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白钰的声音,低沉优雅:“站稳些。”

  安澈感受到那团子更气愤了。

  他觉得有些荒谬,又不好在白钰面前表现出来,只得推开白钰的手,低头道:“没事了。”

  他匆忙走了两步,安抚地揉了揉在他口袋里的团子,就听身后的白钰开口。

  “这两天要是想出去转就叫我,长云城我熟悉。”

  安澈点头,离开了这里。

  他进了客栈便急匆匆上楼,小二同他打招呼也没看到,走得很快。

  回了屋的安澈刚关上门,那团子就立刻蹦出来,气恼地在桌上蹦蹦跳跳地跳霹雳舞,叮叮咚咚的吵,听着就气得不轻。

  安澈想把它抓回来,却不想这小家伙还怪精,躲得飞快。

  他气笑了,某一刻他的脑回路竟然对上了这团子的想法,干脆收回手:“他非要扶我,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接触别人的气息就赶快离开,我体弱眼盲,少不了人照顾。”

  说完他坐在书桌前,专心去写之前没写完的帖子,是打定主意懒得搭理这小团子了。

  团子蹦跶了两下,见安澈不理它,刚安静了一会儿又钻到桌上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腕。

  安澈将它拨到一边,笔杆子拦着它:“别撒娇,没用。”

  团子又可怜兮兮地趴在他手背,吧嗒吧嗒掉眼泪。

  ……安澈沉默了,他拎起湿漉漉的宣纸,没想明白它从哪儿掉的眼泪,到底受不了这小家伙的死缠难打,叹了口气,将它捧到手心揉捏,被它欢天喜地地抱着手指蹭。

  这小家伙喜怒哀乐都如此不加掩饰,倒是可爱得很。

  万里之外,极夜魔尊忽然停了下来。

  他身边的下属以为出了什么状况,瞬间神经紧绷,却见他莫名其妙笑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蠢货。”

  下属:“?”

  下属小心翼翼问:“您是发现了什么状况吗?”

  极夜魔尊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没有,下一座传送阵还有多远?”

  下属道:“飞舟只需飞半柱香便可抵达,到了那里离定下的边界就不远了。”

  极夜魔尊点头:“尽快。”

  确实不远了,他今日就能到。

  分出的那团魔气实在很傻,智商又很低,只是他实在没想到它会傻乎乎粘着人撒娇。

  这跟他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简直称得上邪门。

  晚些时候,一楼客人多了起来时,安澈偶尔会带上小半张面具,这当然也是他的法器,一般人根本看不透他的身份。

  前几日出行的时候他偶然听人说过,这长云城里拍卖会多,各种宝物数不胜数,但地下城里有趣的东西更多,许多拍卖行禁止拍卖的东西会被转手到地下城里,因而地下城反而更加繁荣些,门票更好入手,不像拍卖行必须要特定的令牌才能进。

  恰好今日楼下的人又谈起这个,安澈便寻了个位置坐下,竖起耳朵听。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地下城里的妖怪真是越来越多了,之前格斗场里多点也就算了,看那些妖怪都得你死我活还算新鲜,哪像现在遍地都是。我昨日一进去就见那新来鉴宝的姑娘长得分外标志,我刚想过去打招呼呢,她一下竖起尾巴,满口獠牙,差点没吓死我。”

  边上有人笑道:“我看你是骚扰不成恼羞成怒了吧,整日就知道盯着人家姑娘,要不是人家有实力你打不过她,你今天可不是这套说辞。”

  粗犷声音又说道:“你可不懂,我办事儿向来是你情我愿的,那妖怪一看就长得妖里妖气,不像正经人,我一时没注意才着了道!”

  “差不多得了,人家脾气再差点,你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嘿,你今晚就跟我过去,我让你看看我的实力!昨天刚弄来两张票,刚好你一张我一张。”

  本就有些不耐烦听他们污言秽语的安澈站了起来,他想找宋立泽问问进地下城的票。

  离开时,正好路过那桌子人。

  那粗犷声音的汉子身高八尺,是附近的猎户,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拿着攒到手的零碎灵石吃喝嫖赌,偶尔调戏美人,男女不忌。

  他正灌着酒,抬头见着安澈的侧脸立刻眼前一亮:“霍,好俊的美人!要不要陪我来喝一杯,我替你出了这顿饭钱怎么样?”

  安澈脚步一顿。

  他今日穿着朴素低调,着装并不起眼,却没想到被这路人调笑戏弄。

  猎户的同伙向来谨慎,见安澈虽衣衫素净,没有佩剑或法器护身,行走间却气度不凡,面具外露出的那半张脸皮肤细腻精致,不像平凡人家,他当即皱眉,拉住猎户劝道:“你这个莽夫,天天色心上头乱开玩笑,还不给人家公子快快道歉,冲撞了人少不了你一顿打。”

  猎户却不屑一顾,指着安澈的拐杖道:“你怎么这么胆小,这不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瞎子,难不成还能揍得了我?”

  安澈握着盲杖,回过头来,表情很平静:“你们地下城的门票呢?”

  猎户嘿嘿一笑,眼里的不怀好意几乎快溢出来:“小娘子,你乖乖陪我一天,把我伺候好了,别说门票,我这条命都给你!”

  安澈缓缓笑了,就这一笑唇红齿白,勾魂夺魄,那猎户口水差点没掉下来。

  猎户以为他答应了,高兴地扑过去:“小娘子,你真识趣儿啊……”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安澈衣角,便只觉得眼前一花,冷冷的白光闪过,他已经被掀翻在地,胳膊上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冷汗淋漓。

  他甚至没看清安澈的动作,只在半空中看到一星半点燃尽的灰,他胳膊上如火焰灼烧般的疼痛。

  猎户慌了,他瞬间明了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趴在地上满地打滚地哀嚎:“求您饶了我吧!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收了神通吧!”

  安澈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他无神的眼睛看着猎户说:“地下城的票。”

  一边的同伙立马趴在猎户身上四处翻找,好容易才找到票,颤颤巍巍递过去。

  安澈抽了一张出来,摸着边角很硬,略带浮动的灵气。

  一开始他就感觉到那桌猎户都是没什么修为的凡人,虽然他此刻修为没了,外加身体脆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随便便扔张符他都能反击,总不会让这么个凡人欺负过来。

  先前的盲杖经过萧景舒加持过,安澈只要在心里想一想要去的地方,手里的盲杖立马微微发热,在他黑漆漆的视线里亮起浅浅的橘光,出现大致的方位来。

  他顺着盲杖的引路刚走到门口,立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白钰从外面回来,见里边闹哄哄的不成样子,又眼尖看到安澈手里的东西,问:“你要去哪儿?”

  安澈手里只有一张票,四四方方,中间凹陷有灵气浮动:“这是去地下城的票。”

  白钰若有所思,转头进了客栈。

  几分钟后,一道熟悉的哀嚎又传来了。

  白钰出来了,手里拿着同样的门票,衣衫没有沾上半点灰尘,从容道:“一起。”

  安澈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有些诧异:“这票很难弄到手吗?”

  白钰微笑:“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抢来方便些。”

  安澈默默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愧为地下城,它的入口很隐蔽,需进入者手持门票轻轻挥动,门票的灵气融入阵法中,再将人传进去。要不是有白钰引路,连跨了三个传送阵的安澈觉得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地下城也很繁荣,白钰带着安澈进来,一路上便看到各种摊点数不胜数,时常看到新奇的玩意儿,法器机关,灵丹妙药,又或是奴隶。

  妖怪到底是少数,不管是城中还是地下,都是人族的统治区,妖怪大多是摊主手下的奴隶。

  有的奴隶很惨,如果是妖怪那就更凄惨了,超强的自愈能力对应的是不容易玩坏的身体,于是根本没有怜香惜玉,鞭笞打骂是家常便饭。

  白钰看得心里毫无波澜,却也担忧安澈看不惯这些,虽然知道对方根本看不到,但还是拉着安澈飞快穿过这些奴隶区。

  他其实不知道安澈为什么来这么一趟,只当安澈图个新鲜逛一逛,只是地下城管辖比城中松懈很多,他也怕突生意外,低声问了下安澈:“你想买什么,我们买完就离开。”

  正在向两边偏头的安澈回神,说:“前面是什么?”

  白钰往前望去,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人群:“前面是格斗场,最近似乎有几场比赛打得火热,奖励很丰厚,还能押奖,要过去吗。”

  安澈喃喃自语:“怪不得。”

  那边有一股很浓郁的、很深重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距离很远,却直冲他脑门。

  格斗场上,两只怪模怪样的妖怪被放在同一台擂台上,正斗得你死我活,鲜血四溅,是原始与野性的搏斗。擂台下的人群情绪高涨,疯狂地怒吼着、欢呼着,为这场命悬一线的战斗奋力呐喊。

  那头一个红衣似火的公子哥摇着扇子坐在看台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边儿上有人喊道:“秦少爷,您怎么光嗑瓜子儿不看戏呢?”

  秦关平懒散地一挥扇子:“无聊。”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这可是老爷专门为秦少爷准备的节目,这妖不知道调养了多久。”

  “他们精挑细选了两只最强悍的妖,灌了最猛烈的药,让它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互相厮杀让自己快点死去结束痛苦,不受这药的折磨。”

  “嘶——真惨烈啊。”

  “这有什么,少爷能开心就好,再说了左右不过牺牲几只妖,那都是害人的玩意儿。”

  “也是,不过少爷看起来也不开心啊。”

  “你懂什么,格斗场里的妖死板沉闷,都没什么新乐子,少爷怎么开心得起来?”

  “唉,毕竟是畜生,要求那么高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