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绵的视线在门口的纪容与身上停了一秒,而后又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沈渡身上。

  沈渡心虚地和裴绵对视了一眼,抱歉地一笑,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裴绵:“......”

  裴胥和闻俞生也早早离开了,在沈渡退下后,便只剩下了裴绵和纪容与两个人。

  裴绵其实没想到纪容与会过来。

  他不是出差了吗?

  裴绵眨了眨眼,目视着纪容与把门关上。

  在门关上的同时,裴绵的心脏也随着门与门框碰撞发出的响声一起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虽然一直与纪容与朝夕相处,但是裴绵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认真地看过纪容与的模样。

  只是这次,裴绵突然沉下了心,纪容与也这么直白又莽撞地闯了进来,像残夏的一阵凉风,以摧枯拉朽的态势灌进了裴绵鼓胀的胸腔。

  “你怎么来了呀?不是出差了吗?”

  许久之后裴绵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纪容与没有搭腔,走近后只是垂眸看了眼裴绵,又一言不发地移开了视线,将目光凝滞在裴绵的腿上。

  “那啥,我真没什么事,就崴了一下......而已。”在纪容与的注视下,裴绵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两个字直接消散在了空气中。

  纪容与也没说信不信裴绵的话,侧身捡了把椅子,坐下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了裴绵的上个问题。

  “刚好在隔壁省。”纪容与轻声道。

  虽然又刻意地掩饰,但是裴绵依旧敏锐地从纪容与的声音里捕捉到了淡淡的疲惫和倦怠。

  算算时间,纪容与估计是才到出差省就收到了沈渡的消息,然后毫不犹豫地就过来看他了。

  裴绵抬眼盯着纪容与,晶亮清澈的眸子里印着纪容与隐隐绰绰的身影。

  纪容与半垂着眸子,似乎察觉到了裴绵的视线,倦懒地掀了掀眼皮。

  纪容与的眸色太深,深得像是蒙上了一层墨色的薄膜,让人很难分辨出内里装着什么情绪,但是裴绵即使没有揣测出来,甚至没有分辨出纪容与的目光到底落在了哪里,但依旧不受控制地跟着纪容与一起跑了。

  这太奇怪了。

  裴绵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不争气,但依旧妥协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句:“你累不累呀?吃苹果吗?不然我给你削个苹果?”

  裴绵说着还不忘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果篮。

  纪容与摇头,道:“不用,你还伤着,好好休息。”

  裴绵默了两秒,瞅了眼自己完好无损的手后,友好地提醒了一句:“我伤的是腿,不出意外的话,削苹果应该是用手吧?”

  纪容与:“......”

  纪容与轻笑了一声。

  这还是纪容与过来后第一个笑容。

  可能有疲倦,也有对裴绵的担心,纪容与在进房间后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裴绵见纪容与表情缓和了,心情也轻快了不少,看着纪容与的眼睛了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

  “那你待会儿还要走嘛?”裴绵按捺下了胸口的蠢蠢欲动,期待地开口问道。

  纪容与眉梢微扬,似乎是从裴绵的语气中品味出了些什么,片刻后,低沉的嗓音才响了起来。

  “怎么?”

  裴绵弯了弯唇角,眼睛亮晶晶的,在斟酌了一下语句后委婉暗示道:“酒店的床还挺大的诶......”

  闻俞生有些无语地看着趴在门上偷听的沈渡,无奈地抱胸叹了口气,礼貌性地出言阻止了一下,“你还要偷听多久?你这样真的很不道德。”

  沈渡头也不回地反驳,“哎呀,安静点,我听不清了都。”

  什么道德不道德的。

  不道德就不道德吧,他回去就啃点道德经补补。

  闻俞生:“.......”

  闻俞生安静地移开了视线。

  说实话,沈渡先前不顾裴绵的反对,强行把纪容与摇来了,其实就图这个场面。

  这哪能不听?

  沈渡撅着屁股,将耳朵贴在了门上,仔细地辨认里面的说话声。

  纪容与不是话多的人,沈渡也没指望听纪容与讲几句,只是沈渡倒是没想到连裴绵都不怎么说话。

  沈渡有些纳闷地摸了摸下巴,满腹疑虑地又贴紧了一点。

  怎么回事?

  沈渡屏气凝神地探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后猛地一僵,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体,瞪着眼睛看向闻俞生。

  闻俞生:“?”

  “你这是什么表情?”闻俞生疑惑道,“你听到什么了?”

  沈渡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房门,偷偷摸摸地蹭到了闻俞生身边,故作神秘地让闻俞生凑近一点。

  闻俞生纳闷地弯了弯腰。

  沈渡小声道:“完蛋,我听见裴绵要留纪容与过夜了。”

  闻俞生:“......”

  就这?

  沈渡见闻俞生一脸莫名其妙,又没忍住谴责道:“哇,你这什么意思啊,有没有一点兄弟情了,一点都不关心裴绵。”

  闻俞生漠然道:“他们俩证都领了,过夜怎么了?”

  沈渡:“话这么说也没错啦,但是.......”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觉得裴绵还是个清白单纯的男大生,就算知道裴绵已经和纪容与结婚了,也完全没有去细想过他们会发生些什么。

  而且纪容与吧。

  又长着一张无关风月的性冷淡脸。

  这俩的debuff一叠加,他完全想象不到他们干柴烈火的样子。

  沈渡打了个激灵,没忍住搓了搓手臂。

  闻俞生垂眸看了沈渡一眼,神情有些微妙,盯着看了半响后才道:“都是成年人了,很正常。”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闻俞生的语气也有些虚。

  还不待沈渡接话,闻俞生又不确定地开口问:“你确定你听到了?裴绵亲口说的?”

  沈渡拧了拧眉,坚定道:“那还有假?我听力还......”

  沈渡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裴绵的房门被拉开了。

  “性冷淡”的纪容与表情淡淡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神色一如既往的难以琢磨。

  沈渡僵硬地越过纪容与看裴绵。

  “清纯的男大生”裴绵表情无辜地和沈渡对视,在捕捉到沈渡眼神中的惊恐和疑惑后,友好地给沈渡解释道:“你俩说话的声音太大了,下次说悄悄话的时候建议小点声。”

  沈渡:“......抱一丝。”

  闻俞生抿了抿唇,忍着没把笑声泄出来。

  见纪容与还站在门口,沈渡有些尴尬地蹭了蹭地板,脑子一时间也宕了机,抬眼寥寥地瞥了纪容与一眼,脱口而出道:“纪总不留下过夜啊?”

  纪容与:“......”

  裴绵咯吱一声笑出了声。

  沈渡怨念地看向裴绵。

  纪容与这才开了口,“不了,还有个会议要参加。”

  纪容与给了他台阶下,沈渡连忙点头,附和道:“这样啊,好的好的,辛苦辛苦,放心,裴绵就交给我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纪容与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看向沈渡的眸光骤然深了几分,沈渡顿觉不对,下意识地反刍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后,很快地发现了问题。

  “嘴快了。”沈渡紧急改口,“相信裴绵能照顾好自己的。”

  沈渡说完,还特地转头疯狂冲裴绵使眼色。

  裴绵矜持地点头,配合道:“嗯嗯,我也相信我自己。”

  沈渡见裴绵回复了,又乖巧地转回了头,老实巴交地等着纪容与原谅他的口不择言。

  裴绵看了眼时间,提醒纪容与道:“你赶紧走吧,要来不及了。”

  纪容与嗯了一声。

  沈渡也有眼力见地闪开了,给纪容与让开了出门的路。

  纪容与礼貌地冲沈渡颔了颔首后便离开了。

  沈渡和闻俞生在门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而后才被房间里的裴绵唤醒了神智。

  “你俩傻站在门口干嘛呢?”裴绵疑惑道,“不进来吗?”

  沈渡这才回过了神,扯了扯闻俞生后先一步进了房间,径直走近裴绵后自然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裴绵看。

  闻俞生把门关上了,抱着胸懒散地倚在墙上,抬着眼皮看着莫名其妙对峙起来的两人。

  裴绵终究还是率先败下阵来,温和道:“你总看我干什么?”

  沈渡的目光幽深了些许,问:“我刚刚应该没有听错吧,你真没邀请纪容与留宿?”

  他明明亲耳听到了裴绵说酒店的床还挺大的。

  裴绵神色有些许难以理解,半响后才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想着他刚从省外过来,如果他不着急的话可以在这儿躺会儿再走。”

  床大,这不刚好能躺两个人嘛。

  沈渡:“......所以是我误会了咯?”

  裴绵点头:“嗯呢。”

  沈渡干干地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后急忙转移了话题,“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腿还好吗?”

  裴绵配合地看了眼自己的腿,道:“还行,但是应该一时半会好不了吧。”

  也真不巧。

  裴绵寻思着他可能和滑雪犯冲。

  不是发烧就是受伤。

  下次再也不来了。

  “哎呀,没事啦。”沈渡安慰了一句,“你在这儿好好休息,你爷爷就交给我们了,我们带他玩,你放心,会记得拍照留念的,到时候发给你看。”

  裴绵温和笑了笑,“谢谢你啊。”

  沈渡甩了甩手,大方道:“没事,咱俩谁跟谁啊。”

  裴绵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的腿要是短时间好不了的话......”沈渡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拧了拧眉后继续道,“我重新弄辆宽敞点的车吧,你坐着也舒服点。”

  裴绵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小心翼翼地抬眼瞅了沈渡一眼。

  沈渡顿感不对,警惕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裴绵抿了抿唇,腼腆道,“就是不用麻烦你了,纪容与到时候回来接我。”

  专车接送。

  沈渡幽幽地看向裴绵。

  别说沈渡了,连一旁的闻俞生都没忍住看向裴绵。

  接收到两人幽怨的目光后,裴绵连忙安抚道:“你们不要羡慕我,虽然我获得了快乐,但是也失去了悲伤啊。”

  闻俞生:“......”

  沈渡:“......”

  这说的是人话吗?

  突然又提到了纪容与,裴绵的脑子里又不受控地钻进了纪容与的身影,先前莫名的心悸再一次苏醒。

  裴绵纠结了两秒,不自在地舔了舔下唇,还是没忍住想问一下面前这位“情感专家”。

  “对了。”裴绵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瞄了沈渡一眼后小声道,“我能咨询你一下情感方面的问题吗?”

  沈渡:“?”

  什么玩意儿?

  情感问题?

  咨询他?

  沈渡懵了懵,愣愣地盯着裴绵看了半响,脑子迟钝地运转了一下后才严词拒绝道:“不了吧,我最近不想多谈感情。”

  裴绵一顿,疑惑道:“怎么说?”

  不谈感情?

  这不像沈渡啊。

  “你还说呢。”沈渡有些无语,“你还记得上次去白马寺的事吗?”

  裴绵点头。

  “你们走了之后我自己上去找了大师。”沈渡停顿了一秒,语气有些悲愤,“原来你没骗我啊。”

  虽然大师说的话更难解一点,但是精简一下,大概意思和裴绵告诉他的大差不差。

  无非就是让他少把精力放在感情上。

  谈恋爱挡他财运。

  裴绵也是一愣,倒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竟然说中了。

  沈渡看起来也不想多提这个话题,连忙把自己从焦点中心摘了出去,把一旁看戏的闻俞生拉进来了。

  “你问他呗,老闻,情感经历也非常丰富。”沈渡冲裴绵推荐道。

  在裴绵的注视下,闻俞生交叉在一起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无言地和裴绵对上了视线。

  裴绵的眼睛眼型圆钝,瞳孔黑亮,眼瞳黑白分明,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衬得无辜又稚气。

  “我不行。”闻俞生默了半响,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我搞不来纯爱。”

  裴绵一顿,细密的睫毛微微阖动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问道:“那你不搞纯爱搞什么?”

  闻俞生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瞅了裴绵一眼,但笑不语。

  裴绵:“......”

  裴绵脸上的好奇倏地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狗头)

  我也不想搞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