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长满了荒草的土壤被掀翻在空中,沙石漫天,白影乍现,巨大蠕虫破土而出,“轰”摔在了地上。猩红的魔气四溢,好痛好痛,白软的身躯翻滚拱起,发出嘤嘤般尖锐的叫声。
布满环形花纹的身躯一节节蠕动,密密麻麻的触脚扒着地面,布满锐齿的口.器大张,呕,“哗。”尚未消化的绿液,连带着不能消化的东西,猛地被吐了出去。
绿液纷飞,溅到沙石上,腐蚀了一个个小洞。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夹杂着劲道,“嗖。”仿若燃烧的炮弹疾驰而去。
“砰。”撞断了高耸的石柱。
石柱轰然倒塌,撞倒了旁边的石柱,一个带一个,起了连锁反应,周围的一圈石柱接连倒塌,自裂口处辐射出去,仿若散开的花。
“砰。”刚硬的小炮弹去意不减,洞穿了石柱,冲势稍缓。
“咳咳。”
飞在空中,无处着力。
破碎的石块划破了衣裳,发丝凌乱。
粉尘扑面而来,夹杂着刺鼻的气味,李修凡屏住呼吸,捂住口鼻,双手被缚,他下意识低头,努力够着自己肩膀处的衣衫,余光却见粘腻的污渍,他呼吸一滞。
果断扭头,埋首在男人肩脖间,吸了一口,自带清洁咒的法衣纤尘不染,犹带着冷冽的清香,仿若冬日的梅子被霜雪渍入了味。被自己的联想笑到,紧蹙的眉头微松。
“咳咳。”嚣张的结果便是又呛了两口老黄沙,李修凡苦着脸又吸了两口,屏住呼吸,假装如此,便能堵住周身萦绕的腐败气味。
毛绒绒的脑袋在脖颈间动作,灼热的气息喷洒而来,顾时真双眼微怔,身体僵硬,修凡他怎的……
男人神色呆滞。反手却是护住少年的后脑勺。身体一转,将自己垫在身下。
察觉到男人的动作,李修凡腰腹使劲,反压回去,两人较劲般一上一下,你护着我,我护着你,纠缠的身躯不住翻滚。
“砰。”动作间,又撞飞了几块碎石。
风声呼啸而过,身体撞到干涸粗粝的沙石地上,黏糊糊的汁液风干结块,沾染了灰,簌簌落下,随风而去。
但见泥团落下,周身似生起一股痒意,眼前是衣诀飘飘仿若嫡仙的友人,浑身泥泞的手衬着光洁柔滑的衣袖,显得格外显眼。
李修凡脸色微变,双眼发直,烫手般一松,身体直直地坠落。
市集小贩的叫卖声仿若在耳边回响……
黏糊糊,软绵绵,滚豆粉。
软糯香甜的黄豆糯米糍新鲜出炉咯。
我,糯米糍,自由翻滚。
“嗖。”
刚硬的身体硬生生撞出了一条道,排列井然的石阵里突兀地出现了缺口,一路横冲直撞的黑点狠狠地撞上了高耸入云的主柱,啪叽,摔在了破败的祭坛上。
“砰。”后背撞上了石块。
李修凡吃痛,黑影一闪,少年伸手,成年男子的重量加速砸下,撞了个正着。
退无可退,“砰。”一声闷响。
嗷,少年身体一弓,脸色煞白。
看似寻常的石柱纹丝不动,反倒是堪比花岗岩的身躯被前后夹击,震得发麻,少年白着脸,抱住另一颗有点沉重的挚友,双眼发懵。
软糯的球变成了饼,他就是那被捶的滋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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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身体被锁链拉扯,迎头撞了上去。
冷峻的神色空白了一瞬。
粘腻的恶臭下,隐隐传来独特的森林般幽深的气息,仿若肌肤自带的香气,截然不同的气味杂糅,组成格外矛盾的味道。灼热的身躯碰触,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心头一跳,脸色涨红。
太近了……
清冽的双眼微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脚步慌乱,威风凛凛的锁链骤然收回。
身上没了束缚,发软的身体颓然滑落,少年一个踉跄,却立刻被扶住了。
后退的脚步骤然上前,下意识地支着手,别住对方的臂肘,很是自然绕过肩膀,扶住有些瘦削的身体。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顾时真神色空白。
羞赧繁杂的思绪涌上脑海,有些不敢直视挚友的神情,他扭头,直视前方,目光散乱,心乱如麻。
不知友人纷乱的思绪,本是跳脱的心却是罕见稳健,心绪平和,李修凡迷瞪瞪地顺着对方的力道站了起来,下意识搜寻那张熟悉的脸,顺着相触的肩膀看去,却只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冷冽的眉眼目视远方,紧抿双唇,神色罕见严肃。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只见漫天黄沙,狂风大作,隐约透出巨物的轮廓。形容狼狈的少年笑意微敛,神色染上了同样的凝重,“这是……”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感觉到落在脸侧的视线转移,有些心绪不宁的男人松了一口气,感觉到少年站稳了脚,他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手,手指蜷缩,仿若还残留着余温。
“这是……”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
顾时真稳住心神,抬眼看去,神色微变。
五指微收,本命剑立显,剑柄跃然掌中。
男人双眼微沉,低声道,“魔界奇虫。”
硕大的身影自尘埃中显出身形。
形若蚕虫,背扎细刺,腹有百足,齿密生花,缩地成寸,神行千里。
李修凡反手握剑,双眼微眯,“七之青蚨。”
凌云宗。
雪山高耸,云雾缭绕,一男一女拾级而上。
前方的男子健步如飞,衣摆翻飞。追在后头的少女却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师,师兄,等等我……”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捏着裙摆,竭力追着。
忆起短短数日之事,凌绒心绪起伏。
先是李师兄留书离去,大师兄骤然追去,一夜未归,杳无音信,说好的唱衣自然也没去,想要找寻大师兄的方位,竟连传讯符都失去了作用。
就在众人准备四散去寻之时,掌门急召。
再加上蛟妖之事。
又道燚城出了上古仙器,终归妖界少主所得,原先也只是唱衣大会里平平无奇的物什,也有说是在东市淘的。不管如何,边陲小镇燚城,可谓是出了名,人人论之。
一听说他们错过了那场唱衣大会,渡船的船夫都为之可惜。
忆起同行弟子们的神色,凌绒神色复杂,纵然知晓去了也不一定会有奇遇,但曾经那么好的机遇摆在眼前,他们却硬生生错过了,还是因为大师兄……
当然,这不能怨怪大师兄擅自离去,甚至温师兄也说过让大家自行安排,只是碍于同门情谊,无人独自离去玩乐。
不管如何,心里总还是憋闷,不自觉就迁怒起外人来,不止一次听到旁人说李师兄和蛟妖一伙的话,头两次,凌绒还试图解释,后头说的多了,再加上大师兄久久未归,她竟也心生动摇。
但,忆起少年凝视狼犬时认真的神色,少女神色坚定,李师兄绝非心术不正之人。
憋了一口气,凌绒三步作两步,冲上天梯,抓住了男人的衣摆,“温师兄!”
纵然每日有人打扫,石梯上仍很快落满了枯叶。少女有些狼狈地跌坐石阶上,仍固执地抓住男修的衣摆。
枯叶发出轻响。温易脚步一顿。
冷风吹过,犹带着彻骨寒意。凌云宗终年萦绕着雪山,护法大阵加以维持,是为锤炼筋骨,磨练意志,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问道梯,共计九十九步台阶,入门者,不得使用法术器物,需得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拾级而上。”见师兄停了下来,凌绒双眼一亮,思索已久的话脱口而出。
“问道问道,求仙问道,不假于物,不蔽于心,心境通明,方得始终。”
“簌簌。”精致的绣花鞋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响。凌绒冲到了师兄面前,犹带婴儿肥的脸上满是认真,“即便罪大恶极,也当有辩释的机会,更何况,非众目睽睽,证据确凿,若是先入为主,便猜疑无度,实非君子所为。”
鼓足勇气,少女站在了更高的一阶上,仿若这样就能占据上风,温易抬眼,似笑非笑,“《功课经》,今年该是论到师妹教习了。”
凌绒脸颊微红,她的课业还是大师兄所教,温师兄也时常助她温习,正是因为这样,她神色一肃,“我不想届时师兄后悔。”
维持不住冷肃的神色,温易眼神微缓,“莫不是在你心里,师兄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还怕他告状不成。
凌绒摇头。
人心总是偏的,圣人也是如此,哪是一两句说的清的。
感觉到师兄态度软化,她大胆地抓住师兄的衣摆,摇了摇,“反正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不管你要去哪,都得带着我。”
温易无奈摇头,急切的心情微缓,追究孰是孰非已然无用,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此事禀告师伯。归来路上他已传信给掌门和师傅,本还以有其他师弟妹在,他便可先行上峰禀告师伯,谁知凌师妹竟防他如此。
李修凡到底是给师妹灌了多少迷魂药?
“罢了,你便一道吧。”届时见到了师伯,别又结巴的说不出声来才好。
“是!”少女握拳,主动抓住了师兄的衣袖,“我们快走,师兄。”
温易摇头,加快了步伐,后发先至,不忘给师妹借力。
“咔擦。”两人踏上最后一层阶梯。
“簌簌。”但闻枯叶脆折之声,素白的衣角出现在视线之中,感知之术竟一无所察,温易心中一震,汗毛直立,抬眼,却见满头白发的长者背手而立,童颜鹤发,不怒而威,正是修真界第一人,紫霄仙尊。
两人忙躬身行礼。“师伯。”
紫霄锐目微阖,看了阶下二人一眼,神色冷淡,微微颔首,“青莲首徒,赤焰家的……”话语微顿,双眼掠过两人的肩膀,往后看去,却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眉头微拧,十指一掐。
稳住心神,余光看见师伯掐算的动作,温易喉咙微动,思衬片刻,终还是说出了声。
“大师兄三日前自燚城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