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山脚下隐约亮起了火光,山顶却是漆黑一片,茂密的树林黑影憧憧,不知名的虫鸣响起。神识笼罩之下,仍能感应到零星几个修士的气息,一团团纯正之气仿若夜里幽火,戳在脊梁骨上,窥探着不为人知的秘事。

  “我们,这样,算是私定终身了吗?”

  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少年垂头,晕乎乎地问道。

  被这句罕见直白的话镇住,本想责问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顾时真茫然了一瞬,本能地对“私”字有些不赞同,“不算……”天地为证。

  不算吗?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啊,也是,只是友人之间的寻常碰触。”将头埋在斗篷上,所以,时真,他也只是,李修凡身体微颤,是什么术法需要,是吧,就像当初他想把内丹渡给时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起了龌龊心思的人是我,妄想的人也是我,时真怎么可能……

  被压在身下,看不到男人骤然冷下来的神情,他努力找借口,瓮声瓮气道,“我,那个,别在意,刚刚只是玩……”笑。

  顾时真紧抿双唇,神色冷冽。

  干燥温热的手扣住一截劲腰,另一手搂住肩膀,强行将少年翻转过来。披在背上的乌发倏地散开,落在草丛上,像散开的花。赤色双眼怔愣,茫然无措,可惜,主导之人心冷如铁,双手撑在少年耳侧,俯身压下。

  “挚友会这样对你。”

  湿润的嘴唇吻上颤抖的眼睑,灼热克制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少年半阖着眼,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收紧,心如雷鼓,呼吸急促。

  “这样。”湿漉漉的唇瓣擦过脸颊,柔软的触感落在了缠绕着魔纹的半边脸上,少年身体微颤,脚尖不自觉绷紧。

  “还是……”男人退开,微喘。

  四目相对。目光交缠。

  “这样!”李修凡单手箍住男人的脖颈,仰头撞了上去。“啵。”双唇碰触,发出清脆的响声,衔口吮舌,水声啧啧,本还沉稳强势的男人脸色通红,撑着的双手微颤,俯下的身躯却依然稳固。

  鼻息急促,喷洒在脸上,一阵迷乱。

  “这样。”修长健美的左腿弹起,勾住男人支撑发力的腰腹,用上缠斗技,翻身而上。

  上下异转,膝盖支在两旁。

  躬身向下。

  含住了冷白如玉的耳垂。

  温热湿润。

  端肃持正的大师兄何曾受过这般刺激,冷冽的双眼一震,浑身战栗,冷白的皮肤通红滚烫。

  陌生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却又无处宣泄,双手抵在少年胸前,“修凡,等……”十指触碰到轻薄的罩衫,肌肤滚烫,摸到隐约隆起弧度,手被烫伤似的缩了回来。

  逃避似的胡思乱想,如此单薄,不会冷吗?

  完全不会,甚至,热的滚烫。

  他能听到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血液在奔腾,周身魔气仿佛都在发出失态的尖叫,挚友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围着青云宗跑上两圈,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又哭又笑。

  是,是真的吗?不是无端的梦境,幻觉,海市蜃楼。

  心里火热,迫切想要做些什么证明,是,是真的吧。

  血色双眸亮的惊人。

  他也喜欢我。

  少年的动作慢了下来,湿漉漉的嘴唇顺着下颌蜿蜒而下,缠绵入骨。

  温柔,细致,仿佛要仔细感受着什么。

  痒。呼吸一重。

  后背贴地,垫着的斗篷仿若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仍是雾蒙蒙的,雨后山间的气息,仿佛整个人被拥入怀中,月光照亮了山头,强大的灵识将周遭的一切映入脑海,莫名生出所有生灵都在注视着他们的错觉。

  此情此景,有违纲常,禁忌出格的举止碰触让他愈发觉得羞耻,却又隐秘的生出奇怪的触动,荒唐至极。

  竭力克制的呼吸无法抑制,变得粗重。

  无处安放的手置于胸前,不住蜷缩。“别。我受不……”

  “这,样。”轻轻叼住喉结。

  “修,凡。”一声闷哼,声音破碎。顾时真茫然地看着天边的星辰,额头渗出热汗。

  蜷缩颤抖的指尖被紧紧搂住,摁在心头,轻薄的罩衫拦不住火热滚烫的心。

  面容冷峻的男人脸色酡红。颤巍巍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没入鬓角。

  璀璨的夜空消失了,失神的目光晃动,落在近在咫尺的脸上。

  扑通扑通。

  谁的心跳如此急促?

  呼呼。

  谁的呼吸如此灼热?

  涣散的目光凝聚,唯有眼前一人。

  清俊隽秀的少年脸色通红,澄澈明亮的双眼一如既往,亦如当初,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眼中。

  “时真,我,心悦你。”

  李修凡双眼灼灼。

  直面内心的欲念。

  不是挚友,不仅仅是挚友,是我起了贪恋,欲揽冷月入怀。

  喜欢你。

  最喜欢你。

  卑劣的,想要,完全占有,你。

  顾时真嘴唇微张,沉默寡言甚至词穷,被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心也跟着飞快跳动。

  迷蒙间,他听到自己坦率的回应,“我,亦,倾心于你。”声音沙哑的厉害,破开了世俗禁锢的屏障。“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无论世俗,正邪,生死……

  心中滚烫。情之所起。

  “我想要你,你的一切。”我亦将一切向你敞开。

  曾经清冽空茫的双眼燃起了火,眼里是我。李修凡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我的一切,我的一切,心里瑟缩成一团,他茫然又不知所措。

  愚蠢,天真,卑劣,眼高手低,胸无大志,夸夸其谈……将自己数落了个遍,像天底下最肮脏的淤泥,又像世间最丑陋的怪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玷污了冷月的愧疚彷徨减轻一些。

  震惊狂喜过后,难以抑制地陷入了所有痴恋之人都会经历的痛苦怀疑。

  他到底喜欢我什么?

  没有答案。

  可就算是这样,想想都觉得一无是处的我。

  也会幻想得到一丝的爱意。

  “你说的双修,还作数吗?”

  “你想要,在这里吗?”

  “我,想。”战胜了内心的羞耻不安,少年低头,像被驯服的野兽,血色双眼氤氲,“求你,教我。”

  完全被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蛊惑了,顾时真抚摸着少年的脸,妖治的魔印越发艳丽,“低头。”

  少年听话地低下头来。

  近了。抚着脸的手慢慢往上,按住后脑。

  额头相贴。

  “凝神。”

  魔气与灵力互相纠缠,跳跃间,感受着契合的律动,直到某一刻,识海向彼此敞开,连成一片,互相融合,从未有人闯入的地界容纳了别的存在,由内到外,全然失守。

  两人不由一声闷哼,大汗淋漓,嵌入灵魂的灼热,身心被全然占据。

  最后,“吻我。”

  少年垂头,温柔虔诚的轻吻,唇瓣相贴。呼吸浅浅。

  周遭安静了下来,眼前白光乍现,将人拉入记忆的漩涡。

  记得的,不记得的,纷繁的记忆翻涌,倒退,定格。

  开始流转。

  恍惚间,掀开未曾知晓的梦魇,始终萦绕在心头的恐惧。

  劈天盖地的惊雷,大雨倾盆,弱小的黑色团子慌乱逃窜,新生的意识混沌茫然,不知要逃到哪,寒光一闪,术法斑斓,逃,拼命地逃。

  所有人都要杀他,所有人都要害他。

  我不想死。

  我不想离开。

  白色团子逐渐凝成婴儿的模样。

  那我呢?

  我为什么要死?

  深深的恐惧篆刻在心头,对修士,对天雷,对死亡。

  黑白身影缠斗起来。

  攻击渐缓,它一头扎进了乱葬岗里。

  很黑,很冷,很漫长。

  它记得,明亮璀璨的白团,紧挨着的体温,从未分离的时日,日夜都心安。

  它努力想要记得。

  慢慢的,它不记得了。

  土里埋着死去的婴儿,或许也包括它。言膳汀

  那一天,也是倾盆大雨,雷声阵阵。

  雨水冲开了浅浅掩埋的土堆,惨败发青的小手从泥泞中爬出来。

  不详的双眼茫然无知,眼里却带着对世界的恐惧。

  他是人。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谁而来。

  鲜少有人愿意剖开自己,更甚由着另一人剖开自己。

  但是,倘若在感情之上,你更在意起自己的自尊心来,那只证明一件事,你只爱你自己。

  我爱我自己,时真,更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