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大概会被当成挑衅或是迷信,但他的表情很严肃,加上他可靠的外表和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安澈了然:“你要帮我?”

  “是。”

  “为什么?你们这类人不应该更嫉恶如仇一点,我是说,”安澈顿了一下,委婉地说,“我跟你们不太一样,是混血种。”

  “你一战成名,瓦约街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猎人看着他的眼睛说,“但你又没害过人,混血种也是人。”

  他一副板正的模样:“这里的动乱持续太久了,光靠人类没办法结束,合作是必然的。”

  安澈晃了晃胳膊:“为什么选我,我一个这么弱小的人,可能根本没办法带给你什么帮助,只有麻烦。”

  “你不是麻烦,怪物才是。”

  猎人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他言尽于此。

  是个正直的人。

  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或许还有一个热烈的英雄梦。

  这是安澈对这个小世界主角攻的最初印象。

  难怪猎人最后会帮助身为一个人偶的夏,他的好心肠一散发起来就收不住边儿,谁都想帮。

  “你要我做什么吗?”

  猎人当他同意了,说:“先认识一下,我叫凌辰,隶属于怪物公会,是一名怪物猎人。”

  安澈点头。

  专门抓他们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嘛,他知道。

  凌辰盯着他的眼睛问:“最近几天,你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对劲的人?”

  那可太多了。

  可惜一个也不能说。

  安澈就是那个最不对劲的人,说了不就一锅端了?

  他想了想说:“我在一次回家的路上遇到过一个跟踪我的人,他追着我跑了很久,后来可能被我甩掉了,他消失了。”

  凌辰看着他漂亮白净的脸,对他遇到跟踪者的情况表示理解,并给出了自己的提醒:“说不定他已经掌握了你家庭住址,在暗处盯着你。”

  安澈皱眉。

  他猜那个跟踪吓唬他的人是南。

  “没了吗?”

  安澈抬头,对上凌辰探究的视线。

  “如果有你觉得不对劲的人,先不要打草惊蛇,只管联系我。”

  安澈点头:“好。”

  42号楼,102。

  淑女的屋子当然是干净整洁,花瓶里一定要插上新鲜花朵,尽管只是路边野花,也被西尔希装饰得像教堂里最圣洁美丽的白蔷薇。

  蔷薇旁是陈旧而纤尘不染的钢琴,西尔希正端坐在前面,流畅的音符落入观赏者耳中,让人细细陶醉于其中。

  一曲作罢,西尔希提起裙摆,朝安澈温温柔柔地笑:“你想好了?”

  安澈点头:“你都知道些什么?”

  “跟我上去吧,你跟南需要有一个了断。”西尔希没正面回答他,看到他神情有些不满,又补充道,“走完这一趟,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行。”

  西尔希女士很健谈,很活跃,她在快到六楼的时候停了一下,说:“南一向是一个很执着的孩子,如果你们有误会就尽早说开。”

  安澈看着她柔和的眉眼,觉得她其实跟芙斯托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是发自内心的,让人身心舒服的温柔。

  他只说:“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是很清晰明了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不存在误会。

  西尔希便没再说什么。

  她取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清清冷冷的,陈设依旧如昨日那样混乱,大概主人根本没心思花在这上面。

  她带着安澈走了进去,直奔南休息的房间,推门进去,南果然还在昏迷中。

  西尔希女士敞开门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她抬手指着床铺边上的椅子:“坐会儿吧,他大概过会儿就醒了,你瞧着点给他看下伤。”

  安澈问:“我需要做什么?”

  “随你,这是属于你的时间。”

  西尔希女士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想做什么,会不会趁人之危,故意对毫无警惕的南下手。

  他昨天可是下过死手的。

  安澈走到床边坐下,南确实睡得很沉,脸色很苍白,看起来皮肤很薄,甚至能看清脸皮下浅浅的血管。

  还挺神奇。

  离开原主以后,南变得更强大了,甚至连“主人”都控制不了他,一个有了反叛想法又实力强劲的人偶,怪不得会被抛弃。

  安澈靠近南的脸看了又看,闻到一种干净的,清冽的香,同时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他现在把反派弄死行吗。

  他敛眉看着南沉沉的睡颜,果断把这个想法赶出脑子。

  屋子里的陈设老旧且空荡,但意外的干净,安澈坐在那儿都没感觉到有什么灰尘,不知道南什么时候醒过来,他直接将盖在南身上的被子扯下来一半,掀开他深灰色衣摆,看到昨天胸膛的伤口依旧狰狞。

  一条大口子静静躺在那里,像是不会愈合也不流血,安澈轻轻碰了一下,身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像一个坏掉的娃娃。

  人偶受伤后,要是没有人偶师帮忙修补身体会自己陷入休眠,睡一觉就能好的差不多了,顶多是睡多久的问题。

  安澈没带材料,倒是第一次用了他在这个小世界的能力,将手覆在南胸口处,淡淡白光逸散出来,只一会儿便挪开,南的胸膛已经恢复如初了。

  安澈收回手,食指与中指一片灰败,隐隐约约有黑气萦绕,他搓了搓手指赶跑那一丝黑气,却对逐渐变得僵硬的手指无能为力。

  没办法,得到力量总要失去些什么,只要下回见那个怪物猎人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变回来就好。

  南还是没醒,安澈将他衣服拉了下来,被子囫囵盖在他身上,他自觉完成了任务,起身想去找西尔希,就听见玻璃窗外响起的声音。

  很轻,几乎听不见,却很急促,像激烈的雨点,与此同时还有细碎的、奇怪的吱吱声。

  他刚回头,就见窗户上趴着一只惨白的手,“轰隆”一声巨响玻璃炸开,碎片划破窗帘,一道身影钻了进来。

  房间里瞬间多了许多触手,它们飞快膨胀着,横行霸道占据了大片空间,潮湿的气息蔓延开来。

  安澈眼前一花,他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拦腰抱住,本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南此刻神情冰冷看着闯入者。

  得,醒了还跟他装昏迷呢。

  闯入者正是冬,他还没认出面前这人是他的前辈,见安澈在他手上立马急了:“你别拉着他,放手!”

  南当即挑衅般地搂得更紧了些:“有本事来抢啊,废物。”

  冬差点没让气死:“我一定要弄死你!”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紧张,安澈毫不犹豫挣脱开,他瞥了眼两人,开口道:“再吵都出去。”

  俩人都安静下来了。

  冬向来是听安澈的话,没那么多心思,指哪儿打哪儿,乖顺得不得了。南就不一样了,他想着先把安澈哄着留下来,再用点手段把冬这个碍眼的家伙除掉。

  安澈没忘记这是在南家里。

  他转身打开房门,冬亦步亦趋跟着安澈,同时扔给南一个警惕的眼神。

  南站在原地没动,他只在安澈迈出门的一瞬间开口:“为什么回来?”

  安澈停了一下:“西尔希女士希望我过来,我有求于她。”

  “没了?”

  “你希望还有什么,我也可以说。”

  “不用。”

  他或许并不纠结于答案,不在乎安澈到底回答了什么,那双沉寂的、锋锐的琥珀色眼睛望着他,好像找回了些从容。

  他还笑了下,用那种温和的态度:“留下来吃饭吧,刚好昨晚买的菜能煲汤喝。”

  安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觉得他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以后便走了出去,没有回答。

  实不相瞒,他现在对煲汤有点阴影。

  客厅的西尔希女士似乎正在研究手里那个精致小巧的口琴,见他出来有些疑惑:“这么快?”

  安澈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他已经醒了,你能告诉我芙斯托的事了吗?”

  西尔希感慨:“你比医生好用太多了。”

  安澈点头,继而安静地看着她,无声催促。

  桌上的水已经凉了,西尔希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神有些怀恋:“芙斯托是个可靠又温柔的女人。她刚出狱来到瓦约街时,我就很喜欢她,她就像是我世界彼端的知音,无论是品味还是性格,都淑女极了。”

  “她本该是最杰出最优雅的音乐家,她的家庭为她筑起了爱巢,可惜怪物的天赋这个东西不讲理,她酿成了大错。”西尔希十分惋惜,“她入狱了,不可避免地,她带了些监狱里的陋习,但你知道,觉醒了天赋的混血种都这样暴躁不安,她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安澈表情有些臭:“东拼西凑,故弄玄虚。”

  “我可没有敷衍你。”

  “你知道的要是只有这些,我也没必要走这一趟。”

  “你明白我想问什么。”安澈打断她的话,“我母亲过去什么样我最清楚,我要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哪儿,为什么做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西尔希女士慢慢弯了弯眼睛:“越长大越不可爱了。”