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灵力与魔气交汇。
荒无人烟的秘境,一片狼藉。
“啪。”两道身影被拍飞在地,犁出了两道沟渠,沙尘滚滚。
小山般的身躯遮天蔽日,脚下那片荡起的尘雾显得格外渺小。
尘雾间,李修凡拔出深陷泥土里的后脚,直起腰背,有些郁闷。
初下山历练,除了和时真打了一回,他还未曾遇到过这般对手。
皮糙肉厚。
破坏力惊人。
比劈山碎石还费劲。
他舔了舔后牙槽,抬头,看向仍旧皮糙肉厚的魔物,颠了颠手里的木剑,暗自思索。
依照方才的手感……
顾时真反手刺剑,抵住退势,站直了身体。抬头,看向体型庞大的身躯,若有所思。
弱点……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脚下一蹬。
两道身影腾空而起,一左一右,自空中交汇。
挥剑。
灵力附着其上,爆发出亮光。
寒光乍现。
无形的剑刃交错。
“呲。”偌大的十字冲天而起。
来的正好!巨虫直起身体,呈攻击之势,张开锯齿般的大嘴,发出尖锐的叫声,“嘤。”
夹杂着魔气的音波以巨虫为中心爆开。
灵力与魔气碰撞,销声匿迹。
呵,不堪一击,青蚨轻蔑嘲笑。
“噗嗤。”却听一声轻响。
暗红的双眼倒映出一片猩红,血液喷溅。
这是……
笑意凝固,有些茫然。
我的,血?
直立攻击的庞大身躯骤然停滞。
夹杂着剑气的灵力倏地穿透了身躯。刚硬的身躯出现了两道巨大的血痕,直把庞大的身躯拦腰折断。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
一阵疼痛袭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铜铃大的双眼眦裂,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区区筑基修士……
巨虫拼命压榨身体的魔力,身体却像破了洞的木船,无以为继。
“哒。”粗布黑靴踩上祭坛,身体半蹲。
“簌。”干脆利落地避开攻击,单脚落地。剑尖点地。
两人抬头,站了起来,并肩而立。
“轰。”重物落下。断壁残垣轰然倒塌,碎石横飞。
不,我怎么可能会败。
我可是——
“轰。”巨大的石头压在身上,双眼犹带不甘地盯着沙尘间并肩而立的二人,发出残破的嘶吼。
地面徒然一震。最后一块巨石落下,将尸块彻底埋葬。
连带着尚未宣泄的愤怒,一并掩埋。
翻涌的魔气消散。
“砰。”一声巨响,狂风大作。
李修凡眯着眼,注视着埋骨之地。
死了吗?
然而,隔着厚重的尘埃,看不真切。谨慎起见,还是等尘埃落定,远远观望,省得中了魔物的圈套。
本还是认真瞧着,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
睡眠不足,本就无力的眼神耷拉下来,显得有些无神,少年双眼放空,思绪翻飞。
大白他们应该还要过两日才能回到宗门。
给师傅师伯带的补品,还有游历时的信件,啊,出门在外,炼丹之事他也没落下。
师弟们的养发护发丹,还有师妹们想要容光焕发美貌动人丹,他已经有眉目了,再过两日,定能研究出来,虽然送回去的只是半成品,想来也能挽回一半?
有修凡在身边,顾时真心中安.定,暗自思量。
不辞而别,师弟师妹定是担心了,不知缘由误入此地,追人又浪费了些时日,虽然无法辨认天时,但按身体的疲惫感判断,约莫过了六个时辰。
眉头微皱。顾时真摸了摸袖里藏着的千里镜。
还有魔物现世的消息,也需要禀告师尊和掌门师叔,无不可告人的秘密,自然无须避讳,但是,修凡似乎老是想跑,万一趁着他联系师门,又不辞而别……
清冽的眉眼带着十足的认真,衬着端方正气的面容,仿佛在做什么振救苍生的决定。
那就待确定魔物死亡,找个僻静安全之地,把修凡捆起来,然后再联系师尊师弟。
心里点头,认可了如此安排。
并肩的二人不知彼此心中所想,相似的身影并肩而立,脸上皆是认真的神情,远远瞧着竟有几分默契。
风声渐弱,李修凡缓了缓神。
浅浅的灵力附着在周身,筑成了一道防线,隔绝了沙尘,灰蒙蒙的天地间,一红一白,仿若沙洲上摇曳的小船。
久违的安宁。
就像他们默契的合剑。
并肩作战,圆满!
沙尘落地,逐渐能看清眼前的场景。
微风吹过,轻软的发丝拂过手背,指尖无意识地勾了勾,丝滑柔韧的发梢掠过指腹。
嗯?
头发……
他的头发,好像要更硬一些。
桀骜难驯的眉眼低垂,呆呆地看着指尖缠绕的发丝。
时真的……
认真严肃的大脑走神了一瞬。
脑海里蹦出奇怪的想法。
拥抱的话,会比这样触碰更加温暖吧。
灼热的温度从胸膛传来,隐约能够听到心跳声,冷冽如雪的香气萦绕,像融化的雪水。
时真的手骨节分明,稳健有力,紧握剑柄时,手背的骨节微突,青紫的脉络透过冷白的皮肤,若隐若现。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在山野间长大,偶尔侍弄药草,劈柴炼丹,刷锅洗碗,除了练剑的薄茧,还有其他磨砺的痕迹,指尖摩挲,还有点粗粝。
时真的手,也有类似的痕迹吗?
要握多久才能感觉出来?
掌心相贴的话,谁的手掌会更大些?
干燥温热的手,握久了会出汗吗?
想着想着,面如冠玉的脸不自觉地升起淡淡的粉,眼角微红。
诶,是耗费了太多灵力了吗?李修凡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有点热。
少年迟钝地想。指尖一颤,不自觉地拨了拨柔软的头发尖尖。
痒痒的。
“修凡?”隐约感觉到发丝牵扯,顾时真侧目,却见一缕长发缠到了好友的指尖,神色一滞。
却见少年低垂着眼,愣愣地注视着有自己想法的头发,脸色微红,似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本不觉得如何,看到好友这副模样,顾时真也有些,有些莫名尴尬羞赧,扯了扯牵连的发丝,没扯动,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名字,“修凡……”
还没想好说什么,余光却见看到少年脸上的伤痕,顾时真神情严肃地转过身去,认真打量。
冷白的肌肤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渗着血,伤口平滑,伤的不深,似乎是被尖锐的石头刮到了。
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条手帕,递了过去。
“修凡,你脸上流血了。”擦一擦。
缠绕在指尖的发丝因主人的动作收紧,耳边传来熟悉的叫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听到好友说了什么。
直到,余光看到时真拉扯头发的动作。
李修凡如梦初醒,像被烫到了一样,匆匆松开了指尖的发丝,“啊啊,抱歉。”
我到底在做什么!
李修凡心中懊恼,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怎的突然对好友的身体发肤关注了起来。
这也太孟浪了。
但是,李修凡又有点纠结。他其实早就对时真的劲瘦流畅的身躯好奇不已,分明是相似的轮廓,同是练剑的,可为何他自己瞧着还有几分单薄,时真却是宽肩窄腰,端凝稳实,身材匀称,站立时自有风骨。
难道,是因为他晚练了几年吗?
想到这,李修凡有些羞赧地挠了挠下颌。
在时下清心寡欲、修身养性的修真界,他这番想法,定是要被骂离经叛道的。
哪有清白的修士成天惦记着别人衣衫下的身躯的。
但,但他也只对时真的有些好奇。
倘若是换做澡堂子里袒.胸.露.乳的男子,他还不乐意去看咧。认真思量,将自己的行为归咎于慕强,以及男子的自尊心作祟,他终于能坦荡地面对自己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
不过,如果时真对他的身躯也感兴趣的话,他定是二话不说就脱……
“修凡……”顾时真忍不住把手帕往前递了递,清冷的双眼关切地看着俨然凝聚了血珠的伤口,若不是恪守君子之交,他这会儿都想直接上手压住伤口。
目光艰难地从伤口处移开,顾时真看着少年变幻莫测的神色,迟疑了一瞬,还是直接问出了口,“你瞧着脸色不佳,是受伤了吗?”
“啊,啊?”
雪山般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帕子送了上来,脱,脱,脱了……直面正主,哪怕知晓自己没有旁的想法,还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别扭。
近了,李修凡目光闪躲,缩了缩脑袋,更加不敢面对,害怕又被锁链伺候。
洁白的手帕擦过侧脸,沾上浅浅的灰。感觉到少年的紧张,动作一顿,顾时真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双唇紧抿,有些黯然。
果然还是太唐突了吧。
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耳尖地听到一声轻响,石块滚落的声音。
李修凡夸张地大喊一声,“谁在那里!”手里的木剑刷的飞了出去。
?被少年的惊呼声吸引,顾时真顺着木剑飞出的方向望去,神色茫然。
顺利转移了视线,李修凡松了一口气,眼前的尘埃散的差不多了,他干脆跳下祭坛查看。
“修凡,等等……”伤口。
身后似传来友人担忧的呼声,以为对方在叮嘱他小心,李修凡背对着人,摆了摆手,表示知晓,脚下几番腾挪,落在了石堆里。
两人交谈的声音随风传来。
“簌簌。”细小的身影顶开头顶的碎石,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
傻了吧,爷有九条命!
脑子和身体一起变小的青蚨鬼鬼祟祟地贴着石块游走,思索着要如何弄到两人的血液,有道是“青蚨生子,母子分离,必合一处”,寻子寻母才是它的真本事。
“谁在哪里!”但听见一声高呵。青蚨身躯一僵。
怎么可能,我已经很小心了!
小蛇似的身躯疯狂逃窜,扭出九曲十八弯的步伐,我躲,我再躲。
我就不信……
“咚。”却被破损的木剑钉住了尾巴。
逃窜的上半身被拉扯了回来,身体一弹。
“啪。”柔软无力的身躯落在了地上。
拇指粗的魔物上蹿下跳,本是脆弱材质制成的木剑依然稳固。除了将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之外,什么也没得到。
青蚨翻着白眼,瘫在地上,生无可恋。
突然,头顶一片黑暗,放大的人脸袭来。
“哇哦,变小了?”
李修凡纵身跃下,拔起剑柄,戳了戳变小了的魔物,弱小无助的魔物只能发出嘤嘤嘤可怜的叫声。
绿豆大的眼睛满是愤恨,恶狠狠地盯着由远及近的家伙,又是这该死的修士。
“时真快看。”少年回眸,拨弄着小拇指粗的小蛇,像得了新鲜玩意儿,冲着远方的男人招手,迫不及待想要和友人分享。燕闪厅
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骤然亮起的眉眼耀耀生辉。
他永远拥有那样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
顾时真神色微松,心里摇头,纵身一跃。
尚未结疤的伤口渗出了血,盈满的血珠顺着脸颊滑落,蜿蜒出一片血痕。正逗弄着小蛇般的魔物,少年未曾察觉这点插曲。
血。
暗红的双眼捕捉到缀在下颌尖上的血珠,像见了骨头的狗,瞧见饵料的锦鲤,青蚨抖了抖尾巴尖,快,掉啊,掉下来啊。
“哒。”仿若听到了魔物迫切的心声,缀在下颌的血珠坠落。
眼前一亮。拼尽全力猛地一挣。
但见黑影一闪,断尾求生的魔物叼住了坠在半空的血珠。
拿来吧你。
身体一抖,疯狂逃窜。
“哒。”一前一后两道灵力闪过。再次将死而复生的青蚨斩断。
“啪。”衔着血珠的虫头摔在祭坛上,凄凄惨惨地吐出血珠,身体再次缩水。
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你们完蛋了!
“修凡!”心头一跳。顾时真冲到友人面前,顾不得什么距离不距离,他单手摁住对方的肩膀,探身看去,怎的如此不小心,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苛责的话又说不出口,有没有咬到,是陷阱吗?
心急如焚,“你……”
温热的掌心附上有点冰冷的侧脸,罕见强硬地抬起对方的脸,“你抬头,让我看……”
戛然而止。
嘶,这倒霉徒弟,顶着满脸伤口,白发老儿龇牙咧嘴地关上门,谁教的他送师伯送羊鞭?!
害得他被师姐打了一顿,说他为老不尊,教坏小孩。
放屁。
往日他都是看笑话的那个,这会儿还被牵连遭了殃,别提多委屈。
摸了摸脸上的肿块,嘶。
“个倒霉徒弟!”狠狠骂了两句,药炼愤愤地打开书信,看到对方说不方便照顾灵宠,特意送回来,让他偶尔费点心思,好好看护,药炼撇嘴,年轻人总的走点弯路,撞点南墙,才知道长者的建议不是无的放矢。
省得成天见的只知道让自己快活。
捻着纸翻了一页。
看到熟悉的名字,不在年轻的褶子脸活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那家伙的徒弟。”
什么狗屁紫霄赤霄。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过……
“又是姓顾的。”
药炼纳闷。
忆起二十多年前那个惊才艳艳的年轻人。
顾非凡,人称君子剑,百年不出的天才,紫霄那家伙的首徒,后来勾结魔人,欺师灭祖,下场可谓是凄惨。
怎的,紫霄老儿不说心里膈应,还又找了个同姓的,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