说，她在她家附近发现可疑的日本间谍，即便知道是陷阱，我也一定会来。这就是为什么昨天在我们来之前，阿惠和阿鲁适时消失的原因——他们本来就准备好了给我和孟菲腾地儿，好实施接下来对我和阿泽的暗算！”
陈立也有些后怕：“看来是这样。”
秦正继续道：“加山万密一疏，他没想到孟菲根本没有见到我，也就约不上我。但更没想到的是，我自己反而送上门来。所以，他顺势而为，继续推进他的计划。”
刘绍南冷静地盯着他：“现在来看，你认为他的计划是什么？”
秦正一笑：“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加山是希望自己可以制服东方泽，然后把东方泽和韩莉莉放进特斯拉，由阿鲁遥控驾驶制造车祸，营造两人同车共亡的假象。而我呢，则由孟菲迷惑，中了房间里的迷药，沉睡中由阿惠将我和孟菲同时毒死，制造同床共亡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